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情誓——得成比目何辭死

第四十七章情誓——得成比目何辭死（盧照鄰《長安古意》）

2019年6月17日星期一

就在肖劍帶領二小隊全體離開倉庫來到空地上準備撤離的時候，營地里突然響起了凄厲的警報聲，聲音尖銳悠長，瞬間就讓原本靜寂的夜沸騰了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都猛然一驚，肖劍更是有些詫異。他自認為自己已經非常小心了，至少他能確定沒有人發現他們的行蹤，而倉庫周圍、里裡外外他也很仔細地觀察過了，並沒有攝像頭和其他的監控或自動報警裝置，那麼這警報是怎麼響起來的呢？

真要說起來，或者只能怪肖劍他們倒霉了。因為在不久之前，這個營地的主官發現總有哨兵在夜裡站崗的時候偷偷睡覺甚至脫崗，於是想出了一個非常陰損的主意，就是在每個哨兵站崗的位置安裝了一個按鈕，要求哨兵每半個小時就要按一次，否則營地的警報就會自動響起。這樣一來，如果哨兵偷懶睡覺或者脫崗，那麼警報一響，不但哨兵的違規行為一定會被發現而受到上司的懲罰，更主要的是由於他驚擾了全體人員的好夢，之後的日子恐怕也不會好過。當然，如果警報真的響了，再按下按鈕后警報也就解除了。但是這些事情，肖劍卻並不知道，更猜不到給他們帶來麻煩的竟然是這樣一個整人的餿主意。肖劍他們現在所在的位置幾乎是整個營地的正中心，雖然向北或許可以快速地衝出營地，出營地之後的地形卻不能給他們提供任何掩護，而且向北，等於一頭扎進了敵人的窩裡，也許暫時可以脫離險境，但最大的可能卻是永遠也走不出來了。

電光火石之間，肖劍果斷地命令隊員們登上就停在倉庫門口的重型卡車，並想辦法儘快發動起來。卡車並沒有堅實的裝甲，但至少能多一層隱蔽，而且僅憑卡車的自重，一般的車輛和障礙還真對它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甚至就是小一點的裝甲車在它面前都會被輕易地撞翻。

敵人的反應要比肖劍預料的慢得多，因為人們雖然都被警報驚醒了，但卻很快又恢復了平靜，他們認為這一定是哪個偷懶的傢伙惹出來的麻煩，只想著第二天再打聽一下到底是誰，然後再去找他算賬。可當幾分鐘過後警報仍未停歇，敵人這才意識到是真的有了情況，隨即匆忙行動了起來。不過也正因為敵人耽誤了這麼幾分鐘，讓肖劍他們有了足夠的時間發動起汽車，並一路向著南邊的門崗衝去。

劉越在肖劍的指示下，引爆了油罐。隨著幾聲巨響，地面都隨之顫動，一些建築上的窗戶也應聲而碎，巨大的火光映紅了整個夜空。油罐的爆炸成功地吸引了敵人的注意，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注意到他們這輛狂奔的卡車，直到門口才有在那裡站崗的士兵試圖阻攔。

當門口的IN國士兵發現這輛卡車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之後，慌忙向兩邊閃避。而門口看似堅實的路障在重型卡車的面前卻像稻草搭成的一樣，沒有起到任何的阻擋作用，瞬間就變成了碎片四散飛濺。

肖劍親自駕駛著這輛重型卡車，坐在副駕駛位置的龐廣龍興奮地手舞足蹈，嘴裡還大喊著：「好！撞死他們！這才叫打仗嘛，這才刺激呢！這才過癮呢！」一邊喊著，還一邊探出身去開槍向路邊的敵人掃射。

順利衝出營區后，肖劍騰出手來一把把探出半個身子的龐廣龍拽了回來，大聲說：「你給我呆好了！沒你想的那麼輕鬆！」

恰在此時，兩人的耳機里都傳來了劉越的聲音：「隊長！有裝甲車!輪式的，好像是QQ！」劉越是和其他三人一起坐在車斗里的，肖劍駕車在營區里狂奔的時候，他們就一直向著零星的追兵射擊，而此刻他們發現了能對自己產生威脅的目標，於是趕忙提醒肖劍，提醒他注意。

聽到劉越的提醒，肖劍通過後視鏡向後看去，果然有一串小車正快速接近著。由於燈光刺眼，肖劍看不清車的具體形狀，不過僅從前照燈的間距和車輛的大小來判斷，應該就是被劉越稱為「QQ」的Stallion輪式裝甲車了。其實這種裝甲車裝甲很薄，火力也只有7.62毫米的機槍而已，不過它勝在速度快，機動性強，用來對付軟目標還是很有效的。它之所以被稱為「QQ」，其實就是因為它的外形小巧，甚至有些卡通，從前面看像極了國內的一款叫「QQ」的微型轎車。不過現在的這些裝甲車可絕對沒有它們的外形看起來那麼可愛。四輛「QQ」從後面快速地追了上來，車頂的機槍也在不斷地噴吐著火舌，壓得後面的劉越等四人根本就抬不起頭來。眼看著追兵越來越近，跟它們相比，這輛重型卡車在速度上沒有任何優勢可言。而且肖劍知道，只要稍一拖延，就會有更多的敵人趕到。那時再想脫身就更難了。

「坐穩！」肖劍抓住時機大喊了一聲，突然猛踩剎車，追在最前面正準備超車的「QQ」措不及防，一頭就撞在了重型卡車堅實的後車廂上，前半部分整個都變了形，估計駕駛員不死也差不多了。而緊隨其後的第二輛車也因為肖劍的突然剎車而發生了「交通事故」，和前車追尾，停了下來。

在猛烈的撞擊之後，不用任何人吩咐，後車廂里剛剛翻滾著爬起來的四人，立刻趁機對著那兩輛撞在一起的「QQ」一陣猛烈的掃射，最終在手雷的爆炸聲中燃起了大火。而肖劍也絲毫沒有停留，再次踩下油門，加速逃逸。只不過僅耽誤了這麼片刻，另外兩輛已經成功地超越了他們，更有一輛不怕死地橫在了他們前面。可惜在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人去理會什麼交通法規的，更沒有「肇事逃逸」的概念，肖劍把油門一踩到底，在敵人的機槍槍口對準自己之前狠狠地撞了上去。這輛悍不畏死地超輕型Stallion裝甲車毫無懸念地翻滾著被撞到了路邊。卡車的前風擋玻璃也因車體變形而破碎，恰好龐廣龍也已經準備好了槍榴彈，此刻沒有了前風擋的阻礙，更方便了他的瞄準和射擊。跑在前面倖存的那輛裝甲車正彷徨著不知何去何從的時候，一枚穿甲槍榴彈給了它最終的答案——特勤一營的重裝手在距離目標僅十來米的距離上瞄準射擊是不可能有失誤的。

追兵被暫時甩開了，前面就是遲勁男接應的地點。不過肖劍這時卻命令遲勁男他們所有人都不準離開卡車，同時讓龐廣龍和李國良把他們剛剛從倉庫找到的「黑匣子」等物品準備好。在肖劍所駕駛的重型卡車和遲勁男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沒做絲毫地停留，只是把這些重要的東西借著黑暗的掩護扔到了一小隊所乘的車下。

「把東西撿起來，然後馬上開車。沿公路一直向西，只有二百五十多公里的路程就進入PA國控制的區域了。具體路線你自己看地圖吧，我可能顧不上了。不過最後幾公里沒有路了，還需要你們腿兒著過去。只要你們過了線，我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肖劍的話到後來語氣似乎很輕鬆，但所有人都能聽出來話里的意思。

「那你們呢？」雖然明知道結果，可遲勁男還是問了一句。

「你知道的，總得有人牽著狗的鼻子。老哥，別墨跡了，你就當是命令吧。迅速一點，天亮前過界應該是沒問題的。」

此時的遲勁男雖然在感情上不能接受，但他還是分得清孰輕孰重的，只略一遲疑，便給了肖劍肯定的答覆，只是語氣上顯得格外凝重：「好！你的命令我接受，堅決執行。不過……保重！兄弟！」

肖劍沒再回答，而是專心地開著車，向左轉下公路，沿著一條不算太寬的小路一直向南駛去。他早就對周邊的所有地形做足了功課，包括山脈、河流，也包括建築和道路。從這裡向南不到兩公里的距離有一座長不足百米的小橋。橋雖不大，但距河面很高，而且之前是一個很急的彎路。肖劍讓隊員們都提前下了車，然後把卡車斜斜地開上橋頭，在車撞毀橋欄掉下去之前的瞬間跳了出來，製造出一個因天黑不明路況而失控掉下去的假象。

數千里之遙的特勤一營作戰指揮中心裡，陳衛國、何少進、宋國輝、郝建輝……幾乎所有夠資格進入的人全部在場。之前第八十三集團軍的軍長秦少軍更曾幾次要求親自到場以第一時間了解實時的情況，卻均被陳衛國拒絕了。而這一切，深入虎穴的二中隊並不知情。其實自二中隊開始行動以來，就沒有任何人再對他們下達過任何一個命令，哪怕只是建議。這並不是沒有人去關心，相反他們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太多人的心，他們每一個成功和失敗都左右著更多的人下一步的行動。但是，自二中隊進入敵後開始，陳衛國就嚴令任何人不準以任何方式干擾二中隊的行動，更頂住了來自上層的壓力，讓肖劍可以自由地發揮。而事實上，縱觀全盤來看，肖劍的一系列行動或許還存在著瑕疵，但如果設身處地地站在肖劍的角度去考慮，也許這已經是能夠做到的最好的程度了。畢竟，再強悍的戰士也是人，也會疲勞、會激動、會緊張、會恐懼、會興奮、會受到感情的控制或干擾、會因為種種原因而出現錯誤的判斷。再出色的人也只能是把這些負面的影響減到最小，而不是完全消除掉，否則那就不能再稱之為人，而是一台機器。

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是肖劍所在區域的畫面，畫面是把衛星照片、地形圖、等高線、二中隊人員位置信號、衛星實時紅外畫面等等都疊加在一起的實時動態圖像。旁邊幾排屏幕顯示著肖劍所帶領的六個人的實時動態視頻、西疆臨時指揮部的情況、還有龐大的情報和偵查系統隨時搜集到的所有一切可能與行動相關的任何情報，都分時間先後排列顯示在專門的屏幕上，重要程度以不同的顏色來加以區分，揚聲器會把二中隊所有的通話都實時地播放出來，當然也會存有錄音記錄。其實從肖劍的行動開始，陳衛國和何少進就幾乎沒有離開過這裡，他們不但是為了隨時地了解行動的進程和二中隊的狀況，更主要的是隨時為二中隊提供任何可以提供的信息和情報，以及協調兄弟部隊甚至更多的部門對他們進行一切可能的配合與支援。說實在的，如果單看屏幕的顯示，那麼肖劍的每一個行動給人的印象絕對是輕鬆遠多於驚險。他們沒有遇到過猛烈的攻擊，沒有遇到過像樣的抵抗，甚至都沒有和敵人發生過規模稍大一點的衝突和交火，給人感覺他們的任務好像很輕鬆。但是深諳特種作戰精髓的陳衛國卻深深的知道，在群敵環伺孤立無援的情況下，能做到表面上看起來的這般「輕鬆」是多麼的不容易，因為他們只要遇到上述任何情況中的一種，哪怕只有一次都極有可能直接導致任務的失敗，甚至是全軍覆沒。更何況，二中隊在肖劍的帶領下，已經在這種看似輕鬆的狀態下消滅掉了數倍於己的敵人，其中還包括數量不小的坦克、裝甲車和直升飛機。「有勇有謀！有勇有謀啊！」這是這段時間以來，陳衛國說過的最多的一句話。

所以，在從畫面中看到二中隊已成功地找到了被敵人秘密藏匿起來的「黑匣子」，以陳衛國的沉穩也禁不住心跳加速。而當警報響起時，陳衛國受到的驚嚇甚至比在現場的肖劍還高出幾倍。當肖劍成功地衝出敵營並解決掉追兵之後，陳衛國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軍裝已經被汗給浸透了。

之後，他看到肖劍把得到的設備丟給了遲勁男，心裡自是明白肖劍的用意，還有些欣慰地想這個任務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可幾分鐘之後，也就是肖劍製造卡車墜河的假象之後，旁邊情報信息屏上顯示距肖劍僅1200米有四架直升飛機升空，然後是幾公裡外的十餘輛包括坦克在內的裝甲車輛開始行動等等警告提示，他再也忍不住抓起話筒，接通了與肖劍的通信，大聲用明文提醒道：「肖劍，我是陳衛國。在你東面1200米有四架直升飛機！」

揚聲器里隨即傳來了肖劍很輕鬆的聲音：「收到！我已經從屏幕上看到了，敵人東北方基地里的坦克也動了。不過沒關係，放心吧頭兒，我有辦法讓他們都沖著我來。東西已經在路上了，你就等著收貨吧。」

肖劍這麼說，陳衛國自然明白他是要吸引敵人的注意，好掩護遲勁男帶著設備順利的離開，不由得著了急，對著話筒大吼了起來：「混蛋！誰讓你去吸引敵人了？我是讓你趕緊躲起來！媽的你個兔崽子，我告訴你，必須給我活著回來！」

藏布雅魯江畔，嘎貢機場。臨時指揮部的設立並沒有影響到機場的正常運作，除了角落裡被劃出來的一小塊禁區，唯一的區別就是安全工作提升到了從未有過的高度。

從肖劍離開這裡到現在已經五十多個小時了，在這過去的五十多個小時里，有一個纖弱的身影總是在獨自徘徊，從日出到日落，從滿天星斗再到晨星寥落。最初，臨時指揮部里的人並沒有在意，但肖劍進入敵後第一次與指揮部聯繫時，最後的那句「幫我照顧好小雨」，就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身份，而看向她的目光也更多了幾分疼惜。

雖然明知道自己的愛人不會這麼快就回來，但陳小雨總是忍不住看向遠方的天空，猜測著會不會一眨眼，心愛的人就會踏著五彩的祥雲從天而降。她擔心，是真的擔心。無論她有多麼堅強，無論她的臉上是否一如往常地掛著迷人的微笑，但她的心卻一直牽挂著深入虎穴的愛人。而每當閉上眼睛，腦海里就不斷地湧現出在瓊州的一幕一幕。陽光、海浪、沙灘、溫泉、原始森林，還有，還有浪漫溫馨的酒店客房和幸福甜蜜的相擁而眠……

「我愛你，你知道。所以，你在這乖乖地等我，就是我活著回來最大的動力。你在這，就是我安全的最大保證，因為我知道，有一個我深愛的女孩在日夜盼著我回來。」

肖劍這句臨行前曾對她說過的話，不知道在她的腦子裡重複過了多少遍，這是她在擔心與惶恐時唯一的安慰。可是現在，一直徘徊在指揮車門外的她，卻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只要看到陳小雨出現在指揮車的門口，就總會有意無意地忘記了關門，讓她能夠聽到裡面的聲音，能夠了解到前線的最新情況。可是就在剛才，肖劍所部在敵營的遇險，讓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他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把肖劍周邊所有的敵情動向都掌握清楚，並迅速地通過「蝙蝠」發送給中心和肖劍的便攜指揮系統上。而同時，戰場上的槍聲和爆炸聲也通過電波傳了回來，這讓站在門外的陳小雨驀然間緊張了起來，心就像突然被懸在了半空中。當再聽到裡面傳來陳衛國那一句「兔崽子，我告訴你，必須給我活著回來！」帶著悲腔的吼聲，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顧一切地衝進了指揮車，然後就獃獃地站在了那裡，一動也不動，兩隻眼睛空洞無神，卻又充滿了恐慌。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小雨的身上，這一幕自然也被指揮中心的陳衛國在屏幕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嘆了口氣，切斷了和肖劍的通話，然後半詢問半吩咐地說：「是陳小雨吧？讓她給肖劍說句話吧。」

有人把耳麥遞給了陳小雨，小雨接過來，嘴唇顫抖了半天，才發出怯怯的聲音：「劍哥哥……」

「小雨？怎麼是你啊？」肖劍明顯有些意外。

「劍哥哥，是我，我是小雨。劍哥哥，我一直很乖，沒哭也沒鬧，我聽你的話，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你答應過我的，你說過你會回來的……」陳小雨的聲音很細很弱，透露著驚慌，從最初的怯怯轉變為惶恐，再到最後，卻已是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小雨，你怎麼了啊？不會是有人欺負你吧？放心吧，我很好，除了被蚊子咬過，連點傷都沒有。」

肖劍的聲音壓得很低，不過語氣卻很輕鬆，甚至有些俏皮，可是陳小雨不安的感覺反而更強烈了。突然之間，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聲音陡然堅定了起來：

「劍哥哥，不多說了。我要你記住：沒有你，我陳小雨絕不獨活！」

說完，就轉身大步走了出去。人們注意到，這個看似贏弱的女孩此刻臉上卻露出了無比堅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