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一聲響亮的尖叫劃破了華宸宮的夜晚。

在華宸宮內，一群宮女着急慌忙的跑來跑去，時不時的撞在一起或跌一跤。

「走水了，走水了，快快快！」

「救火！救火！」

「火大起來了！淑妃娘娘呢？」一個年紀稍大的宮女大聲喊道。

另一個宮女抽抽噎噎說：」娘娘所住的主殿火光衝天，剛剛小柱子和張嬤嬤已經進去救娘娘了，只是現在還未出來。」

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站在不遠處的迴廊上等著，從這裏只能看到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宮女太監，還有升起的黑煙，以及順風飄過來的嗆人煙味。

小太監以袖掩鼻。

身旁路過的一個宮女朝他喊道：「小木子，被站在這裏發獃了，趕緊去抬水救火！」

小太監看了她一眼，默默站開，然後揮袖把風往小宮女那裏扇。

宮女一時不妨，氣得發笑，也站開了幾步。她也覺得這煙味嗆人，不過大家都忙着救火，哪裏能去在意煙味。

小太監道：「你不是要去救火嗎？」

兩人互看一眼，都不說話了。

終於，遠處一群宮女興高采烈的大聲喊：「火滅了，火滅了！」

清晨，一具具被白布遮蓋的屍體放在了殿前的平地上，淑妃娘娘被人扶著，冷冷地看着面前被燒了一半的宮殿和地上的屍體。

一眾太監宮女更是不忍去看，昨日還和自己有說有笑的人今日就沒了生息，都唏噓著轉過頭。

「昨夜主殿突發走水，這五人逃跑不及，待火撲滅找到時已經死了。」華宸宮的總管太監小聲在淑妃身邊講述「此事事發突然，又在夜裏，處置得不及時」

淑妃在人群前頭轉過身看一眾的宮女太監個個灰頭土臉，疲憊不堪。她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仔細看過而後才開口。

皇帝知道后第一時間來了華宸宮看望淑妃，如今後宮中淑妃可是最得寵的嬪妃，一頓言辭安慰后才離去，自始至終淑妃都沒有說懷有身孕之事。

皇帝走後她命人請了太醫院常來華宸宮請脈的太醫，半個多時辰后才離去。

皇後宮中，一嬤嬤躬身在皇后耳邊低語，片刻后皇后臉上才露出一絲不明顯的冷笑：「如此大火竟然沒有燒到她分毫，真是命大。」

嬤嬤欠下身體道：「火是在靠近淑妃寢宮的主殿放的，寢殿燒毀大半，連在內殿伺候的宮女都燒死了，淑妃竟然一點事沒有，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我們未了解的？」

周圍靜悄悄的，下人早已屏退，偌大寢殿中只能聽見窗外風吹動樹葉的聲響。

半晌皇后終於從鼻腔中輕輕哼了聲。

「皇後娘娘。」內侍太監從門口匆匆進來，「淑妃娘娘來了！」

風中裹挾著細微的珠翠撞擊遠遠拂來，環佩叮噹、裙裾及地，登上石階，穿過中庭。華服盛裝的淑妃僅帶着隨身宮女，疾步來到了椒房殿前彎了彎腰，朗聲道：「參見皇後娘娘。」

見淑妃才遇此大事竟不在宮中休息跑到這來，皇后心中頓時閃現她是來耀武揚威的想法。

皇后打量她半晌，淡淡道：「淑妃何時前來？」

淑妃道：「昨夜華宸宮突發火災，燒死五人，茲事體大，妾身特前來向皇後娘娘稟明情況。」

「此事一早本宮就以知曉，本想過去看望下妹妹，可華宸宮此刻應當事忙，妹妹無需親在前來，讓人過來跑一趟就行了。」

淑妃盯着皇后的眼睛一刻也沒露了她的表情，但什麼也沒看出來。

兩人一陣假意寒暄過後淑妃回了華宸宮。

淑妃走後，皇后氣得差點將手中的暖爐丟了，「淑妃真是囂張，竟然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到本宮這裏來，是要告訴後宮眾人這火是本宮放的嗎？」

「娘娘消消氣，您是後宮之主，淑妃第一時間來告知您也屬正常。」嬤嬤趕忙上前安慰。

皇后眼底神色微變，沒有直接回答：「以往怎麼都是跑到太後跟前去，這回倒是想起本宮了。」

嬤嬤一時無語。

未央宮靈雲殿距離含章殿不遠，是一座偏小的獨立宮殿。雖小但勝在精巧，花木蒼鬱。

一間小小的偏殿被佈置得稍顯暖意與雅緻后，侍女將熱茶奉上熱茶，入口即暖。侍女們離開，殿門被關上，隔絕了殿外的一切動靜，子汐這才漫步踱回內殿，打量著。

牆角八角立柱宮燈瑩瑩如皎月，帳子上丹鳳朝陽的織錦泛著青藍色的光芒。

不一會兒殿門被推開，楚凝陌從柔光中走來，「可還滿意？」

「多謝殿下的安排。」子汐微微施禮。

突然長公主身後的丫頭竄了出來，喜滋滋的喊：「小姐，我來了！」高興之情溢於言表。

見到來人，子汐也笑起來，「看你，還是這麼咋呼，這可是在未央宮，長公主面前你多少穩重點，學學琉璃。」

昕月朝長公主一施禮，跑到子汐身邊，「奴婢好想小姐，還好殿下着人讓奴婢和琉璃進宮侍奉小姐。」

琉璃倒是個懂事的，立馬先給長公主看茶。

「小姐我幫您捏捏肩吧，你睡在別處肯定不習慣。」說完就要上手。

「說你沒規矩還真沒說錯，殿下還在呢，你這丫頭獻殷勤也不急着這一刻。」子汐閃開，走到楚凝陌旁的椅子上座下道：「你倆先下去把東西放了。」

「多謝殿下。」

「何須道謝，本宮答應的事向來說話算話。在宮中若沒個貼身使喚的丫頭確實不方便，你也好有人說話，不至於太無聊。」她的身影籠罩在溫暖的光暈中，向她微微浮起一絲笑意。

廳堂的自鳴鐘滴答滴答的，規律的響聲讓人昏昏欲睡。廊亭中玄殤匆匆走來，看了眼坐於椅上的長公主，猶豫是否要開口。

「說吧，無須顧忌。」

將昨夜發生之事一一道來后玄殤收聲，退後半步站着。

沉寂數息，楚凝陌沉聲道：「這火災發生得詭異，這淑妃毫無損傷也是詭異。」

子汐滿腹疑竇，這後宮爭鬥難道日日上演？眼角餘光瞥了眼長公主。

「火災發生后，禁軍可有參與救火？」

華宸宮失火，在宮中巡邏的禁軍理當很快發現火情，參與滅火，可昨夜她根本沒聽到禁軍的哨鳴之聲。走水之事除了離得近的幾個宮殿能知曉，其他宮殿多是今早才收到消息。

「巡查華宸宮的禁軍小隊發現火情后立馬去了太極殿報告，可出太極殿後華宸宮附近的禁軍都轉道去了別的地方巡視，再巡迴華宸宮時已是火勢得到控制之時。」

「這就有趣了，皇上這態度挺耐人尋味的」子汐凝眸道。

長公主點點頭，卻沒有給太多的解釋，「且不管她們這些把戲，淑妃懷孕之事定然是被有心之人知曉，想除之而後快。」轉頭看了眼身旁沉靜端坐的人，楚凝陌心下微緊，話鋒一轉道：「去查清此事，報來本宮。」

玄殤疾步而去。

兩人目光對視，仿若默契十足。

子汐迎著楚凝陌的目光微微頷首，柔聲道：「住在未央宮，挺好。」

半個時辰后，華宸宮前。

內侍放下肩輿，淑妃揮退了前來攙扶的宮女，自己一步便踏上地面，冷冷道：「你們禁軍守衛到底是怎麼回事？」

宮門前跪了兩個暗紅武袍的大內禁衛——其中一人眉眼深刻、面容粗獷。

兩個禁衛軍對視一眼，一齊磕頭道：「回淑妃娘娘的話，昨夜守衛的兩人吃壞了肚子，夜間偷偷跑了好幾趟茅房，今日都已經虛脫得躺在了床上。」

淑妃聞言恨恨的瞪着兩人，正要說什麼，突然身後的宮女喃喃道：「娘娘，要下雨了。」

眾人紛紛抬頭，只見剛才還晴朗的天空中果然陰雲密佈，遠方雲層中隱約傳來電光，在深秋的季節里，罕見地出現了要下雷雨的勢頭。

緊接着，閃電劃破天空，滾雷呼嘯而過，連接天地的光柱驟然閃現在頭頂。

轟——隆！

不再理會這兩人，淑妃快步走入了華宸宮。

她走後只見這兩人悄悄地鬆了一口氣，起身站在宮門兩側又是一副正義凌然之相。

淑妃謹慎且警惕的保持觀察，如同一個受過很多傷害而充滿戒備之心的人。在這深宮生存本就步步驚心，現在她懷有身孕，更該謹慎小心。

幾日過去，華宸宮走水一事就好像這突降的雷雨，來得突然去的也快，宮中的談資從華宸宮走水換到了太子選妃，宮中各妃嬪都在家族中尋覓適齡女子。大家對華宸宮的關注與嫉妒在皇帝逐漸減少的次數中弱下來。

定是淑妃什麼地方惹皇上不高興了，修葺房屋的工部人員速度並不快，好像在磨著洋功，若是放在以前，皇上一句話他們敢這麼拖嗎？

從一些細微之處，大家就敏感的發現了什麼，不約而同的就在言語中譏諷起淑妃，平日裏走得近的嬪妃來往華宸宮的次數也少了，還道是華宸宮沒修繕好不方便。

寢殿內，遠處的宮燈中泛著溫暖的光，燈芯噼啪輕響，在黑夜中熠熠生光。淑妃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目光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