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傳言與真相

第70章 傳言與真相

臨近傍晚我才醒過來,而且還是被阿黑那個像被壓着喉嚨鬼叫一樣的破鑼音吵醒的,睜眼看到的是阿黑那張有點着急的溝壑臉。看見我睜開了眼,一臉茫然的樣,他嘴角抽了抽,嘿嘿乾笑了幾聲。那神態,與見到李麗相比完全是兩個模樣的。

哎,愛情,哪怕是單相思,就是一劑換顏良藥呀!

他俯身端起床頭柜上的茶杯,遞給我,告訴我柳青不知道有什麼急事,剛才已經打了幾個電話給我。

說完,便把通訊記錄翻給我看,柳青打了三個電話。

早上不是剛通完電話嗎?有什麼她不能處理的呢?

我示意阿黑將床搖起,拿過他手上的電話,回撥了過去。

柳青很快就接通了,她那邊很吵,從背景音聽來,似乎是在機場。

柳青跟我說,她和吳力乘晚上的航班回鷺城。剛才一直找我是要說一件重要的事,她把握不準。怕上飛機我回過來接不通,耽誤事,因此多撥了幾遍。

她說下午的時候,劉娜打電話給她,現在什堡鎮都在傳,說我出了意外,生命垂危,已經失聯了。

前幾天召開的梨花節上,徐冠玉書記全面介紹了梨花美麗鄉村建設計劃,而且還重點介紹美麗鄉村建設先行先試的試點梨園白院農家樂和什堡新型農貿市場的建設及運營情況。金城的日報和晚報、電視台都做了報道,社會反響很好。

梨花節那天,高書記攜縣委縣政府四大班子的領導都到位了,特別是高書記,在台上發表了日清洋溢的講話,除了梨花節的內容外,特彆強調梨花美麗鄉村建設項目是蘭山縣的重點項目。縣委縣政府將擴大專門的領導機構,成立新的指揮部,確定了一年拉開框架,三年建成的目標。

高書記要求儘快啟動項目立項及招標工作,為了便於快速推進,發揮地緣優勢,保護當地企業發展壯大,優先歡迎金城有實力的公司參與。

那天吳力的叔叔,縣紀監委吳主任也參加了,但是沒有發言,或許,紅旗招展的場合不適合他的警鐘長鳴。但是,沒發言,沉默也是一種態度,他能來,表示着他對這個項目的支持。

經媒體一番宣傳,梨花美麗鄉村已然上了頭條,沒幾日,我也被「人肉」了出來。

項目前期,應徐冠玉書記的邀請,我到鎮政府彙報過方案,因此參會的人知道了我,也知道我來自南方。

什堡不大,梨花村更小,我被挖掘出來,是再正常不過的。

繼而,我遇到車禍,生命垂危,已經失聯的消息適時的出現了。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盧岫芬她們開始在運作了。

鋪墊,是前序,都說謠言止於智者,其實還有一句,眾口也能鑠金,傳得多了,便成了真的。接下來,就得造勢了,下一步,她們將發動媒體,重點介紹賽瑛集團的業績、地方貢獻和善舉了。最後,她們找幾家去圍標,中標的結果必然就可以預知了。

這些都是項目運作的套路,華夏地大物博,風土人情各異,但是,政策是大同小異,對策或者說應對的套路也是差不多的。

柳青跟我說,劉娜一直焦急地在問,我是不是真的如傳言一樣出了事,徐冠玉書記也在問她,讓她了解清楚馬上彙報給她。

對於劉娜,柳青一直是按我交代的口徑相告的,說我出國了,要一段時間以後才回來。

不是不相信劉娜,是因為她和盧岫芬、徐冠玉書記經常都在一起,按照她的心理承受能力,要她撒謊,是很難的。很容易被識破,特別是被盧岫芬識破。

對於未知的未來,切斷己方的信息是必要的。

盧岫芬已然成為了我的對手,讓對手摸不準實際情況就是最好的防守。

不讓徐冠玉書記知道,是不影響正在全力推動梨花美麗鄉村建設項目的她,不管她對我的意外事故持什麼樣的態度,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再冷,畢竟我們有了肌膚之親,不希望她為此起什麼波瀾,挫了她一鼓作氣的銳氣。

劉娜的追問還好應對,但是,徐冠玉書記在等著聽彙報,柳青說,她拿不定主意,所以就着急地打電話給我。

確實也是,柳青並不知道我和徐冠玉有了更深的關係。那段時間,她都在鄯州湟中老家處理她和嚴慶國的事,梨花美麗鄉村項目後期發生的事也只是聽我陸陸續續地講了一些。

我跟柳青說,讓她按原來的口徑回復劉娜,讓她安心運營好梨園白院農家樂和什堡新興農貿市場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了。徐冠玉書記那邊我會直接聯繫。

柳青還沒應承完,電話就被在一旁着急得不行的吳力搶了去。

吳力在電話里不停地問著感覺怎麼樣,那音調,那焦慮,那擔憂,情深所致,兄弟一聲,心潮湧起,我忙笑着回他沒大礙了,沒見着他,死不了,戲言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熟悉的死胖子王健、烏梅都已逝去,他真的怕了,怕我這個老兄弟也在他前面死去。

我的眼是模糊的,三生有幸,兄弟相持,心有千千結,個個為君系,片語化紛煩。

放下電話的時候,心緒還是難平。病房天花板上的吸頂燈是方形的,散著暈黃的光,燈罩上,是水彩畫,畫中竟然是《三國演義》裏的桃園三結義橋段。

在那花開正盛的桃園,劉備、關羽和張飛備下烏牛白馬,祭告天地,焚香再拜,結為異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桃花艷紅,三雄對叩,一幅簡圖,兄弟情深,想着吳力、想着死胖子王健,熱淚也盈了眶。

……

我收了收心,忐忑地反覆輸著徐冠玉的電話,這個電話,曾經讓我膽戰心驚,我該如何跟她說呢?

綜合目前的情況,我想,還是實話實說吧,她是項目當前的主心骨,讓她了解實際情況,或許對她的判斷及採取正確決策更有幫助。

電話接通了,我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

「您好,是哪位?」

依然是平淡,沒有一絲溫度的語調。

「我,張坤,書記您好!」

她的冷語一起,官威自來,條件發射似的,我一本正經的回道。

「啊,哦,你稍等!」

話未完,手機里已響起了嘟嘟聲,她竟掛斷了電話。

想必她現在在開會?談事?總之,可能不方便吧。

在我愣神期間,電話又響了起來,是用固定電話撥回來的。

「張總,你沒事吧?在哪?」

徐冠玉沒了平時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有些不淡定地問道。

「沒事,我在鷺城,出了一點意外!」

我收了收氣,語氣盡量平穩地回道。

「傳聞是真的了?嚴重不?」

徐冠玉稍微頓了一會兒,聲音柔和了下來,參著擔憂,顯著記掛。

「沒事,恢復得差不多了!謝謝書記關心!」

我壓抑著內心的潮湧,盡量平緩地回著,她是一塊冰,現在似乎成了水。就是因為她高冷,釋放一點溫情,我便感動得不行,哎,賤兮兮的。

接着,我平靜地講述了將整個事故的來龍去脈,當然,也包括自己的判斷。

徐冠玉聽了,久久沒有說話,話筒里只有她不平的呼吸聲。在她的世界裏,儘管有所聞,但是,血淋淋的你死我活的情形出現在她以為的太平盛世里、出現在她身邊的時候,內心必然是驚愕的。

利益是什麼?

值得如此沒有底線?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她生活、工作在聖潔的陽光下,自然沒辦法深入到江湖故事裏。

「書記,你在聽嗎?」

我終於打破電話里的沉默,輕聲問道。

「嗯,在聽,在聽,只要你沒事就好!」

她有點無措,只能在書本、電影、電視劇里出現的劇情陡然在現實中冒出來,對她的衝擊是很大的。

接着,我將我的傷情、大概恢復的時間及我這邊公司的安排都跟她說了,我想讓她心裏有個底,柳青她們也會先到什堡,不會影響參與項目招商談判或者招標的。

「那就好,你安心養病,」

徐冠玉聽完,只是安慰我,對於接下來的工作,她是無法表態的,一是許可權,二是工作紀律。

接着,我又將吳力他們部里擬將梨花美麗鄉村項目列為試點項目及配套補助資金的事向她做了彙報,並傳達了吳力讓她儘快以什堡鎮的名義正式提出申報的建議。

從做建築的情懷來說,我希望梨花美麗鄉村能夠建起來,那是心底的一種期盼。無論誰來做,只要能夠實現這樣的藍圖,從個人情懷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另外,我清楚徐冠玉想做什麼,她也想在任內有所作為,能夠造福一方,發展一方,實現她大學一畢業就邁進仕途的初衷。

我總是希望能夠幫着她實現這個目標,特別是,那一夜的纏綿之後,成為我心頭必做的一件事。

如果我們能夠順利承接這個項目,當然是最好的,一是這個項目是公司在西北發展的契機,二是能夠確保方案不走樣,能夠真正了了我和徐冠玉的心愿。

因此,我並沒有跟她講何潔捐建學校的事,因為我想將捐建學校作為談判條件,在最關鍵的時候拋出,增加籌碼。如果現在就與她提這件事,無形中又會給她增加壓力,敏感的她會覺得我們是勢在必得的。

有些東西,不知為不知,知道了,就多了一個顧慮。我們具備了較多的優勢,沒中標,對於政府而言,不是做好的選擇。

這是一種無形的壓力,特別是對於徐冠玉來說,她是一心為公的人,她不想再這個項目上有任何瑕疵或者在外人看起來有所傾向的印象,我也不想這樣,不想把好事做成了壞事。

我知道徐冠玉面臨很大的壓力,我已經和吳力談好,到蘭山縣拜會縣領導的時候,就說徐冠玉主動到他們部里申報試點項目並爭取資金的。這筆補助資金不少,額度是四千萬,可以緩解政府投入到梨花村基礎設施建設資金的壓力。按我最初的設計方案,道路及市政化改造等基礎設施還是要由政府來出資的。算下來接近五千萬的造價,對於蘭山縣來說,這不是一個小數目。

為她減輕壓力,也是促進項目有序進展的方式之一。

講完,我一下子鬆了下來,可能剛才精力太集中,綳得太緊,乍然放鬆,綁着的雙腿一陣生疼,忍不住嘶了一口氣。

「你怎麼了?很痛?」

那關切,那着急,以前一切擔心已煙消雲散。

「沒有,剛才碰了一下,沒事的!」

對徐冠玉而言,她很難想像,兩條小腿被硬生生折斷的痛苦有多難受,聽起來就會渾身打冷顫,起一身疙瘩皮的。

「你一定要安心養好,如果瘸了,就沒人要了!」

哎,這樣才是一個正常女人的話。

「嗯,如果瘸了,你辭職來陪我!因你的領地而起,你作為一地之長,你要負責!」

聽着她的語調,我斗膽調侃了一句。

「你,不跟你說了!」

徐冠玉怔了一下,嬌羞地嗔道,終於像個女人了。

「好好,開玩笑的,瘸不了,過一個月我就可以下地了!」

徐冠玉的另一種風情,光聽那語調,就如春風拂面,暖得不行。

「張坤同志,嚴肅認真對待,別想多了!」

瞬間又是一盆冷水,傾盆而下,孽得我不行!

言罷,她就掛了電話。

……

阿黑端著飯進了房,看着我魔怔似的盯着天花板,忙誇張地睜著牛眼,問我是不是遇到難解的風花事了。我知道他是逗我的,我故作深沉、憂心忡忡的說我兒子要來看我了。惹得阿黑手抖得差點將飯碗打在地板上!看着他那個不經世事的驚詫樣,我忍俊不禁,撲哧一聲大笑起來!

阿黑反應過來,方才知道我是開玩笑的,翻了一個白眼,將飯菜放在床頭櫃,斜睨著說嚇死道人了。

他麻利地安好床上的餐桌,將飯菜放好。雖然他的兄弟們都在外間候着,但是,近身的事,只要他在,是不會讓別人代勞的。

人不知道為什麼,一旦一同經歷了生死,便覺在危難之時能真正做到休戚與共。自從轉院以來,他都是這麼做的。

我在吃飯的時候,阿黑跟我講了公安局偵查的進展情況。

與我的判斷差不多,車禍是人為的,司機逃離后被抓回,已經招供了。當地有個叫許老四的江湖中人收買他製造了車禍。許老四交代說,他也是受人所託,但是也不認識託付的人,他們的交易都是採用最原始的接頭方式,指定一個接收書面指令及收錢的地址,點對點,互不相見,因此,許老四交代不出上家,一時還找不到證據。他也找了我的公安局朋友,那朋友反饋,如此惡劣的刑事案件,已經列入他們局長掛牌督辦的重大案件,局裏會舉全局之力去偵破,應該很快會查個水落石出。

在事故現場臨昏迷之前,我看到黑子異乎尋常地拍照,直覺事故是有人設計好的。但是當真正得知真相的時候,心緒還是難平,一直以來認可的處事原則或者思想觀忽然之間崩塌,於自己,是一種挫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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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影虛設向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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