異動

異動

吳記鮮品超市的位置很妙,它與繁華的金融街僅有一個街區的間隔。街對面就是一枚草莓能賣到八十塊天價,華麗貨架上滿是高級貨的頂尖富人超市「萬家鮮」。

楚河漢界,分野明確。

從外表看,它平平無奇。陳舊的鋪面,殘舊的貨架,僅按大類分區的散亂商品。外間的玻璃門上更有層層疊疊、新舊不一,牛皮癬似的小廣告,簡直就是密集症患者的噩夢。以上這些都無法阻止它在方圓十里聲名遠播。

長達四十餘年無間斷的家族式經營,童叟無欺的實惠價格,每日限量供應的特價蔬菜與肉類,儼然城市貧民的沙漠綠洲。

三年前,懷揣著僅有的五十塊錢,秦悅誤打誤撞發現這裏。就像落入米缸的老鼠,渾身每顆細胞都在歡騰起舞。

他一路小跑到超市門口,險些岔氣兒。平常懶洋洋坐在門口招呼客人的老闆,此時正在店內的肉攤前跟人鬥嘴。

爭吵內容是什麼,秦悅壓根兒沒注意聽。進門后他三下五除二,先把本日特價蔬果掃蕩了一遍。心心念念的四折五花肉已經售磬,他肩膀一垮,整個人矮了小半截——

「我呸!首重8塊一斤的五花肉不是注水豬肉是什麼?」婦女身旁跟了個唯唯諾諾的男人,陡然拔尖的嗓音聽上去如被掐住脖子的火雞。

「首重——首重!您是不是不識字!?我們吳記鮮品超市開了四十多年了,賣的從來都是良心價、良心貨,您倒好,空口白牙嘴皮子一碰就隨便潑髒水。要是不滿意吶,就甭買了!小張,送客!」超市的第三代老闆吳廣,怒極反笑。他咧著滿嘴的鑲金大牙,指著門口吼道。

這一聲中氣十足。脆弱的天花板抖了三抖,落下一層灰。嚇得男人直接貓著腰躲到女人背後,怯懦地露出半張臉,結結巴巴說道:「老,老闆,您也不能這麼凶吧。」

吳廣冷笑一聲,用眼尾掃了他們一眼,「既然彼此看着都鬧心,恕不遠送!」

這對夫妻被冰塊臉的工讀生請了出去。女人罵罵咧咧,對着門口連吐了幾口唾沫,老闆眼皮子都沒抬,「小張,你晚飯是不是沒吃飽?加的雞腿吃到狗肚子去了?!還不潑水去去晦氣!」

看那位長得跟電線杆子一樣的工讀生真的去拎水桶,女人不甘心地離開。滿腔怒火無處發泄,她照着男人的胳膊一頓狠掐,直掐得他嗷嗷直叫。

秦悅全程透明,愉快地揀了條八塊錢首重的五花肉條丟進購物籃。

「你又只買首重?」吳廣靠在冰柜上,嚼著檳榔,滿口血紅地吐槽。「去去去,說難聽點兒,大小也算個明星。下次只買首重就不賣給你了。」

「是——」反正老闆每回見到他都這麼說。

秦悅回答道:「我算哪門子明星啊,早幾百年老黃曆了,也是叔叔您記心好。對了,上個禮拜您說夜裏鬼壓床,我畫的那張符還管用吧?」

「管用是管用。只是用完總覺得夜裏悶得慌。不過小秦,我說你年紀輕輕,這畫符的本事究竟是從哪裏學的?」

「家裏長輩教的。學藝不精、學藝不精。」

又跟老闆寒暄了兩句,他走到收銀台結賬。

那位新來的工讀生看了他購物籃里的東西一眼,「這個,這個,還有那個優惠不能同時享受。」他的聲線有些發木,看上去異常認真。

「猙?老闆這店裏的風水是不是旺精怪?」秦悅勾起嘴角,露出兩個無害的梨渦,「你再好好想想。原來我每回這麼買,老闆跟灰灰都不會說什麼。」

工讀生的表情短暫地卡了一下,他的眼眸有一瞬線顯露出類似獸類的金色瞳仁,「灰灰是誰?你是……修士?」

「之前的收銀員,是只人美聲甜的鴿子精。可惜不適應帝都的氣候,跟家裏人搬到南方去了。」秦悅將購物籃里的東西都擺出來,沖工讀生笑笑:「修士談不上,只是多少會看。總共多少錢?」

「五十八塊四毛八,收您六十。」工讀生將找零的鋼鏰放到他的掌心,「我以為這世上已經沒有修士了。」

「我也以為這世上沒有活的猙了。」

兩人相視一笑,不,更確切地說只有秦悅在笑,工讀生充其量只是牽動了一下嘴唇。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附在人身上。但我勸你……還是不要附在死掉的人身上。」臨走時,他說道。

「為什麼?」

「因為……哪天你想離開了。有人會傷心。」

「噢。」工讀生,不,猙不以為地搖晃了一下腦袋。

哪怕披了張人皮,獸只是獸,秦悅明白要說服它是件很困難的事。

真是走到哪裏都不得閑。從西面的城中村搬到東面,居住環境沒改善不說,處境還是一如既往的混亂。

他嘆了口氣,拎着東西離開超市。來日方長,盯緊點,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吧。

原路返回住地,重獲自由的老者已經不知所蹤。

秦悅順着大路一直走到底,左拐再右拐進了條燈光昏暗的小巷。

就像天空裏的月彎彎,金融街是引人讚歎的正面,背面則是零落分佈在金融街東西兩翼的城中村,光鮮亮麗的廣廈輕而易舉地遮擋了這片低矮簡陋的建築群。

他沿着狹長蜿蜒的小路走到最靠裏面的一幢小樓。樓口的防盜門佈滿鐵鏽,歪歪斜斜倚在牆根。

新住所在三樓,是個配套齊全的自帶廚房衛生間的小套房,租金每月六百元。在物價令人髮指的帝都,即便是城中村,也算得上跳樓價,秦悅感到十分滿意。

樓梯間的聲控燈過於老舊,沒人通過的時候還好,一有人進出燈光就開始半死不活的忽明忽滅。

爬完最後一段台階,晃得人眼花繚亂的燈光里突然飄出一道人影。饒是在各位古靈精怪事情中打轉的秦悅都不禁愣了三秒。

「趙阿姨?」眼前的中年女人腰上還系著花圍裙,手裏端著只大海碗,笑得溫和。

「哎,小秦,可真是趕巧了。我正想給你送牛肉麵呢。上回你不是說好吃嗎?」趙阿姨將碗塞到他手裏。

秦悅垂眸一笑,「您給我裝這麼一大碗,圓圓夠吃嗎?」

「夠的夠的,怎麼可能少了她的。這大晚上,如果不是她嚷嚷餓,我哪會費功夫做。」

「謝謝阿姨。」

「不用不用。你慢慢吃,吃完把碗丟在門口,阿姨明天自己取。」

說完,她微微蹙眉,神色明顯有些恍惚。想了老半天,她才用手掌拍拍額角,「咳,我想說什麼來着?瞧我這記心!哦,對了。小秦,你要是遇見楊家那個敗家子可要躲遠點。自從被廠里辭退過後,他就一直遊手好閒的。聽說……還吸毒。前些日子,他還堵了我們家圓圓硬要借錢。說是借,其實就是明搶,根本指望不上他還!唉,總不能上門找他父母要吧?他那個媽……」

耐心聽她絮叨完,秦悅說道:「好。謝謝阿姨提醒。」

「好咧。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走了啊。」

「嗯,阿姨再見。」

等到她走遠,秦悅不緊不慢走到房門口掏鑰匙。進門時,他將那隻面碗直接放在了靠近門框的水磨石地板上,並沒有帶進去。

走廊的頂燈比樓梯間的亮堂,瑩白的燈光下,那隻海碗赫然……是空的。

帶上門,他隨手將購物袋往地上一丟,從脖子上勾出一條細細的銀鏈。銀鏈里穿着一枚造型古樸的玉扳指。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摔坑裏去了呢!」蹲在小客廳茶几上看電視的橘貓扭過臉,踱著懶洋洋的步子,揚起尾巴走到他跟前問道:「蔥油味薯片買了嗎?」

「不太對勁。」

答非所問。橘貓翻了個白眼,紆尊降貴自己伸出爪子在購物袋裏刨了幾下,「姓秦的,我的薯片呢?枉費出門前我三令五申提醒你!」

它不置信地嚷嚷:「如果不是為了救你,我用得着變成這幅可笑的模樣嗎?不過短短三年時間!三年!你就把救命之恩忘得一乾二淨了?!」

它用極其可笑的姿勢撒潑打滾,「我不管,我不管,我要我的蔥油味薯片!」

「相柳!」秦悅鄭重其事道:「爺爺留下的這枚玉扳指不太對勁。」

相柳微微眯着眼睛,昂起頭嗤笑道:「早跟你說了,秦益留的玩意兒根本就是故弄玄虛,能有多大用啊?三年前,要不是我……」

「它在發燙。」他將玉扳指擱在餐桌上,「朱冥跟荼藍一直在叫。」

沒有一絲風的屋內,極悶,掛在牆上的紅色玉簫與紫褐色的古琴來回搖擺不定,凄清嗚然的簫聲伴着松沉曠遠的琴聲不住回蕩。

入侵者,簫與琴如是說。

「入侵者?」相柳擠眉弄眼地逼近,仔仔細細審視這枚看起來與往常並無不同的扳指,「秦益是個半吊子,你是半吊子的半吊子。」雖然它法力沒恢復,也看不出來個所以然,但不妨礙打嘴炮。

「能是什麼新鮮人物啊?」

它用爪子撥弄了一下玉扳指。

「離我遠一點,肥貓!」

暴躁的男聲從玉扳指裏面透出來,驚得它足底一滑,呲溜摔下餐桌,臉着地。

「你TM叫誰肥貓呢!」相柳揉着腮幫從地面扒拉起身,怒道。

「誰在說話叫的就是誰!」那抹寄居玉扳指里的魂魄極其囂張地回應道。

「媽的!老子現在、立刻,馬上就撕了你!不把你嚼來吃了,老子就不是九土相柳!」

秦悅:「……」能不能都冷靜一點。他剛搬家不久,一點都不想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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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一

剛剛魂穿的林澄邈:我不相信有人比我更窮。(完結文《你的打臉狂魔已上線》)

秦悅:呵呵,兄弟,話可不能說得太滿。你出場就能喝五塊錢一杯的檸檬茶,太奢侈了!

小劇場二

幾個月前

關雲橫:老子要回家,老子要回身體,這姓秦的小子太神神叨叨了!

幾個月後

關雲橫:秦悅沒有給我打電話?

下屬:沒有。

隔了一天

關雲橫:秦悅還是沒有給我打電話?

下屬:嗯。

又隔了兩天

關雲橫:TMD為什麼秦悅那小子就是不給我打電話?好吧,既然他不打給我,我打給他總行了吧!

下屬:……老闆,您臉疼嗎?

猙——《山海經》裏面長得像赤豹,五條尾巴一隻角的野獸。

相柳——《山海經》裏面共工的某位下屬,九頭人面青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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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娛樂圈裏當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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