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骨醉

第156章 骨醉

第156章骨醉

那人入殿後徑直來到武則天身前跪拜,舉手投足甚是得體,武則天神色有些驚亂,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老奴竇陶參見太后。」

那人聲音嘶啞,喉嚨像是被撕裂過就如同半邊臉上的傷疤。

「你,你……」

「老奴還活著。」竇陶說出武則天沒說完的話。

一旁顧洛雪聽出竇陶是名宦官,卻不知能威懾群臣的武則天,為何會對一名宦官驚慌失措。

武則天也沒讓竇陶起身,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紆尊降貴蹲在竇陶面前。

「有二十載了吧。」武則天聲音柔和真切。

「回稟太后,算到今日是二十三年。」竇陶埋頭聲音恭敬,「老奴已經很久沒有侍奉過太后了。」

「初見你時,還是本宮剛入宮那會。」武則天伸手將竇陶攙扶起來,淡笑一聲道,「那時你可比現在要硬朗,本宮還記得,那些負責訓誡教導剛入宮良女的宮奴,都是踩高拜低之徒,禮聘入宮的自然會優待,但像本宮這樣既非豪門又不是士族,自然在他們面前討不到好臉色。」

「禮聘入宮的多是士宦人家之女,被甄選入宮之前就已經打點了宮奴,太后當時還未顯貴又不懂宮中規矩,難免會被排擠輕視。」

「是啊,回想起來那會本宮可沒少受欺凌。」武則天和顏悅色,不像是主僕對話,不顧尊卑有序倒像與故人敘舊,「分派宮奴的時候,沒人願留在本宮身邊,不過也是,本宮那會自己都入不敷出,更沒有多餘賞賜給宮奴,你聰慧機靈,明明可以服侍貴主,為什麼偏偏要選留在本宮身邊。」

「良女入宮后需在掖庭局經過一次初選,以品貌才情和身世來劃分優等,然後登記在冊供陛下御覽,第一項是儀態,若有體態不端者會率先被剔除。」竇陶一邊回想一邊言道,「老奴記得那日艷陽高照,甄選的百餘名良女中,有體力不支者,也有舉止不端者,更有因為提前打點過宮奴有恃無恐者,唯有太后儀態端莊,百餘良女中太后是唯一站到最後紋絲不動之人。」

「就因為這個?」武則天好奇。

「老奴自幼入宮,見過太多良人,都以為只要入了宮便可安享榮華富貴,殊不知入宮之後各人前途莫測,有得意者,自然就有失意者,除了有幸被陛下選中貴為妃嬪,大多數都以普通宮女身後供職深宮,了卻一生。」竇陶直言不諱道,「想要在宮中嶄露頭角,家世財富固然重要,但不是主要,再顯貴的家世在陛下眼中都不值一提,陛下富有四海,更不會因為財富而冊立妃嬪,真正的關鍵是堅忍,堅毅能讓良女從容面對深宮中的曲折,而忍耐是化解孤寂唯一的辦法,只有同時做到這兩點的良女,才有可能應對深宮中的煎熬,等待機遇降落的那刻,老奴第一次見到太后時,就知道太后他日境遇定會非凡。」

「回想本宮這些年,亦如你所說,最難熬莫過於剛入宮那會,若不是有你指點,本宮興許還真熬不過去,你教會本宮太多東西,正是這些讓本宮能在眾多良女中脫穎而出。」武則天感慨萬千道,「沒有你也就沒有本宮今日,你我雖尊卑有別,可本宮還是想發自肺腑對你說聲感謝!」

「太後言重,皆是老奴分內之事,太後有今日並非老奴之功,而是太后英才遠略,鴻業大勛,註定太后定會母儀天下。」竇陶神色謙恭。

武則天言詞真誠:「從良女到才人,本宮還算一帆風順,可惜太宗駕崩,本宮被貶至感業寺為尼,青燈古佛原想會了此殘生,那時本宮受盡打壓奚落,唯有你不離不棄,相助之恩本宮一直銘記於心。」

「擇一主,侍一生。」竇陶言語同樣誠懇。

「好,好啊。」武則天拉住竇陶的手,然後抬手指向殿外,「你既然忠主,就再聽本宮一次,從這裡出去不要回頭,尋一處好去處安享余年,本宮不去找你,你也不要再入宮,可好?」

「老奴有件事憋在心裡很多年,斗膽想向太后問個明白。」

武則天面泛憂色:「過了今日再說。」

「老奴等了太久不想再等。」竇陶全無聽命的意思,「擇日不如撞日,老奴現在就想知道。」

武則天環顧群臣,無可奈何深吸一口氣:「你所問何事?」

「太后再次回宮后便力壓群芳,集陛下萬千寵愛於一身,老奴有幸見識到太后從才人一步步到天後,得知陛下下旨封其為天後,老奴打心眼為太后高興,太后也知老奴向來滴酒不沾,那日太后封賞侍奉的宮奴,還特意賜了老奴一壇酒。」

「你勞苦功高,本想調派你到內侍省,可本宮捨不得你,換個人侍奉本宮也不適應,所以才將你留在身邊。」

「太后美意老奴心領,所以一壇酒讓老奴見了底,老奴是被人抬著回去的,可誰料當晚寢宮失火,老奴醉酒不醒身陷火患。」竇陶指著自己半邊被毀容的臉,「這就是那場火留下的。」

「事後本宮派人調查過此事,結論是你醉酒後不小心打翻火燭,這才引發火患,除了內廷之外險些連本宮的寢宮也付之一炬。」

「老奴耿耿於懷正是此事。」竇陶慢慢抬起頭,滿眼哀色,「老奴想問太后,那場火到底是老奴不慎,還是太後有意為之?」

「你怎會如此猜測?」武則天極力搖頭,「起火之後本宮命人立即滅火,可惜火勢太盛,等澆滅大火后內廷里全是焦屍,甚有宦官直接被燒成灰燼難以分辨,事後清點的屍首中沒有你,本宮以為你被大火所燼,為此本宮至今都懊悔不已。」

「真是這樣?」好久沒作聲的吳松鶴突然開口。

「吳公此言何意?」武則天臉色一沉。

吳松鶴沖著殿外點頭,又有一人埋頭入殿,武則天一見那人頓時神色大變。

「內侍省內侍周讓參加太后。」

「當年太后寢宮大火,你可在場?」吳松鶴開口問道。

「卑職在場,當時卑職還只是內仆局的一名通侍,負責宮中火警,當年太后寢宮失火,正是卑職帶人滅的火。」

「將當日火勢詳情道來!」吳松鶴道。

「火勢由內廷而起,等卑職趕到時已是烈焰焚天,並且大有蔓延之勢,卑職當機立斷立刻安排人滅火,可,可……」

周讓欲言又止,瞟了一眼武則天。

「但說無妨,太后已經說過,今日在朝堂之上言者無罪。」曹密大聲詢問道,「可什麼?」

「卑職到時太后已到安全之地,寢宮有用於滅火的儲水,卑職原本打算取水滅火,可太后不允,讓卑職另尋水源,這一來一回便耽誤了時機,大火雖滅可內廷付之一炬。」

「聽你之言,倘若當時太后同意取寢宮內的蓄水,便可及時阻止火勢蔓延。」

「至少內廷裡面的人還有救。」周讓點頭。

「不是本宮阻止,是因為當時寢宮內根本沒有蓄水……」

「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太后說沒有就沒有。」竇陶出聲打斷武則天,嘆息一聲道,「老奴突然意識到自己很可笑,問了一個根本沒有答案的事,無論那場火是天災還是人禍,現在計較也沒有意義,即便是太后指示人為縱火,此人怕早就被太后滅口。」

「你我主僕多年,你相信本宮會殺你?」

「正因為老奴跟在太後身邊時間太長,知道的事自然也多,老奴見識過太后的手段,換作老奴也會做同樣的事。」竇陶神色悲涼道,「太后或許並沒有殺老奴之心,但老奴活著終究是太后最大的心病,剛巧一場大火,若是老奴死於火海之中,倒是能讓太后再無後顧之憂。」

「本宮初入宮中時,你教本宮第一件事便是謹言慎行,你說宮中乃是是非之地,一言一行都會招來殺身之禍,本宮一直將此話牢記於心。」武則天握住竇陶的手更加用力,眼神近乎於乞求,「你現在走,本宮向天起誓既往不咎。」

「天大地大皆在太后一掌之中。」竇陶低頭看了一眼武則天牽住自己的手,「老臣又能走到何處去?若不是太后以為老奴死於火海,想必早就派人找到老奴了吧。」

武則天身子一抖,緩緩鬆開手:「擇一主,侍一生,本宮念主僕之情,難道你打算叛主不成?!」

「主僕之誼早在那場大火中蕩然無存。」

「你在逼本宮殺你!」

「老奴早該葬身火海,太后今日重見老奴,驚的不是老奴這張猙獰恐怖的臉,而是驚老奴還活著,不過老奴心如死灰,不妨就成全太后再殺一次。」

武則天踉蹌退步,痛心疾首。

「老奴孑然一身又風燭殘年,何懼之有,今日敢登大殿就是為了一吐為快,置於太后如何處置,老奴悉聽尊便。」竇陶面無懼色道,「今日老奴不光要說,而且還為太后準備了一份厚禮。」

武則天低頭才看見放在竇陶身旁的木盒。

許元輔:「你大可暢所欲言,太后剛才還說過要廣開言路,總不至於出爾反爾,貽笑天下。」

「太后被先帝重詔入宮時還是昭儀,老奴一直在其身邊侍奉,老奴就從昭儀說起,讓諸位公卿都看看,這位太后是如何從昭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的太后。」

「竇陶!」武則天大聲呵斥,「本宮還念主僕之情,你現在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你此刻便走,本宮保你安然無恙,你若妄言,死的就不止你一人!」

「老奴就先從吳公之女說起。」竇陶全無聽從之意,「太后在感業寺時與先帝暗生情愫,可終究是太宗妃嬪有違禮法,太后在感業寺時與吳氏之女交好,並且一直為太后隱瞞,太后在被詔入宮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老奴前往感業寺賜酒給吳氏之女。」

「賜酒?」吳松鶴不解。

「太后要重新開始,就勢必先要抹殺掉過去的一切,也包括與之熟絡的人。」竇陶不慌不忙道,「太后未念與吳氏之女的患難之前,賜的酒中下了毒。」

「下毒!」吳松鶴悲憤欲絕。

「吳氏之女並非是病逝,而是中毒身亡。」竇陶看向武則天,淡淡道,「此事想來太后不會推諉吧,畢竟是老奴親手所為。」

「小女與你患難與共,你怎能如此心狠,做出這等喪盡天良之事!」吳松鶴憤憤不平苛責。

「心狠?這不算心狠。」竇陶搖頭,輕描淡寫道,「比起太后在後來做的事,毒殺吳氏之女算是仁慈了。」

曹密追問:「太后還做過什麼?」

「太后重回宮中有先帝的寵幸,但宮中既有執掌六宮的王皇后,又有同樣被先帝恩寵的蕭淑妃,太后當時還是昭儀,想要在後宮中站穩腳就必除這二人。」竇陶根本沒有聽從的意思,開口娓娓道來,「老奴在宮中多年,見過太多為爭寵而不擇手段的嬪妃,但這些人與太后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武則天默不作聲,一臉頹然無助。

「王皇後生性溫良,已貴為皇后與其他妃嬪並無嫌隙,就連專橫跋扈、驕傲囂張的蕭淑妃處處咄咄逼人,王皇后也是隱忍退讓,但長此以往兩人難免交惡,太后靜觀其變深知想在後宮安身立命,唯有坐上鳳位才可高枕無憂,從那時起太后便有了奪位之心。」竇陶巨細無遺講述出來,「可王皇后乃是太宗為先帝所選皇后,地位牢不可破,而蕭淑妃因姿色妖媚,寵冠後宮,這兩人無疑是太后逐位最大的阻礙,要剷除二人必須要讓先帝先斷其心,因此太后想到一石二鳥之計。」

「何計?」曹密追問。

「太后那時剛誕下安定思公主不久,王皇后前來探望,見公主招人喜愛抱於懷中逗樂,待王皇后離去后,太后召老奴入內,指著襁褓中的公主讓老奴扼殺!」

「放肆!」李旦勃然大怒,指著竇陶呵斥,「你一個閹人竟敢在朝堂之上信口開河,中傷詆毀太后,你到底是何居心?」

「豫王息怒,老奴所說皆是實情,若豫王有異議可向太后應徵。」竇陶從容不迫。

「母后……」李旦本想讓武則天下令將竇陶拿下,當看見武則天臉色時心中驟驚,武則天根本沒有辯解之意,分明是在承認此事。

「老奴為太后殺過人,而且不止一個,但對嬰孩老奴終是下不了手,也是在那日,老奴見識到了太后的陰狠,懷胎十月的骨肉被太后親手扼頸而亡。」竇陶說到此處,依舊心有餘悸,「事後先帝前來看望公主,太后便將殺女之過強加給王皇后,當時王皇后雖失寵,但先帝並未有廢后之心,驚聞公主被殺頓時龍顏大怒,當即便下旨廢后並將王、蕭二人打入冷宮。」

「先帝廢后一事,曾詢問過包括老臣在內的一干臣等意見。」吳松鶴沉聲道,「先帝對王皇後行巫蠱之術深惡痛絕,如此說來也是太后蠱惑中傷?」

「太后連自己骨肉都能扼殺,栽贓嫁禍豈不是信手拈來。」竇陶面無表情道。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百官皆震驚不已,這已不是後宮妃嬪爭寵的宮闈之事,而是涉及到後宮亂政的大罪。

「先帝何其英明,難道就只聽太后一面之詞,沒有詳加調查真相?」已有官員憤憤不平。

「茲事體大,先帝自然不會輕易聖裁,便將王、蕭二人打入冷宮,太後為絕後患命人誅殺二人。」

「太后敢不請旨濫殺先帝妃嬪?」又有官員震驚追問。

「不是濫殺。」竇陶一臉平靜道,「是殘殺,太后命人將先王、蕭二人杖刑一百,然後砍掉四肢相仿呂后所為,將這二人裝入壇中做成人彘,太后還不解氣,又命人將酒倒入壇內,是為骨醉!」

「竇陶!你好大膽子,居心叵測構陷太后……」

「豫王稍安勿躁,老奴句句皆實。」竇陶不顧君臣之禮,開口打斷李旦。

「句句皆實?」李旦冷笑一聲,「一直都是你一面之詞,有誰能為你作證?」

「無須作證,因為動手的就是老奴。」

「……」李旦一怔,頓時啞口無言。

「至於物證,老奴倒是可以給豫王。」竇陶不慌不忙繼續說道,「蕭淑妃被骨醉,心有不甘對太后破口大罵,稱其妖滑,願來世為貓,讓太後為鼠,要生生扼其喉,這便是太後為什麼一直不允許六宮之中養貓的原因,事後太后也對此事後怕,多次在夢魘中見到向其討命的王、蕭二人,太后厭惡不堪便移居東都洛陽,若不是此次先帝駕崩,想來太后也不會再回大明宮。」

「信口雌黃,你所說的物證呢?」李旦嗤之以鼻。

竇陶從身旁拿起木盒,遞到武則天面前,之前說是為其準備的厚禮,殿中所有人都好奇裡面裝的是什麼,等到竇陶打開木盒,一隻通體雪白的貓跳躥出來,武則天一見頓時大驚失色,嚇得連連後退,記得蕭淑妃死的時也是一身白衣,那貓瞳像極了蕭淑妃臨死前的怨恨。

「拿走,拿走……」

武則天揮舞著雙手,猶如見到鬼魅,驚慌失措的樣子再無威儀,落在顧洛雪眼中,武則天已成獨掌乾坤的太后變成孤助無援的老婦人。

鋤強扶弱始終是顧洛雪不會動搖的信念,只是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心中曾經難以企及的那個女人會變成弱者,柔弱到連顧洛雪都於心不忍,曾經能隻手遮天的太后,如今身邊竟無一人相助,諾大的含元殿上,只剩下質疑、敵視更多的是漠然。

月瀆出鞘!

乍現的光華之中濺起血紅,那隻在武則天眼中宛若噩夢的白貓倒在血泊之中,顧洛雪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攙扶住武則天。

武則天投來感激,她也沒想到,自己萬難之時,肯出手相助的竟是一名自己準備處斬滅口之人。

「豫王對這個物證可還滿意?」竇陶幽幽的聲音再次想起,瞟了一眼地上的貓屍,意味深長道,「蕭淑妃死時像極了這隻貓,對嗎?太后!」

「骨醉王蕭,世以為冤,武氏之惡,駭人聽聞!」朝中也有王皇后和蕭淑妃的宗親,聽聞此事無不憤慨。

「古有呂氏喪心病狂以人彘除異己,武氏所為有過之而無不及,扼殺血親,殘殺妃嬪,實乃毒婦!」

朝堂上局勢開始失控,已有官員大聲斥責。

「母后,您說句話啊!」

李旦見殿上群情激奮,頓時方寸大亂,附耳低語提醒武則天,希望她能威懾群臣,卻見武則天同樣驚亂,再無之前睥睨天下的威勢。

「你圖一時之快,將毀李唐根基!」武則天看向竇陶,聲音軟弱無力。

「豫王先去還說過,老奴不過是區區一名閹人,豈有毀大唐根基的本事,如若真有,也該是太后才對,老奴為太后做過那麼多事。」竇陶一臉淡然平靜,「如今回想,老奴若是太后也會留其活口,要怪只能怪太后一時慈念,太后一生殺伐果斷,為何殺老奴時卻如此顧慮,大可隨便尋一個理由取了老奴性命,也就不會有今日這般困境。」

「你我雖是主僕,但本宮待你如家人,本宮如果告訴你,從始至終都未想過加害於你,你可會信?寢宮失火的的確確是意外,今日見你,本宮的確震驚,驚你還活著,也驚你為什麼這麼多年沒來找本宮。」

「老奴對太后愚忠過,但跟隨太后那麼久,在憨愚之人也會學機敏,老奴能撿回一條命實屬不易,又怎敢再回來送死。」

武則天還在苦口婆心相勸:「本宮不怪你記恨,你有怨恨也在情理之中,本宮知道說什麼都難讓你相信,但你被他人所利用,倒戈相向傷的不是本宮,而是這大唐基業。」

「太后傷大唐基業的事做的還少嗎?」竇陶不為所動,冷言道,「就讓老奴把太后做過的事,一五一十都說出來,讓這殿上的諸公都看看太後到底是怎樣的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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