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神論者

無神論者

關雲橫今天難得到公司一趟。他更喜歡在家遠程辦公,這樣可以靈活安排每天的時間。即使有必須他簽字蓋章才能生效的文件,總裁辦的工作人員也會直接送到他的住所。

不用將時間浪費在路上,花錢買得如意省心,這才是企業擁有者該過的生活。他一直這樣認為。

偏偏「老對頭」沈辰是個兢兢業業,如非特殊情況,每天都會到公司打卡的人物;更不湊巧的是,因為接管公司的歲數相仿,經常非自願地被放在同一層面上進行比較。

最後也不知是哪位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得出,「關雲橫嫉妒沈辰」,「星光不如寰宇」的結論,鬧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誤認為掌握了宇宙真理。

笑話,蜚短流長,無稽之談!

他會嫉妒沈辰?嫉妒他每天起得比雞還早,睡得比賊還晚嗎?

幸好前幾年沈辰腦抽,放飛了。不但公開出櫃,今年,就上個月還跟同性戀人在民政局領了證。

一套組合拳打下來,行雲流水。直接將實力吹捧他是「上流社會女性心中的夢中情人」,「帝都幾大家族中的真正藍血」的商業周刊記者打蒙了。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停在紅綠燈路口,關雲橫捻起今天剛由寰宇王特助送來的請柬,懶洋洋地掃了一眼。

「色令智昏。」早十年如果有人預言沈辰會把自己的照片印在結婚請柬上,他大概會覺得那人腦子有病。

行吧。這樣一來,至少他終於可以跟沈辰的名字解綁,雙方都樂見其成。

然後發生了什麼?

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撞擊,跑車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擠成了夾心餅乾。他被變形的方向盤跟操作台卡在駕駛室內。

血腥味,席捲渾身的劇烈疼痛,他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直到指尖連夾住一張輕薄卡片的力氣都失去了。

他……會死嗎?

他使出最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能閉眼,不能昏過去,因為很可能他將再不會醒來。

奇怪,是幻覺嗎?他怎麼看到穿着古裝的老者負手站在人群當中看熱鬧。

呵,果然是幻覺嗎……

他,關雲橫,是要死了嗎?

再睜眼,這是間已經不能用「寒酸」形容的住所。

小,太小了。客廳還不足十平方米。斑駁的牆面,起碼十幾年沒有修繕過,那些牆面上的伸縮縫被可笑的粉紅貼紙粘成長勁鹿的形狀,這裏曾經住過孩子。

老舊的傢具貼皮已經有部分脫落,更別提料理台旁邊那台發出異響,看不出年代的舊冰箱。

然而,更詭異的是那隻口吐人言,情緒失控的肥貓:「姓秦的!放開老子!老子不把這個魂魄吃了,老子的名字就倒著寫!居然敢喊我肥貓?老子的祖先當年跟隨共工耀武揚威的時候,人還不知道在哪裏刨食呢!媽的,老虎不發威當我是hellokitty??秦悅,秦悅,你給我放手,聽到沒有!不然老子連你一起揍!」

蓬鬆頭髮的青年正極力揪住橘貓的後腿跟尾巴,「你不能吃他,相柳,你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你看……雖然沒有蔥油味的薯片,但有蔥油味的蘇打餅。你看!」他捏著一隻紙盒在貓的眼前晃了晃。

「此話當真?」橘貓的暴走稍有減緩。

「真的,你看。你最愛吃的好師傅蔥油味,薯片今天斷貨啊。」

「行,這次相信你,幫我打開。」

青年用蘇打餅乾穩住肥貓,鬆了口氣。他長了雙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翹的弧度十分優越,不聚焦時有種似醉非醉的迷幻感。只是當眸光落到關雲橫身上時變得冷靜而清亮。

這張臉,他依稀在什麼地方見過?關雲橫心想。可具體在哪裏,他說不上來,或許僅僅是一種錯覺?

「請別叫他肥貓,這是他的死穴。」秦悅扶額看着那隻沉浸在蔥油味天堂的橘貓,比出一個祈求的手勢,「你感覺如何?」

這話問得有點太奇怪了。他還能感覺如何?

他剛出了車禍,渾身是血,疼痛難忍,當然不好受!可是,他轉動脖子,抬起腿,捏緊拳頭,挺輕鬆愉快,就像睡了一場好覺。更詭異的是,只要舉起手臂就能輕巧地碰到天花板。

不對,他碰不到!他的手指直接穿過了天花板,觸碰不到實物。

還有……這個奇怪的、輕飄飄的高位視角!

他是懸在半空中的!!

作為無神論者還有什麼比發現自己變成鬼魂更荒謬的?與之相比,一個能看到鬼魂的青年,一隻會說話的橘色肥貓似乎也並不是什麼匪夷所思的事。

極致瘋狂的否定過後,情緒化作一灘死水。因為只是這樣才能讓他近乎麻木的思考。

「我死了?」

但讓他搞不清楚狀況的是——既然死都死了,怎麼着也該是身處醫院的ICU病房或者手術室里。為什麼他會跑到這個地方?

秦悅走到供奉祖宗牌位的香案前,點燃三柱清香,送到關雲橫鼻子底下,「暫時還沒有。來,先吸口香壓壓驚。這是我們家秘制的安魂定魄香。」

所以……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是個神棍?關雲橫冷冰冰地望着他,並不領情。一瞬間,他腦子裏劃過曾經聽過的荒誕不經、光怪陸離的傳聞。養小鬼、奪命數、困魂魄,造氣運。

他理著略長的平頭,眼窩五官都較深。明明長得很不賴,但由於氣質過於桀驁硬朗,眼神太凶,曾經嚇哭過小孩。

可眼前這位,似乎一點都不怕他。是因為變成鬼魂缺乏威懾力的關係嗎?

秦悅的心肝脾統統擰成一根繩。疼的。太疼心了!眼睜睜看着燒了五分之一,這位依然無動於衷。

「快吸,這個原料真的挺貴,做起來也費勁。」

再三催促,男人才屈尊俯就吸了幾口,表情頗有幾分嫌惡。這神情可不跟相柳剛變成貓時,死活不吃貓飯一個樣兒嘛?

秦悅伸手摸摸相柳的下巴,後者很快發出舒服的呼嚕聲。沒過多久,它垂死掙扎地挪動了一下,抗拒貓的本能。但很快,它又再度屈服地昂着腦袋,催促秦悅撓得更專業些。

關雲橫問道:「你方才說我『暫時』還沒死?」他儘可能心平氣和,畢竟誰都不會在得知自己「可能會死」之後,拍手稱快吧?

「對。」

「那我什麼時候會死?」

「不知道。」青年的口吻輕描淡寫,彷彿他們在討論一條找不到方向的路或者明天早晨的天氣。

關雲橫點點頭,轉身離開,「我明白了。」他根本沒必要在這裏蹉跎時間。

「那個你可能……」秦悅伸出五指,眼睜睜望着男人穿過大門。他頹然地低下頭,苦笑一聲。

為什麼今天遇到的人就是不能好好聽他說話呢?

果不其然,男人魂魄消失不過須臾,又重新凝聚到了玉扳指周圍。

星星點點的碎光里,關雲橫質問道:「為什麼我又回到了這裏??」

「原先我還只是揣測。可如今看來這是事實。」秦悅說道:「你被玉扳指禁錮了。」或許說禁錮太嚴重,而是他的魂魄與玉扳指起了某種獨特的共鳴,所以被玉扳指「捕獲」了。

「什麼意思?」

「就像聽廣播,你的頻道跟玉扳指是同一個。所以它現在默認你就是它的一部分。你暫時去不了任何地方。」

「你說什麼?」平靜的假面撕裂了。關雲橫的語氣頗有幾分危險的意味,他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尖銳的虎牙,然而感受不到日常的,輕微的刺痛感。一瞬間,他想瘋狂地撲上去,掐住青年的脖子,威逼也好利誘也罷,總會有辦法不是?

他將這一想法宣諸於口,「告訴我你有辦法。」

「我沒有。另外情緒激動不利於魂魄的穩定。」

「艹,這枚玉扳指是你的,你現在告訴我你沒辦法?你TM當我三歲小孩呢?」

「真沒有。」罵髒話也解決不了問題。

關雲橫望着扳指的包漿戒面,「毀掉它也不行嗎?這種成色的玩意兒,別說一枚,就是百枚、千枚,萬枚我都賠得起!」

星光老闆脾氣不好是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的事,秦悅嘆了口氣,「關老闆,我建議您錢還是用在刀刃上。別瞪我,您那麼有名,我又不是住在深山老林,何況……」

他想了想,直接略過不談。當着他的面兒,抬手將扳指用力砸向地面,再拿起來,扳指依然光潔如昔,絲毫無損,「這扳指我毀不掉,你毀不掉,上面下過非常厲害的符咒。我勸您歇了心思,順應天道。」

順應天道?能吃嗎?他們關家的家訓是「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關雲橫磨了磨后槽牙,再度不信邪地試了一次。一樣的結局,一樣的位置,一樣神神叨叨的青年與橘貓。

「艹!」罵歸罵,回頭繼續沖往門口。

「蠢貨。」相柳沒眼看地別到一旁。

「相柳啊,世人皆愚,執著也不是壞事呀。」

「哼。罷罷罷,你話里話外,不外乎是在說我同一個愚者計較,豈非愚不可及!?人類,狡詐!」

直到不曉得多少次過後,直到那些不信邪的傲骨都被磨光。男人心力交瘁地站在扳指旁邊,咬牙切齒道:「我需要網絡和電視!」

秦悅揚起眉毛,嘴角顯出兩隻梨渦,「好的,關先生,您想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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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記者:關家是白手起家,沈家是百年家族,所以你嫉妒沈辰!

關雲橫:有病!

記者:沈辰是兢兢業業的守成之君,關雲橫是個貪圖享樂的富二代。

關雲橫:有病!

記者:寰宇是世界級企業,星光最多是國內一線。

關雲橫:有病!行業不同無法比較。娛樂公司確實規模偏小一點。

記者:&&……%%%**

關雲橫:明白了,無論事實如何,你就是比較偏好沈辰。呵呵,你難道圖他長得帥?早年他自己造謠自己出了車禍毀容的時候,你們可沒這麼吹捧他。

記者……(你真相了,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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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娛樂圈裏當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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