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

宴會

冰冷的溫度、濕黏的香氣、越勒越緊的強烈窒息感...

「不!」路曜從連日不斷的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已經擺脫了那巨蛇,只是強烈的恐懼和后怕在他的潛意識裡一次次種植夢境。

他當然已擺脫了那巨蛇。被那名叫於德爾森的高大日耳曼人從正在作祟的巨蛇之下救出來后,路曜安排了對這巨蛇屍體的徹底焚燒,並請七神教會的大祭司做了徹底的驅除邪祟儀式。

為保險起見,跟阿提拉王子溝通了一下,路曜秘密在內城尤其是王廷城堡實行了部分封鎖和宵禁,同時這幾天他請求住在侍衛長屈達爾的房間里,讓這直率的屬下十分惶恐。

這並非路曜故作姿態,身兼執劍者高級執事和侍衛長的屈達爾按照匈人的慣例,已並非普通的屬下和軍官,而某種程度上已經是所謂上流社會的一部分。在處處模仿羅馬式生活的匈人上層,同等階級的人的拜訪和借住都是需要獲得對方的同意的,這與外城豪放的樸實作風完全不同。

此刻王廷城堡內能夠有人秘密潛入,並繞過嚴密防守的暗線,這讓路曜和整個執劍者系統都有些詫異和憤怒。因此,一些反常規的措施被立即實施,例如路曜住在屈達爾的房間,而他自己的房間則布置了極具迷惑性的陷阱。

在執劍者發現外城的鐵匠鋪據點已經遭到侵蝕和破壞后,侍衛長屈達爾就一直在明暗兩頭協調對兇手的抓捕,極少回到王廷城堡,深夜歸來也總是隨便睡在軍營里,這讓路曜有些愧疚,心裡想著以後多想著這個忠誠的屬下。

至於那個似乎沾染了邪異力量的巨蛇身上的詛咒物,在沒有巨蛇本身強大的能力壓制后,路曜較為輕鬆地就用血之石的力量封印了它。他想知道這東西的來源和它背後的操縱者,但那血之石只說這涉及隱秘,只能由路曜自己發現。

吐了口氣,他不再去想那個夢魘和未知的一切,拿起床邊的羊皮紙,開始敲定明天宴會的邀請名單和相關細節。

仲夏節后,塞格德傳統的社交季已經開始,為應對繁雜的事務,阿提拉與布萊達商議后,繼續任命路曜為臨時掌璽官,主持協調城內的眾多臨時□□務,其中就包括明日將要在外城正在重建的尤若夫學院舉行的慈善宴會。

忙碌著的路曜手中拿著幾分羊皮紙,一枚樣式古樸的陰綠色刻有符號的圓形戒指安靜地掛在他腰間的皮帶上,似乎沒有任何異常。

............

外城上穆列什部,城西河邊一片平坦的空地上,一場羅馬式的宴會已經開始。幾張長條木桌覆蓋著精緻的雕花鏤空桌布,上面放著昂貴而少見的食物與點心,任由路過桌邊的宴會客人們自由取用。

幾張木桌圍繞著的,是空地中央的一片被提前清理出來的舞池。在這裡,幾位左部的純血統貴族正攜手他們的女伴翩翩起舞,提到對方丈夫的英武和家族血統的純正;兩個新近從商隊返回的陡然而富的外族血統商人第一次參與這樣的宴會,好奇與些許膽怯並存的他們站在三個正在熱切交談的教士旁,卻尷尬地發現自己無法加入任何一段對話;有的女士只是端著一杯酒,笑而不語。

在樂隊演奏的帶有埃及格調的樂曲中翩翩起舞的賓客們與隨意交談的客人們之間穿行的,是用木盤端著葡萄酒、茴香酒和果汁的侍者和侍女,它們都被精緻古樸的銀杯盛裝著,並未灑出一點。偶爾有微醺的客人笑著把取酒杯的手「無意」間滑向侍女或侍者的腰腿,換來的都是更加客氣的逢迎和不著痕迹地躲避。

當然,有幾個侍女本身就是外城某幾個夜間更熱鬧的房屋的紅人,她們不介意在宴會不忙碌以後接受一位將軍或大人誠摯的邀約。

今日的這場宴會在陽光有些西斜的傍晚舉行,這是塞格德這個季節最美好舒適的時光。去年毀於穆列什河洪水的尤若夫學院的重建工作一直沒有徹底完成,事實上,已覆蓋墨綠色青草、點綴著野花的宴會所在平地,曾是學院的一處小型圖書館。

儘管以隨性與和善著稱的學士們並不介意學院建築的修繕進度嚴重遲緩和所需資金的短缺,但臨時修復起來的幾棟房屋顯然已經無法容納為數不少的學士和原本設立在此處的教會學校的眾多學生。因此,教會與尤若夫學院的學士們聯合籌備了此次慈善宴會,期望塞格德的上流人士們能夠慷慨解囊,幫助尤若夫學院的重建。

「七神在上,」路曜示意樂隊暫停演奏,端起旁邊侍者托盤上的銀質酒杯,微笑著向賓客們致意,讚美七神,眾人也都停止了手裡的事情,端起酒杯或正色望著路曜,跟隨讚頌,「七神在上。」

路曜的視線不著痕迹地左右掃了一眼,保持著剛才的微笑,「感謝眾神,讓我們能夠在這個被神祝福的時光相聚此地,能夠見證知識與智慧的象徵——尤若夫學院的重建,並為這座知識的聖殿提供各位慷慨的幫助。祝各位健康!」他舉起酒杯,抿了一口,賓客們也都應和,喝下杯中的酒或飲料。

他放下手中的銀質古樸酒杯,微笑著拿起侍者遞過來的一份書卷,將它打開向眾人展示。「尤若夫學院的謙遜的學士們和教會的大祭司們已經與王廷溝通,提出了下一步學院的重建和附屬教會學校的擴大所需的費用,我和王廷的一些同事們已經提前向學院捐贈了我們力所能及的幫助,願七神庇佑塞格德,庇佑知識與智慧。」「讚美眾神。」周圍的賓客們讚許道。

「南方的羅馬人習慣了房間里的密謀、精緻的食物和美酒,以及華麗的衣物裝飾。他們認為我們是野蠻的,而至今仍有許多從未到過塞格德、對匈人缺乏了解的傲慢的羅馬人認為,我們害怕有屋頂的房間,只吃帶血的生肉。我們的確『野蠻』,我們的戰馬和鋼刀為我們的商隊和學者開闢了道路,王子們的威名已足以讓整個歐洲震顫。

「時至今日,『高貴』的羅馬人要向我們繳納高額的貢金,我們可以在此地享用高盧的美酒,而我們最平常的工匠也可以在山托爾市場輕鬆買到在君士坦丁堡和泰西封被貴族們趨之若鶩的商品。而此時,我們究竟是文明還是野蠻,我想我們已經不需要那些高傲的羅馬人去定義。

「但我們都應該記得,魯嘉大王曾經說過,讓我們擺脫野蠻的唯一方法就是在不忘記我們的優勢基礎上,儘力學習吸取任何能夠讓我們強大的因素,用羅馬人的方法去打敗他們。在這一點上,教會和尤若夫學院已經探索多年。在經歷了恐怖的天災和叛亂與戰爭后,我們都意識到,保存我們的『火種』,擴大學校的規模,是一件刻不容緩的事情。

「在這一點上,大丞相瓦格薩給出了他的建議,」路曜勾起嘴角,向長桌另一側端著酒杯的大丞相微微點頭致意,獲得了對方的微笑回應。「他建議教會將原本提供給部分人的夜間學校擴大為識字學校,並附加一定的軍事訓練,以面向塞格德和整個王國境內數量眾多的犧牲士兵子女和窮苦孩子們。為此,大丞相府和商會都樂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各位尊貴的先生女士,孩子們是王國的未來,是塞格德的希望,識過字並且身強體壯的青少年是我們王國的基石,也是為高盧的美酒、埃及的珍饈、羅馬的金幣和希臘的書籍開路的刀劍,也是匈人通向永恆的榮耀的重要階梯。而尤若夫學院的重建以及教會學校的擴大,正迫切需要各位尊貴的客人的幫助。我代錶王廷,並以我個人的名義,懇請各位為『明天』投資,為『未來』喝彩。」

演說結束,路曜微微鞠躬向賓客們致意,得到了比剛才多了不少的讚許的目光和回禮。緊接著,就有不少衣著華麗的賓客前往舞池旁邊的小桌前,向坐在那裡的幾個教會教士和學士助手登記,承諾捐款或直接遞上一些金錢。樂隊的演奏恢復進行,優美的希臘式樂曲中,輕柔的舞蹈、低聲的交談又重新出現。

剛剛的籌款演說中,涉及擴大教會學校規模的部分是路曜早上才敲定的。今晨他得到了大丞相瓦格薩送來的密信,前往外城一處倉庫,接手了瓦格薩的私人組織「黑軍」的部分職責。作為某種交換,瓦格薩承諾支持教會學校的擴大,並由黑軍和衛隊負責增設的對學校學生的軍事訓練。而與此同時,路曜利用「家庭」的幾處提前布置,協調裴麗爾夫人和商會為學校提供了一筆資金。

在塞格德,乃至在整個王國,匈人通常的習慣是由父親訓練自己的孩子,教他們拿劍,訓練他們的體魄,有的認識些單詞的人偶爾也會教孩子識字,基本也就僅限於此。

但自塞格德建成以來,匈人連年戰爭不斷,饒是匈人悍勇異常,也損失頗多,而匈人不分男女均可以上戰場的習慣讓許多留在塞格德的孩子成了孤兒。加之近年來匈人貧富分化嚴重,許多窮苦的人家的孩子實際上處於喪親的狀態中,靠王廷偶爾的救濟過活。

幾年前路曜就想要做這個工作,挽救這些即將滑向流氓和黑幫的青少年,以拯救他們和王國的未來,但礙於人不在塞格德,一直沒能成功。而這次的宴會,明面上有王子們的王廷、七神教會和尤若夫學院的參與,暗中有大丞相瓦格薩的黑軍和商會裴麗爾夫人的「家庭」支持,矛盾重重的塞格德上層首次聯合到了一起,這讓各方勢力之中左右騰挪的路曜十分感慨。

感慨之餘,他婉拒了一位風情萬種的富有寡婦跳舞的邀約,隨手拿了一杯茴香酒,禮貌地謝絕了接下來可能的邀約。按照慣例,兩位王子並未出席宴會,而侍衛長屈達爾也並未在宴會現場,這讓賓客中四處打量的幾個侍者神色露出了些許疑惑。

過了一會兒,路曜結束了與一位商人關於羅馬布匹的話題,不著痕迹地離開了長桌圍成的舞池中央,來到了宴會邊緣人群稀疏的地方。一位侍者打扮的青年端著一個放滿酒杯的托盤,微微低下身軀,在路曜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就像最平常的侍者在向宴會組織者彙報舞會的安排一樣。

「雷霆,烏雲已經完成了對鐵匠鋪的清理,明哨沒什麼損失,暗哨死了七個,核心丟失,現場有三號毒痕迹,懷疑存在背叛。」這侍者聲音很低,但他的話讓路曜險些控制不住自己地皺起眉頭。「那塞林穆呢?」「死了,中午他對我們的使者說一定赴約,但剛剛被發現死在了自己家裡,割腕,最後還割了喉,滿地都是血。烏雲判斷是自殺。」

路曜點了點頭。那名叫塞林穆的沒落貴族正是高度可能策劃了巨蛇謀殺案的兇手嫌疑人。在證實了那枚家徽戒指的來歷后,路曜沒有下令抓人,今天的宴會他甚至讓人給他發了請帖,就是想試探他背後可能的控制者。

塞林穆的自殺不算出人意料,執劍者暗哨遭襲擊造成的損失也在接受範圍之內。在執劍者內部,暗哨因其隱秘性和特殊性,獨特的聯絡方式和秘密保存方式讓單個聯絡點的遭襲不會導致太過嚴重的問題,但塞林穆背後的指使者的目的就很令人迷惑了。

鐵匠鋪是外城不算隱蔽的執劍者據點,為遮掩它同時還是明哨的一處補給站。行兇者利用了走投無路的沒落貴族塞林穆動手,雖對他構成了實質性的生命威脅,但有針對性的抑制措施表明對方至少了解路曜掌控了血之石這一力量,而血之石的存在讓巨蛇這種心靈領域強大但□□脆弱的邪異實體一擊必殺的可能性幾乎降為零。

這一系列操作的結果,只是引起了執劍者大規模的調查和清洗。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難道是為了遮掩什麼嗎?在塞林穆刺殺事件中,我究竟忽略了什麼事情?

嘈雜的爭吵聲和乒乒乓乓的桌椅碰撞破碎聲從宴會核心處傳來,讓路曜正在成型的思緒被迫中斷,他有些頭疼地看過去,果然發現是那些北方日耳曼人闖了禍。日耳曼巨人首領於德爾森彬彬有禮,但他手下的侍衛嗜酒如命,喝了一桶烈酒後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長桌,並與侍者和一個脾氣暴躁的兵團軍官爭吵了起來。

作為宴會的組織者,路曜必須儘快趕過去制止爭吵,並妥善安撫眾人。他吩咐了幾句,讓旁邊的「侍者」離開,自己走向宴會的中心。

但就在這時,一位與路曜相熟的學士走了過來,拖著及地的長袍,神情複雜。這中年男人遞給了他一張紙條,示意他查看。

停下腳步,他看著這紙條上的文字,望著宴會中心打破了平靜的爭吵,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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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刷出來應該是周一了。這裡簡單說一下,我設定裡面匈人是很文明的,你們看,塞格德的一場宴會其實不亞於羅馬日常舉辦的那些。至於真實的匈人嘛,那就沒人知道了~感謝在2021-01-1409:04:52~2021-01-1723:46: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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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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