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高懸的九枝連盞宮燈在寢宮內亮起，瞬間照亮了原本光線昏暗的宮殿，宮燈氤氳，珠簾重重，尊貴華美的宮殿，富麗堂皇的佈置。

死寂般的靜默又持續了片刻。

楚凝陌冷硬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然而隱藏在眼底深處的色澤，卻是明明滅滅，幾多變幻。

處理完手中之事，抬眼看向軟塌上單手抵著額角，眼微微閉起的人。楚凝陌臉上柔和了幾分道：「承風軒還未收拾好，你就先住在本宮這裏吧。」

林子汐蹙眉不語，太后早間才說承風軒已收拾出來，到了你這就變了，真是，不是掌權者連反駁的權利都沒有，太現實。

「殿下這是圈養呢，還是軟禁呢？」嗓音溫潤慵懶，帶着幾分沙啞磁性，絲絲撩人心弦。

聞言，楚凝陌眉頭一皺，就知道從這人嘴裏說不出什麼好話，自己擔心她，她還不領情，轉頭就在這裏耀武揚威，真會扮豬吃老虎。

「你怎麼想都可以，本宮可不管你是要當太子妃還是和哪個小郎君相敬如賓。」說到小郎君的時候楚凝陌心底一抖，有些彆扭，「總之，你和本宮什麼關係你自己清楚。」

我和你什麼關係？

子汐在心裏納悶，我和你什麼關係你自己難道掂量不清？

簡單來說就是床伴，難道還有什麼關係是我不知道的？林子汐在腦海仔細搜颳了一下，確實沒有。原主對長公主倒是很喜歡，就憑這張傾世容顏，是個人看到都會喜歡。

否則自己也不會穿過來后，對她們這種不純潔的關係聽之任之。

眼神中浮現些許異色，楚凝陌起身走進寢殿，尊貴奢華的氣息撲面襲來，檀木為頂，白玉為磚，水晶玉璧的宮燈，重重珍簾垂落地面，沉香木打造的床邊懸著世間罕見的鮫綃輕紗羅帳。

「長公主倒是說說咱倆什麼關係，我也好理解理解。」子汐嗓音疏冷卻又不失輕快，跟在後頭側倚樑柱，支著頭看前面這人兀自將外袍脫去。

楚凝陌回頭，漫不經心地瞥了她一眼，及時拉回剛剛不自覺飄遠的思緒。

頓了頓，子汐嗓音越發沉靜柔和：「現下，我倒是想和殿下有點關係。」如果太子妃和長公主的情人這兩個身份讓她選，她倒是寧願當楚凝陌的情人，至少沒那麼多是非。

還未等到她的回答，前面這人就轉身抱住了自己。柔軟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而後細密地落在了她的額上。看來又讓人誤會了，子汐儘力躲開她的吻。

「殿下，此舉不妥。」

「如何不妥？」

從她的眼到挺翹的鼻尖，子汐只感覺到那冰冷卻又溫柔的手，帶着安慰之意撫摸着她的臉龐。

「殿下難道不怕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這可是在未央宮。」宮中耳目何其多，今日之事說不定明日就傳到了皇上耳中。

「正是在未央宮才沒有本宮不敢之事。」

吻又復落在她的唇上，柔軟相觸，纏綿異常，兩人的呼吸像是在一瞬間交纏在了一起。濡濕的觸感順着她的唇瓣淺淺滑過，帶着些溫熱的觸碰，若有若無，她下意識地回應着。

「我們就是這樣簡單的關係。」楚凝陌聲音微啞，溫柔無比，可說出的話卻冷漠如斯。

子汐露出些許笑意，「即便是露水情緣，殿下是否也該與我些好處呢？」

楚凝陌唇角噙著一絲冷笑，「自當如此。」

「那子汐於宮中的安危就託付給殿下了。」子汐毫不在意她眼底淡薄的嘲諷，比起前路未卜，她認識且能於宮中護她周全的也就這麼一個人，有交易一段關係才牢固。

起身攏好鬆散的衣袍，楚凝陌看向軟塌上的人，抿唇輕笑。

這人啊，真是，都學會了討價還價。

「莫怕。」清冷的聲音像是幽深夜色里那細潤無聲的春雨，慢慢落進了子汐的心裏，讓她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地平靜了起來，這一日的神經緊繃在此刻徹底鬆弛了下來。

「青梅，伺候本宮沐浴。」楚凝陌走到浴池邊，張開雙臂，任由宮女褪去她身上剛穿上的袍服。

這一天極是疲乏，子汐覺得她真是不想再動。

不過一炷香的時間，浴池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應該是洗完了，等了這許久，先前的一點小鬱悶也隨着時間流逝淡了下去。

透過重重珠簾，那個尊貴無比的女人在宮燈映照下，換上一身柔軟舒適的睡袍，容顏越發絕塵脫俗，微微敞開的衣襟下，露出性感雅緻的鎖骨。

「你怎麼還在這裏？」墨發隨肩散落，寶石般烏黑明亮的瞳眸直直的看着側倚在軟塌上的人。

「殿下也沒叫我走。」攏好衣裳，林子汐笑得溫雅無害。「再說，長公主打算讓我住在哪間屋子，您這個地方我可不敢亂走。」

時間靜靜流逝，兩人對視良久，誰都不虛誰。

夜漸漸深了，不知過去多久，女人似是終於看夠了，道了句，「隨本宮來吧。」

月光透過窗子打了進來，光暈籠罩着少女沉靜絕美的容顏，案上小獸熏香爐散發出裊裊青煙，屋子裏氣氛靜謐，莫名讓人心安，浴殿裏有兩個專門侍浴的婢女。

林子汐環顧著這奢華至極的浴殿以及遠處的兩個宮女，大聲喊道：「昕月！」

可昕月哪裏聽得到，她還在宮外林府盼著自家小姐快快回來呢，倒是久等消息的祖母等到了要二小姐暫居宮中，逢休沐才能歸家探望的旨意，皇帝太后的意圖她懂，所以才無能為力。

「不必如此驚慌，本宮這浴池你還是第一個能來享用之人。至於她們，你不必害羞，若是不喜屏退就行。」楚凝陌被她小白兔般的反應逗得心情尚好，不免也多為之考慮一二。「今夜你就宿在本宮寢殿，本宮去書房休息。」

聽到這話，子汐才覺得安穩。

寢殿內，身着一襲寬鬆白色寢袍的楚凝陌倚在榻上看書，絕冷的面容依然如千年冰川一般，散發着一貫以來的清冷寒氣，想起今日之事，眉眼更冷。

「玄殤。」

話音落下，原本守在外面的黑衣男子很快走進了內殿，單膝跪下，恭敬地道了一聲，「主子。」

「為何今日太后著林子汐進宮本宮卻沒收到消息？」聲音里具是冷漠。

「啟稟殿下，林姑娘是被太后的懿旨請進宮的，但讓二小姐暫居宮中卻是陛下下的旨意，一同進宮的還有其他世家之女，只是的太后招見的只有二小姐一人。玄淵告知屬下時殿下已在長樂宮。」玄殤據實以告。

楚凝陌薄唇抿緊，「玄淵在太極殿的日子是不是過得太舒適了，沒有下次，聖旨一出太極殿的門本宮就要知道。」

「是，屬下明白。」玄殤愈發謹慎，心裏也犯嘀咕。這殿下一向讓玄淵多看少動，何時這無關緊要的聖旨也需立馬稟報了。

「派人盯緊東宮。」

「是。」雖看不見人影，卻有恭敬的聲音應下。這些隱於無形的人就是長公主身邊的隱衛。

沐浴完后整個人輕鬆不少，行至寢殿，卻見長公主還未走，這回倒是輪到她驚訝了，不是說要去書房就寢嗎，怎麼還留在這裏。

楚凝陌自書中抬眸就看到眼前之人未曾收起的訝異表情，她開玩笑道：「子汐莫不是在嫌本宮還不離開？」

「哪裏會，這本就是殿下寢殿，當然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也不管這人看着，她自顧自的走到銅鏡前擦拭著頭髮，悠閑得好似在自己的閨房。

可這人好像沒有自覺般就是不走。

墨跡的將自己收拾完，實在是沒什麼可做的。起身走到軟榻前站定，垂眸看着眼前人，林子汐淡淡開口，「殿下，我想去花園裏走走，你能陪我嗎？」這人總在這裏獃著她也睡不安心，不如出去走走。

「外面有風。」楚凝陌嗓音冷冷的，聽起來不帶半點感情。

雖然深秋季節但對於練武之人來說委實算不得什麼，可這人自大病一場后總是容易感染風寒，好似傷到了根本。

子汐笑了笑，眉眼沉靜溫和，語氣俏皮道：」「我裹個披風。」好像就跟她杠上了非得出去。

片刻之後，楚凝陌放下手裏的書，舉步往外走去。

子汐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勾。

「青梅，去把本宮的貂裘大氅拿過來，再將本宮的的用品拿到書房，今夜本宮宿在那裏。」

子汐抬眸，沖着女子一笑，「多謝殿下。」伸手接過青梅手中柔軟的大氅，穿上身。

在很多事情上這人雖是彆扭了點，但大都是為她着想，其實楚凝陌這個情人做得還算是到位的。所以她在想若不主動開口提好處一事，這人是不是也會在宮中護她周全？

花園裏小徑通幽，曲曲折折，清冽的花香在夜晚似乎能散發出更純粹迷人的味道。

月光灑下滿地的銀輝，樹梢，屋檐，花園，曲橋上，景緻被照得分外清晰。

夜晚萬籟俱寂，偌大的花園裏，紅白相間的碩大花朵也呈現出一種沉靜的美感，不似白日裏迎風招展，綻放妖嬈姿態，千嬌百媚。

「晚上賞花，也別有一番風味。」子汐目光掠過各色花卉，清雅的嗓音低沉魅惑，「殿下覺得呢？」

月光之下，楚凝陌偏頭看了她一眼，眸光淡淡，看出什麼別樣情緒。

子汐不以為意。

走到小徑深處，前面出現了一堵牆，牆後面是御花園東區梨園。

深秋的季節里，梨園裏沒什麼景緻可瞧，不過站在月門前靜默了片刻，子汐還是穿過月門走了過去。

楚凝陌不發一語地跟在身後，兩人一起到了梨園，抬眼間，卻發現梨園的廊亭里有光亮。

兩人一路無話地走了過去。雖說是來賞花，更多也就是來散散步，消遣下時光。可若不帶着身旁這人，她怕是哪裏都不敢去。

走得近了，便能隱約地聽到說話的聲音，看來不止一個人。

子汐腳步停了停，然後轉頭看向楚凝陌。只見她眉眼清冷，在遠離燈光的夜色下，顯得越發朦朧難測。

廊亭里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聽着有點奇怪，像是在交談，又像是在幹些別的……此時站在這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廊亭里的聲音聽着有些不真切。

但楚凝陌內力深厚，耳力也更好些，自然能把廊亭里的動靜聽得更清楚。

「姐姐好香……」男人壓得低低的調情聲音傳入耳朵里，帶着一種讓女人幾乎無法抗拒的蠱惑意味，「今晚用了什麼香？」

「別……」女子嬌柔含媚的嗓音聽着有些欲迎還拒，還有些情動，「壞蛋，若……若是讓人知道，我們……」

「姐姐多慮了，這個地方沒人會來？」男人低笑一聲。

封閉的廊亭里，突然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楚凝陌面上沒什麼表情。依舊是冰冷疏離的眉眼，漆黑的眸光幽冷如寒潭，讓人幾乎察覺不到她身上細微的氣息變化。

但離得如此之近的子汐卻分明感覺到，周遭溫度似乎在一瞬間，驟然下降到了冰點。

楚凝陌不用細聽也知道這個聲音是六皇子楚天晏，只是不知這女的是哪宮娘娘或是宮女。

子汐轉過身，調笑道：「殿下，我似乎沒選對時間。」

楚凝陌轉頭，見她面色從容平靜，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清亮坦然，並無半分異樣情緒，好似那男女做的事對她無半分影響。

「以後你離六皇子遠些。」楚凝陌微微鎖眉。

子汐眸光輕垂，目光悠悠落在她的手上，嗓音清淡如水：「知道了。」眨巴著黑漆漆的鳳眼瞅着她，語氣溫軟：「殿下，我並未想過要嫁太子。」

對上這雙無辜溫順的眸子，有一種別樣的光彩蘊藏在眼底，無端透著一種讓人想親近探尋的想法，楚凝陌頓時就心軟了。

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安心呆在未央宮，本宮會護你周全。」這溫軟一聲悄悄融化了楚凝陌心底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