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

經歷了相對於遇到海妖而波瀾不驚的航行，船隊平安看到了海灣里的城牆。君士坦丁堡的城牆固若金湯，站在行駛於博斯普魯斯海峽的船上，就可以輕鬆在很遠的地方看到這座「世界渴望之都」。新羅馬。據說她的雄偉壯觀和城牆的堅固程度只有早已毀滅的巴比倫可以相提並論。

匈人的船隊緩緩停在金角灣出口處的聖巴巴拉門前，這裡也是入城直抵聖索菲亞大教堂和皇宮的最便捷道路。從北邊來到君士坦丁堡的客商和使臣，通常不會隨船到城南的狄奧多西港下船，而是會在聖巴巴拉門一帶直接進城，然後讓龐大笨重的船隊慢慢到港口停靠。

船隊已經減速，放下風帆，正在旗艦指令手的指揮下時刻準備下錨。聖巴巴拉門和燈塔門旁的城牆下，高低不同的岩石上，服裝面貌各異的商人們正忙於晾曬長途水運中被海水浸濕的貨物。城門口的小型廣場上，人們正排隊等待查驗身份後進城。

正在這時，聖巴巴拉門上的城牆守衛用旗語命令船隊停船下錨。遵照指示，旗艦和其餘船隻紛紛下錨停泊。路曜正準備和王子以及使團的主要官員下船乘小船進城，就看到屬於守衛的數艘小船正向船隊駛來。守衛送上了羅馬近衛軍司令的親筆信。

「致最尊敬的阿提拉王子與路曜司令：我謹代表近衛軍向貴部宣布羅馬皇帝狄奧多西陛下的敕令。陛下認為，羅馬正在與薩珊波斯交戰，因此一切外國使團和武裝力量均不應進入新羅馬城，除非陛下宣召。貴部部眾及軍事武裝應前往克里索波利斯城，帝國亞細亞總督巴列奧略將親自迎接。您忠誠的朋友，近衛軍司令克利薩菲斯。」

「這就沒了？你們的皇帝是什麼意思？我們這麼多人，國書里他已經同意了我們的使團組成，現在玩這個是要重新開戰嗎？匈人的鐵蹄從不休息，它不會容許眾神的子民平白受辱。」路曜看完書信后發怒，將書信扔在地上，質問守衛。那守衛頭領又鞠了一躬，謙卑地說：

「司令閣下，我們的司令大人說，戰爭時期一切特殊，且教會要組織戰爭期間的大彌撒，像努比亞這樣的羅馬屬國和匈人這樣的羅馬朋友，我們羅馬都要保障他們絕對的安全。克里索波利斯的南郊已經為貴部平民平整完畢，該城的總督府恭候二位和衛隊的進駐。」

路曜攙著重傷未愈的王子，接著問：「既然不能進城，為什麼我們不能去加拉塔（1）？加拉塔北面的佩拉有大片空地，我們原本的外交照會也是要求讓部隊駐紮在那裡。」那守衛頭領又拿出另一份文書呈給路曜，上面明確寫著近日開始加拉塔和佩拉被劃為軍事區，由近衛軍接管。

在路曜與守衛交談的全程，阿提拉都不發一言。那守衛或許會看到鐵青著臉的威嚴王子，但路曜知道，他是在強忍沒好利索的傷口的陣痛。王子足夠強壯和英勇，而那另一位紅甲衛兵至今還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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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克里索波利斯城，喧鬧的部族營地里，各色人等已經開始收拾生活用品，年幼的孩童已經跑出了母親的掌控，跟本地的孩子們跑在一起，穿行在這座狹小城鎮的巷子里。營地外面，三個年輕矯健的身影正快步離開。

隨軍祭司（2）認為，王子的傷勢恢復程度仍不足以支撐他四處閑逛，但阿提拉堅持要隨路曜一起今晚偷偷入城。衛隊長屈達爾拗不過王子和司令，只得堅持要求他們帶上托格撒一起出發。路曜把部隊交給屈達爾，讓他等他們走了去跟阿格里帕長老說一聲。

路曜和托格撒都穿了一身普通的商人衣服，阿提拉則堅持在衣服里穿上軟甲護胸。他們沒有跟商會打招呼，偷偷混進了部族商隊前往狄奧多西港的絲綢船。高高壘起的油封藤條包裹之間縫隙很寬，最適合藏人。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座城市也變了，但又好像沒變。我記得當年君士坦丁堡全城搜捕匈人，咱們就這樣躲在波斯人的船里出城。現如今波斯人成了我們的仇敵，新羅馬還是進不去，我們還是得躲在船里。哈哈！」路曜低聲念叨著，不禁輕聲笑出來。阿提拉並不答話，旁邊保護的托格撒並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不敢發問，只得尷尬地看著小窗外面的海面。

船停在狄奧多西港，這是君士坦丁堡最大的民用港口。趁商隊正在卸貨的間隙，托格撒緊跟著路曜司令他們出來，但剛一上了岸，兩位大人就不知所蹤。從未來過這座城市的他無奈只得繼續在港口和附近的巷子里尋找。

默契地甩掉了托格撒，路曜有一點點心虛，總覺得這麼騙一個憨厚忠誠的新晉紅甲衛兵不太好，但也只能接著按計劃行事了。作為司令和王子，他們都是匈人的代表和象徵，可作為剛剛成年的毛頭小子，他們都太想念這座美麗的城市了。

狄奧多西港附近的公牛廣場正對著君士坦丁堡最大的平民區，街頭巷尾藏著許多小酒館。路曜跟著阿提拉的腳步，兩雙修長的褐色馬靴踩過碎石街道上的小水窪，把水中倒映的街邊人家點點油燈和火把的微光踩碎，又在一圈圈波紋里重新凝聚。

「亞諾什，你說，我們還會回到這座城市嗎？」在等待一群擁擠的人群經過時，路曜問阿提拉。後者盯著對面的燈火看了看，說：「也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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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布拉赫耐宮的一個小房間里，一個在黑暗中的人影安靜聽著站在門口的人的彙報。「路曜和阿提拉已經離開營地進入城內，還帶了一個紅甲衛兵。不過現在他們只有兩個人，阿提拉身上還帶著傷。」「知道了，按原計劃進行。」黑影答道。

注1：君士坦丁堡北側的城鎮，扼守金角灣，戰略位置重要，許多羅馬近衛軍家屬和部分外鄉人會在此居住。

注2：由七神教會管轄派遣，司掌祭祀，同時兼管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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