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文字本來應該是人類意識的僕人，但現在正在反仆為主。」——尤瓦爾·赫拉利·《人類簡史》

1.

如果有一天，你習慣了我曾說過的許許多多的話語，一如你開始習慣，並用這種習慣回應我的習慣。那麼，我是否該擔心呢？我想，我會擔心的，甚至，現在我就開始擔心了。真希望聽到你說，不用擔心，沒事的，不會的……儘管這些話一點安慰作用也沒有。可是，如果是你說的，多半會不一樣吧？畢竟，你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對我說過。第一次說和說了很多次還在說，終究還是不一樣的吧。

要說，我為什麼會注意到這件事，確實和我的習慣有關。可能你還不太清楚，「吾日三省吾身」對於別人來說那不過是某種勸誡，也可能是一句名言，用以提醒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可這句話對我來說，它就是我每天在做的事兒。當然，我也不是每一天都做的那麼認真，但大部分時間是這樣的。尤其是在一天里，準備記錄些什麼的時候，我就開始反省了。從生活的點點滴滴，從過去的林林種種，從別人身上也從自身出發，就這樣反省著，每一天里記錄點什麼。當然，不見得這樣我就真的能夠吸取教訓，或是就一定會改變些什麼，更多的不過是從中撈取重要的部分，警惕它，警醒著，然後抓住核心的。這是習慣了，有點累的習慣，卻也樂在其中了。

正如某人曾說過的，「這個世界不缺少美，只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而反省，就是這雙發現美的眼睛了。自然，這是我的理解。反正在我看來，如果一天過去，一定要記住些什麼的話，那最好是，也希望是美好的。畢竟，已經過去了；畢竟，曾經經歷過；畢竟，還有明天呢！

2.

如果你也有寫日記的習慣，我想你會理解我說的擔心究竟是什麼。當然，我們大可以每一天都重複著昨天的生活，但總是會有所不同的。如果都寫下來，你終會發現這一點的。比如，昨天的我，睡到中午十二點，吃了一頓飯，喝了三四杯咖啡，小酌了幾杯酒，翻了幾頁書，然後，我還玩了幾局遊戲。如果說我要記錄這些，那我今天的生活其實也差不多。但是，你知道的，在寫下的那一刻，它終會有所不同的。可能是某個字，某個句子，也可能換種表達方式，但一定不會是原封不動的抄下來就算一天了。因為，畢竟心情是不同的，而心情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就不一樣了。

此刻我的心情尚且還算是平靜的。剛吃飽飯，喝了三杯可樂，吃飽喝足，心情自然不會太糟糕。但是，當我翻開那個熟悉的對話框時，翻看著自己的聊天時，想到晚上該說什麼的時候，我就愣住了。是的，好像我一直在重複著一些話，每一天都重複著。而我並不想重複，事實上是，我每一刻的心情都可能發生改變，它不應該是重複著的。但事實擺在那兒，它就是那樣，我就是這麼做的。像是習慣，又或是敷衍，像是偷懶，又或是直接複製的。所以，我開始擔心了。

就像一句話，同樣的好話說上兩三遍，只會叫人厭倦，或是毫無感覺；而壞話呢？興許一遍就足夠傷心了，一旦重複著這樣的壞話，那就真是傷透了。同樣的，如果一件事，一件好事做上幾十遍，別人可能就習以為常了，可是一件壞事，一旦做的次數多了，別人可能永遠也不會習慣，只會越加的傷心你、討厭你。同樣是重複，同樣是一件事、一句話，可好事和壞事、好壞和壞話，好像在一次之後都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了。就像是習慣，哪怕好習慣，在別人看來，那可能也是件挺累的事兒吧。至於壞習慣，自然就更糟糕了，而且，壞習慣可不會有人覺得它真的會改變什麼。是的，好的、習慣的、好聽的，都有可能變成極端的、習以為常的、依賴的，最後，就不得不擔心了。擔心會厭倦，也擔心會改變；擔心依賴上了，也擔心終有一天會失去。我就是這麼擔心的，擔心著這些，總是那麼擔心。

3.

很多人都曾為某些堅持而感動過。比如每天睡覺前有人對自己說「晚安」，又比如十年如一日的「早餐」。當然，可能每個人感動的理由都不一樣。可能是我們確實善變，而且世事無常；也可能是我們都知道堅持很難，而且誘惑很多；還可能是我們都曾有過遺憾，而且曾經迷失過。可是，不論我們怎麼感動，又或是感動的理由究竟是什麼，我們真的會這麼去做嗎？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我們想這麼做，卻做不到。而做不到的理由就更多了，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

可能是自以為是的聰明，對於這些重複的，幾乎是原封不動的「複製、粘貼」，或多或少都有些嗤之以鼻。時間久了，總是很容易麻木的、厭倦的，而不是習慣、享受，哪怕再好的習慣也是這樣。我曾堅持了三年的晨跑，堅持每天讀書，堅持每天寫日記，最終都在某一天里戛然而止，從此不復。事實上，並沒有多麼大的挫折，或是因為多麼重大的事情所耽誤了，可能就是一個念頭，很輕易就生出的念頭。累了，不想這麼做了，覺得這件事沒有堅持的必要，這樣的行為也太傻了吧……對，就是這些再小不過的念頭，就改變了，放棄了。生活中很多一開始是美好的事兒，都是這樣無疾而終的。所以，我怎能不擔心呢？

很多事，它幾乎不需要受任何外部因素的影響，就輕易破滅了。由自己開始，動心起念，然後從內部瓦解，自覺無趣，最終，也由自己終結。可笑的是，事後竟絲毫沒有負罪感，反而覺得輕鬆。這是多麼荒誕呢？好像過往的堅持，就是一個錯誤，從始至終都是錯誤的。當然，也不全然如此，有時候還是會覺得遺憾，後悔，甚至覺得不應該。但是，如果再繼續堅持呢？這種想法多半是不會有了吧。就像某一天突然意識到某些東西是沒有必要的，堅持是沒必要的，又或是它僅僅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並非至關重要，自以為「聰明」的自己又怎麼會重蹈覆轍呢？而我擔心的，恰恰也是這種自以為是的「聰明」。很可能，之後我所做的，比之前還要差呢！

4.

你知道嗎？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你說困了的時候，我就有點心不在焉了。是的，確實很晚了，該道「晚安」了。可是，如果只是說一句「晚安」，顯然並不能代表我那時想說的全部內容。我還想說，我愛你；還想說，祝你好夢；還想說，我會想你的；還想說，明天見……即使這些，也不能完全表達我那時的心情，想讓你知道的祝福，想給你感覺到的溫暖，以及想表達我的愛意，我的全部都想讓你知道。可是，最後我卻只說了一句「晚安」，這千篇一律的「晚安」。

當然，你可能會說，是我想太多了，終有一天你會習慣，會適應，會接受。當然，你一直都是那樣的善解人意，而我又總是那樣的笨拙，還那樣無趣。而這一切你都接受了。可是，我也理解，誰會不希望自己能夠愈加幸福呢？即使不能真的如此，總該是有所期待的吧。而每一天里，在期待與失落之間，在習慣和麻木之間，在重複和單調之間，幸福如何得以表達和享受呢？所以，我怎能不擔心呢？

是的，我總是那麼擔心，擔心這擔心那，我都感覺自己要陷進「自我懷疑」中了。說到底，還是自己能力有限，又總是那麼笨拙，既不擅表達，所感受、感知的也極其有限，再加上我個人本就不是一個多麼有趣的人，生活也過得格外的單調和冷清。既然我是如此，我又怎能奢求你能夠從中感知到多少幸福？你應該得到更多的幸福的，內心裡，誰不希望自己所愛的人能夠幸福，哪怕不是因為自己。如此，我怎能不擔心呢？不過，我也知道，如果只是擔心，它毫無意義，重要的是竭盡全力，「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