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纏

糾纏

「找到你了。」

隨著這低沉帶著些陰冷戲謔的聲音驀然在路曜耳邊炸響,他的思緒和理智彷彿被從天而降的雷霆擊中了一樣,瞬間失去了一切勉強維持的神智,似乎就要拜倒在聲音的主人面前,任由這未知的存在隨意取走自己的生命。

而隨著這聲音的主人對路曜直接出手,圍繞在他周圍的場景,包括詭異的廚房、異變的執劍者、沸騰的湯鍋,以及狀態詭異各有殘缺的其他人一齊消失了,就像被打碎的玻璃或鏡子一樣,又像一個極其真實的夢境破碎蘇醒一樣淡化消失。隨即,陰冷的感覺主宰了這裡,取代了迷幻和麻痹感交織的溫暖黏膩甜香氣味。

而這兩種不同類型的攻擊之間的短暫間隔里,路曜霍然間明晰了自身的處境,也看到了真正襲擊自己的存在的真實面目。那面前的鮮紅眼睛,那分叉著挑動的纖細舌頭,那似乎銘刻了複雜花紋的冰冷的鱗片,這是一條比他高大不少的詭異恐怖巨蛇!

在剛剛炸裂般的對視中,路曜收穫了一些來自這條巨蛇本身和自身所處環境狀況的知識。這種巨蛇是本身具備特異的生物,能夠利用已經產生了複雜異變的毒性麻痹和侵襲敵人,用與真實交織的強大幻境讓敵人沉醉其中,從而實現對敵人的完全控制。

而這種巨蛇真正制敵和令對手斃命的能力並非來自於其本身的生物本能和毒素,而是來源於其鱗片上銘刻的複雜花紋,這些複雜幽深、彷彿通往另一個世界中的花紋似乎記載著龐雜的、內容不詳的、蘊含著瘋狂的知識,而已經被毒素構建的幻境完全控制了的敵人若直視了這些瘋狂的知識,則唯一的結果就是通向毫無逆轉可能的死亡。

一般而言,這樣的死亡也夾雜著真實與扭曲的虛幻和瘋狂。在直視了這些瘋狂的知識后,受害者的精神和理智會首先崩潰,變成只有生物本能的行屍走肉。接著,本質上是蛇的這種怪物會用自己的身體瞬間絞殺敵人。偶爾發現的巨蛇受害者無一不是死於毫無痕迹的窒息,而他們的臉上,都凝固著最深切的恐懼與絕望。

藉助血之石帶來特殊的能力,路曜殘存了意識明白,此刻唯一能夠挽救自己生命的辦法在外界,在巨蛇構建的幻境之外。巨蛇會用自己的能力構建一個能夠部分外顯的幻境,並躲藏其中,在此隱蔽身形,將受害者和自己本身都隱藏起來。周圍的人不會發現它和受害者,並且還會本能地選擇躲避,離開這裡附近。

而無論路曜此刻在哪裡,都將會在隔絕了外界的巨大恐懼中,一點點被瘋狂侵蝕,被巨蛇絞殺,就像在一場無法醒來的必死噩夢裡,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死於離奇詭異的窒息之中。

血之石...對了!巨蛇可以壓制血之石,但這並不能徹底泯滅它的存在!這個幻境和這條怪物本身都存在弱點,這巨蛇為了掩蓋自己的弱點不惜在我和它的本體之外構建了能夠在他人的意識里「隱身」的空白。那麼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它付出的代價就是暫時將我跟它視為一個整體,而作為這個異常情景的源頭和「出口」,它可以調用的封閉與打開的力量,我也能夠擁有!

這巨蛇似乎感到了來自這個獵物的威脅,將纏繞在他身上的身體收緊了不少,讓路曜的雙眼更貼近鱗片上的瘋狂,也讓他的窒息狀況加深了不少。

「咳...咳...」努力掙扎著緩解窒息,路曜在巨蛇調整身姿、瘋狂暫時遠離的片刻,按照剛剛的猜想,撬動巨蛇的些許力量,努力讓體內的血之石將它具有的特異外露少許,希望周圍的部下等人能夠發現自己的異常,從而從外界打破這一切,拯救自己。

在力量受限的此刻,他所能做到的,就是讓自己的身體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並如同一些強大的巨型礦石一樣,對沾染過人類血液的金屬產生異常的吸引力。

巨蛇構建的幻境僅對它的目標受害者具有最強的作用,這樣的幻境其實十分脆弱,而路曜利用血之石釋放的些許力量目的僅是為暴露自己的存在,對這巨蛇不存在直接的惡意,因此幾乎毫無阻礙地,他的身軀和皮膚之下,開始發出暗紅色的光芒,並對周圍沾染人類血液的金屬產生了無形的吸引力。

坦白來說,在經歷了剛剛的針對理智的襲擊后,他並不知道此刻真實的自己究竟身處何地,在什麼狀態里,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能否吸引到幫助他的人前來,只是憑藉自救的本能去實施了最後的方案。

很快,發現了路曜藉助掙扎獲得理智的企圖的巨蛇調整好了身姿,緩慢而不可逆轉地收緊了身軀,鮮紅的眼睛和銘刻複雜花紋的鱗片攪動著他的神智,讓他處在精神與□□雙重崩潰的邊緣。

還沒有人...還沒有人...我真的要完了...為什麼...是誰...為什麼要殺我...

此刻被勒緊了脖子的路曜已經無法發聲,他無聲地發出無力的聲音,想要與這巨蛇或它背後的人對話,但毫無疑問地失敗了。這擁有極高智慧的巨蛇從開始就鋪墊著殺招,就沒打算讓路曜活著脫離這裡。

窒息感越來越明顯,路曜剛剛的恐懼與絕望感已經淡去了許多,心中多了些許自嘲:「我就要死在這裡了。我曾以為會死在危險的羅馬城,或是繁華的君士坦丁堡,亦或是波斯人的刀劍之下,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會死在塞格德,在我們自己的都城裡...

「誰會記得我呢?誰會尋找我呢?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留下什麼遺體或是痕迹...這巨蛇會吃了我嗎?屈達爾...別找我,執劍者出了問題,你快去查去清洗...托格撒...這小子傻乎乎的,知道我死了會是什麼表情呢...阿格里帕老師...他在哪裡呢?過得好嗎...阿提拉...亞諾什...亞諾什...」

迷迷糊糊間,他的意識已經很模糊了。他似乎變得很輕盈,似乎擺脫了那種陰冷和瘋狂,似乎在向上飄,想要脫離自己的身體。這是要死了嗎?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這巨蛇倒也乾脆利落,沒讓我承受瀕死的巨大痛苦...這些年死在我劍下的人,也能夠得到這樣的體驗嗎...

忽然,一道寒光閃過,伴隨著巨大而沉重的物體在空中揮動的風聲,一聲悶響傳來,它就像拳頭擊打在巨大厚重的野獸身軀之上的聲音一樣,低沉得很容易被忽略,但對於此刻的路曜而言,不啻於一聲驚雷,把他從某種奇異的狀態、某個不屬於人世的空間里喚回。

驚喜地發現自己可以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他連忙重新睜開剛才已經閉上的雙眼,赫然發現那條似乎能夠掌控真實與虛幻的巨蛇還纏繞在自己的脖頸和身體上,但那些複雜幽深的花紋似乎已經隱去在了那些慘白色的鱗片里,而這巨蛇本身似乎也失去了氣息。

順著剛剛悶響傳出的地方看去,路曜的眼神看到了一柄巨大得彷彿直接將一個鐵門板拆卸下來般的巨劍,劈砍在似乎很堅硬的巨蛇鱗片上,刀刃深入了這巨蛇的要害不少,順著那深邃的刀口,一些夾雜著血絲和油光的透明液體正緩緩流出。

抬起頭,他看到了這巨劍的主人。不出所料,這巨劍的主人正是在塞格德接受冊封和接見的北方日耳曼部族首領,真正的「巨人」日耳曼戰士。

這高大的首領沒有說話,一把拔出那把巨劍,讓巨蛇身體里那些夾雜著血絲和油光的透明液體又流出了一些。路曜帶著些感激的神色向這男人點了點頭,隨即發現這裡是王廷城堡里自己的房間,自己根本就沒有離開內城!

這巨蛇製造的幻境是從他離開教會城堡的議事廳開始的!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被血之石的能力吸引來的,會是暫時住在王廷的日耳曼首領。

驚愕之餘,他連忙在這男人的幫助下,將身上的已死的巨蛇屍體取下,走過打開的房間大門,呼喚今夜當值的衛兵,這衛兵同時也是執劍者。

「讓屈達爾過來。帶人去鐵匠鋪。」他低聲對這衛兵吩咐道。目送這衛兵離開,他回過頭,準備感謝一下這外來的首領,並處理一下那條巨蛇,卻發現這高大的手刃了巨蛇的男人此刻有些驚詫地看著被丟在地上的巨蛇。

下意識地,路曜的視線也被地上扔著的慘白色巨蛇吸引。但這條片刻之前還在威脅他生命的恐怖巨蛇,此刻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厚實的身軀迅速乾癟,鱗片也褪去了慘白色,與內里的血肉一起轉為了黃綠色,像是放置腐敗了許久,發出獨屬於腐肉的惡臭氣味。

這難聞的氣味迅速籠罩了路曜的房間,讓此刻房間里的兩個人都皺起了眉頭。那勉強可以在房屋內挺直身軀的高大「巨人」看了看它,側頭對路曜說:「我建議你燒了這怪物,它有些奇怪。」聞言路曜點了點頭,深表贊同。

看著這糾纏了他許久的恐怖怪物迅速歸於無形,路曜心裡頗有些感慨。四處打量這條巨蛇的殘骸時,他發現了這條蛇對應的頭部位置,兩隻眼睛中間的位置,似乎有一個發著些許暗紅色微光的圓形物品。

剛才的幻境和後來的真實里,這條蛇的頭上並沒有這件東西啊...路曜心裡犯了嘀咕,不敢大意,蹲了下來,取出了一雙皮質手套戴在了手上,然後從已經腐爛成一堆的蛇皮里取出了這件物品。

之所以用「取出」這個詞,是因為路曜發現這物品質地是一種金屬,且不像這巨蛇的其餘血肉一樣迅速腐爛崩潰,並不粘連在皮膚表面,而是像是鑲嵌一樣被包含在它的血肉里。

「詛咒物?」那首領看到路曜手裡的這枚圓形錢幣一樣的東西,突然問道。路曜其實沒想到這居住在寒冷貧瘠北方的日耳曼人會知道這明顯邪異的東西的來歷,用帶著些許審視的詢問眼光看著對方。「您了解這樣東西?它明顯屬於異教,據我所知,您和您的部族堅決反對這類異教崇拜。」

「願主保佑,憑著他的大名,南方的將軍,這有些複雜,」這高大的男人沒有坐在路曜給他安排的椅子上,思考了一下說,「我們信仰的教派被你們南方的教會認為是異端,主要的原因除了我們不認為基督具有神性之外,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北方森林仍舊廣泛崇拜和信仰原始力量,信仰詛咒之力。

「一般而言,我們相信,與血肉相關的詛咒物是最強力的,它通常是邪惡小人的頭顱或者其他血肉,也是我們在刀劍戰鬥之外最為倚仗的力量。但極個別時候,有的人也會得到一些單純是物品的詛咒物。這有兩個極端,一種就是它是毫無作用的普通物品,只是這些人用來嚇唬人的玩意兒,另一種就是它是非常厲害的詛咒物,已經可以擺脫人類血肉這種層次的靈性來源了。很顯然,您手裡的那個屬於後者。」

路曜之前就對北方日耳曼人的某些原始信仰和崇拜有所耳聞,此時只是證實了之前的猜測,因此並沒有十分吃驚。他低頭看向這金屬的圓形錢幣狀物品,發現它整體呈陰綠色,就像是蒙著厚厚鐵鏽的銅板。

用手套擦拭了它沾著巨蛇血肉和黏液的表面,他發現這東西明顯充滿了邪異的力量,讓自己體內的血之石都微微顫抖,有所感應。

這東西外形像是一枚銅板,但表面有些弧度,背面還有適宜手指穿過的圓環,是一枚式樣古老的戒指,有較為寬大的表面,上面銘刻著文字和圖案。路曜聽阿提拉說過,一般來說,這樣的古樸戒指都來源於血統純正的古老匈人貴族家庭。

而這枚戒指也不例外。它的上部靠近佩戴者手腕方向的位置,銘刻著由鮮花、刀劍和部分扭曲線條組成的圖案,這是一個塞格德左部的古老沒落貴族家族的家徽,而它的繼承人剛剛落選了最近的特許狀頒發。

這樣啊...這男人路曜知道,他即將繼承家族為數不多的家產和數額龐大的債務,就指望著這次拿了特許狀走一趟南下商隊賺錢,主持長老會的路曜卻並未頒發給他特許狀,他應該是懷恨在心,利用這來源於他家族的詛咒物控制這巨蛇,於暗中襲擊路曜。

這會不會太明顯了?用自己的家徽形成的詛咒物害我?這是有把握一擊必殺?思緒電轉間,戴著手套的路曜手指摩挲著這枚戒指,接著看它上面除了家徽標識外其餘的符號。

這種習俗在塞格德,尤其是在左部歷史悠久的大貴族間很流行。在家族的戒指上,他們時常選擇七神的聖典格言、家族長輩的訓誡或自認為能夠保護自己的話語鐫刻在家徽以下,以求神靈庇佑。

那些符號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排列規則的古希伯來文,由這古老文字的數個單片語成,其意思分別是「鮮血」和「十三」。阿格里帕老師在時,這位善於思考與研究的老者曾教過路曜一點這古老語言的幾個符號,因此路曜可以勉強辨識,而恰好這戒指上的文字他能夠辨識清楚。

另外的一部分屬於一種路曜無法辨識的奇怪文字元號,它們數量不多,雜亂分佈在幾行古希伯來文之間,很突兀,像是後來臨時刻在這戒指上面的一樣。

拿起這戒指,路曜正準備仔細辨認這些奇怪的符號時,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氣息,它泛著陰冷,宛若實質,似乎突破了時空的限制,直接飄浮縈繞在他的身體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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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各位,這次更新拖太久了。。。字數多一些,希望大家喜歡。感謝在2021-01-0323:56:33~2021-01-1409:04: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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