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夕禍起流光碎

第七章 一夕禍起流光碎

第七章一夕禍起流光碎「雲蘿,醒醒!雲蘿!」

睜開惺忪的睡眼,雲蘿看到句芒一臉焦急。

「怎麼了?」

他將流光鏡放到雲蘿面前:「你看。」

流光鏡是每一位上仙用來查看人間境況的鏡子。她從鏡面上看到,烏雲翻滾,直逼皇宮,而承湛站在高牆之上,衣風獵獵。他的身後,站着大批的士兵和侍衛。

再往上,竟然是雷公電母殺氣騰騰地站在雲端,根本沒有把承湛的軍隊放在眼裏。

「這是怎麼回事?」雲蘿驚叫。

句芒鎖緊眉頭:「果然不出我所料,姽嫿私自逃出簽筒的事情被天宮知道了。」

只見流光鏡中,承湛依舊是那副泰山崩於前而不亂的神情,拱手問雷公電母:「不知上神前來,有何指教?」

雷公電母揮了揮手中的刀劍,大聲喊:「承湛,命你速速將妖女姽嫿交出!」

「哦?不知道姽嫿犯了何錯?」

「她刑罰未過,就私自逃出簽筒,理應繼續受罰!」雷公大吼。承湛神色微變,卻依然神色凜凜:「姽嫿已受了數百年的禁錮,從未害人性命,一直在上清觀清修,如今她用幻珠重生為人,並未擾亂人間秩序,又何錯之有?」

電母冷笑:「承湛,你一介凡人,如此狡辯是要違抗天命了嗎?」

「天命若是無理,我違抗了又能怎樣?大不了一副臭皮囊,你們收回便是!」承湛冷意森然,揮手讓身後的士兵開始戒備。

可是,人仙實力懸殊,他怎麼可能斗得過雷公電母?

句芒勾了勾唇角:「沒想到這小子還挺有骨氣的,不愧是帝星轉世。」

雲蘿一躍而起,想也未想,就向句芒跪了下去:「師父,求你救救承湛和姽嫿!」

他長眉一斂,一把扶住她:「怎麼,昨天還叫我句芒,今天有求於我,就叫我師父了?」

雲蘿急得已無心開玩笑:「師父!」

「罷了,」句芒淡淡地說,「我去讓雷公電母不要輕舉妄動就是,只是夢貘族的懲罰還未消除,姽嫿最後恐怕還是要回到簽筒中去。」

「我會去求西王母,求她饒恕姽嫿。」

他點點頭,拍拍她的肩膀:「有事就及時告訴我,記住,你還有我可以依靠。」

面前的少年意氣風發,石青色的披風裏鼓滿了風,讓他的風姿更盛。雲蘿獃獃地看着他,說:「我記住了。」

匆匆地趕到南天門,守衛看到她,神色一凝:「雲蘿仙子,你又私自下凡了?」

來不及多說什麼,雲蘿只匆匆地往天宮裏趕:「我想去見西王母,求你放我通行吧。」

守衛一側身讓雲蘿進入天宮:「你快回去吧,估計你私自下凡的事情已經被仙帝知道了。」

她忐忑不安地飛往雲霄殿,這才發現內外聚滿了仙人,看到她紛紛上前:「雲蘿仙子,陛下方才傳召你了。」

「有沒有說因為何事?」

七星仙君上前說:「你快去吧,陛下剛才雷霆震怒了。」

雲蘿心中更是七上八下,一路走進雲霄殿,只見殿內仙光流轉,雲絲縈繞不絕,依稀可見光華寶座上仙帝和西王母的身影。

「仙子云蘿拜見仙帝,西王母。」她朗聲說道。只聽仙帝緩聲道:「雲蘿,你私自下凡,並將姽嫿放出簽筒嗎,可有此事?」

雲蘿鼓起勇氣,說:「仙帝,王母娘娘,姽嫿已經受了數百年的懲戒,如今化為凡人壽命只剩幾十年,為什麼還不肯放過她?」

「雲蘿,姽嫿的事還好商量,眼下還有一件事,就是你引出月祟這件事。」西王母突然出聲。

句芒不是說,西王母已經赦免她了么,怎麼還會追究這件事?

雲蘿想大聲辯解,卻轉念一想,問:「王母娘娘,是不是曦華公主情況不太好?」

雲絲散去,她可以清楚地看到仙帝和西王母面上沉痛又震怒的表情。西王母和緩了語氣,說:「你上前來。」

她的面前有一座青銅尊,尊上浮着一顆水晶球。西王母將袖子一揮,只見水晶球中現出一副畫面,讓她大吃一驚!

曦華公主再也不是那個嬌俏天真的小女孩,而是悄無聲息地躺在牙床上。她眉間籠著一團黑氣,一個火焰型的封印若隱若現。那分明是陰神的印記!

怎麼會?

「曦華的仙氣突然發生了逆轉,從陽神轉為陰神,我和仙帝用了法寶才暫時壓制住了她。」西王母搖頭嘆息。

雲蘿難以置信地搖頭:「仙帝,王母娘娘,月祟只是一種極陰的現象,怎麼會讓曦華公主變成陰神?」

世間的神祗一共分為兩派,一是陽神,二是陰神,正如正義與邪惡的區分。

陽神就是以仙帝和西王母為首的眾仙,掌管着世間的光明與希望。而陰神則相反,代表着凶煞和災禍,會時不時禍害人間。陽神的力量雖然大於陰神,卻始終無法消滅陰神,只因天地萬物皆要講究平衡,陰陽兩種神力恰好就形成了這種平衡。

自古以來,陰陽兩派的神仙互不相通,涇渭分明。曦華公主是仙帝的六公主,怎麼會突然變成陰神?

「雲蘿,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你就明白了。」仙帝向一旁的側殿走去,雲蘿連忙跟上去。

仙帝打開側殿大門,只見殿內中央放置著一座星盤,星盤上有金粉在盤旋飛舞著。雲蘿上前一看,只見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圖形,古老而神秘,卻看得人一頭霧水。

「這是司命仙君新排出的星盤,用於測算星辰變更,以及預測未來。」

「但是,近日測算出了不吉之象,陰神近日就會蘇醒。」仙帝看着她的神色無比嚴肅。

西王母低頭看那星盤,篤定地說:「星盤已經測算出,喚醒陰神的人就是你——你憑藉一滴眼淚,就已經引出了月祟這種異象。」

雲蘿心中苦澀無比:「仙帝,西王母,我雲蘿並不想禍亂天界,沒有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本事。」

仙帝和西王母對視一眼,最後西王母說:「雲蘿,命格就是如此,即便你無心,也會在無意間導致這樣的結局。當初點你為仙,我們都沒有料到你竟然會有如此兇險的命局。」

雲蘿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依稀記起往日修仙時的場景。真的嗎,她真的會成為喚醒陰神的那個禍害嗎?

「你知道的,一旦陰神力量大於陽神,引起天界震蕩,凡間也會跟着遭殃,生靈塗炭。」

她茫然地問:「那如今有解決的辦法嗎?」

西王母頓了一頓,說:「只要斗轉星移,陰神的力量必然會有式微的時候。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天界會用封印將你鎖進靈虛山中。」

雲蘿心頭一驚。

「你只要心甘情願走進靈虛山,我也不會為難姽嫿。等到這段不吉的星象過去,你依舊可以位列仙班。」

星盤是上古傳下來的神器,預測未來十分精準,從來都不會出錯。如果不是事關重大,仙帝和西王母也不會帶她一睹星盤的真容。

被封印鎖進靈虛山,失去自由,受盡孤寂之苦——她當然不願意。

可是她有選擇嗎?

雲蘿看向仙帝,問:「如果我甘願被鎖進靈虛山,那麼曦華公主就能恢復正常?」

「每一位仙子都掌管着一顆星辰,你被封印鎖住,星運發生變化,自然會規避開星盤所示的這個凶兆。」

「那西王母能放過姽嫿嗎?」

西王母頓了一頓,說:「我答應你,放過姽嫿。」

雲蘿啞聲說:「那雲蘿願為天宮盡一份力。」

西王母嘆氣道:「雲蘿,委屈你了,如果不是星盤算出了如此凶象,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雖然是下策,也的確是損失最小的一個辦法了。

雲蘿低頭看着腰間佩戴的寶劍。前不久她還用這柄寶劍劈開了仙牢,卻不曾想這一生處處為牢,困得人動彈不得。

最後留戀地看了一眼仙宮,她向仙帝和西王母拜別,然後跟着仙將大步向外走去。他們會將她帶到靈虛山,讓她在那裏和夢貘族一起度過一萬年荒蕪的歲月。

——你做一隻夢貘獸,此生徜徉人間看盡繁華,不是很好嗎,為什麼要成仙?

句芒曾經如此問她,她笑着回答他,成仙需要理由嗎?

原來,真的需要一個理由。仙界也不是處處自在的樂土,同樣充滿了變數,坎坷,罹難。

走到南天門,雲蘿看着守衛苦笑連連。曾經風光一時的仙廚大人,竟然落到了這步田地,她這仙子混得是不是太窩囊了?

她曾多次用可口的點心收買過南天門的守衛。如今他看到她這副光景,唏噓地說:「雲蘿仙子,以後可吃不到你做的美食了。」

雲蘿一笑:「我可以將食譜寫下來,讓仙廚宮做給你吃。」

說完,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傷感。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她竟然沒有時間和阿舒告別。

正黯然傷神,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厲喝:「你們綁了我的愛徒,可曾問我同不同意了嗎?」

循聲望去,她赫然看到句芒站在雲端之上。他眸光冷銳,手中的青龍利刃在半空劃出一個漂亮的光弧,一指她身後的兩名天將:「鬆開。」

每一字都飽含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句芒大人,仙帝下令要我等將雲蘿仙子押送至靈虛山,任何人都不得阻攔。」天將絲毫不肯退讓。

句芒冷然一笑:「我不是阻攔,我是想將我的二徒弟帶走!」

雲蘿赫然一驚,道:「句……師父,弟子甘願受罰!」

他眯了眯眼睛:「那我問你,你究竟犯了何事?」

她心情沉重起來,於是將星盤命格一事和盤托出。沒想到句芒聽完,仰頭哈哈大笑起來:「傻徒弟,就因為尚未發生的事情,你就要甘願受罰?」

雲蘿凄然道:「可是星盤預測的事情是不會錯的!」

「我不信命!」他凜然說,「我命由我不由天!你已承受了太多,憑什麼以一個莫須有的原因就要受盡折磨?」

「句芒大人,仙帝早就料到你會從中阻撓,所以他早就有了防備!」天將冷然說完,身後突然光芒大盛,激射出無數道暗影。待光芒漸弱,那些暗影也就露出了真面容——那是成千上萬的天兵天將。

雲蘿驚得目瞪口呆,回神過後向句芒大喊:「句芒,我受罰是心甘情願,你別管我了!」

這麼多的天兵天將,看來仙帝和西王母是真心不想句芒插手她的事情了。

句芒反倒輕鬆了許多,仰頭舒了一口氣:「看到你們這麼多人在,我就放心了。」

雲蘿聽得一頭霧水,身後的天兵天將也是面面相覷,不懂他究竟是何用意。只聽句芒繼續說:「我本以為就你們兩人在,還怕自己落得一個以強凌弱的名聲……既然這麼多人在,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干一場了。」

雲蘿兩眼一黑。師父的邏輯果然比較奇葩……

天兵天將們將手中的武器指向句芒,上前逼近。句芒突然面色一冷,石青色披風颯然飛起,上面綉著的青龍栩栩如生,幾乎要飛升而起。只聽刀劍錚然之聲破空響起,是句芒闖入天兵天將的隊伍中,用青龍利刃接下了第一招!

眼前景象頓時令人眼花繚亂。雲蘿的雙手被捆仙繩捆住,一點也沒辦法使出仙術,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句芒和天將們廝殺。一個又一個的天將倒下,再衝上前去……她忍無可忍地大喊:「住手,都住手……」

聲音太細小,被金鐵相擊的聲音淹沒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雲蘿幾乎要虛脫倒地的時候,身體才被人攔腰抱起。句芒的聲音落在耳邊:「屏住呼吸!」

她連忙緊緊閉住眼睛,摒氣息神。風聲迅疾,從耳邊飛擦而過,割得她臉頰生疼。然而那些廝殺聲也漸漸遠去了。

雲蘿不知道句芒要帶她去哪裏。等到一切靜止,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和他已經站在了星河岸邊。

他一抬手,用青龍利刃斬斷了她手腕上的捆仙繩。

「句芒,你何苦要和天宮鬧翻?」雲蘿苦笑,「我們的師徒緣分只有幾天,你沒必要為了我……」

「我覺得值就行了。」他打斷她的話,低頭看她。當神色平靜下來的時候,他的五官是那樣清俊。

往身後看,仙雲滾滾而來,應該是仙帝的天兵趕來了。就算句芒能夠以一敵眾,可是要同時要護她周全,卻還是不能的吧?

雲蘿絕望了,強忍難過,回眸看他:「是,有你這樣護着我,我來天界走一遭也覺得值了。」頓了一頓,她溫聲勸道:「句芒,我甘願認罰了。」

「你甘心,我不甘心!」他的聲音居然有一絲顫抖。

雲蘿突然起了淚意,喃喃地道:「有人這樣對我,我就算囚禁一輩子,也會甘之如飴。」

「你撒謊!」句芒從袖中掏出一枚珍珠:「你說過,很多悲劇都是人們不願意互訴溝通所造成的,那麼你呢?竟然連一句真心話也不願意說嗎?你如果是心甘情願,為什麼哭喪著臉?」

「別說了。」

「我就要問!你究竟是不是真的願意去靈虛山待上一萬年?」

眼淚迷濛了視線,雲蘿突然感到胸口翻湧著一種莫名的情愫,一句話就這樣被她不管不顧地吼了出來:「不願意不願意!你說過『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我的命運從來都被別人左右!」

「好!有你這句話,我做什麼也都值了!」句芒面上有了光彩,他重重地拍一拍她的肩膀:「現在要有資格和天庭平等對話,就得先打敗眼前的這群天兵天將。」

銀白色的御兵旗在半空飄蕩,那是仙帝最精銳的部隊,如一隻銳利的劍,向兩人緊逼而來。

就在這時,半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懶散的聲音:「這麼有趣,怎麼能忘記我?帶我一個。」

雲蘿抬頭,只見一身白衣的蓐收從上空飄落,眉眼帶着溫柔繾綣的笑意。他用手中的玉骨扇一把一把地打着手心:「我說,句芒兄,你這次惹下的陣仗挺大的啊。」

「區區小事。」

蓐收哈哈大笑:「五萬天兵齊齊出動,仙帝給了你多大的面子,還能說是『區區小事』?」

句芒這才神情鬆動:「那你想不想來蹭蹭面子?」

蓐收煞有介事地湊上前:「當然!朋友有難,怎能袖手旁觀?」

雲蘿十分歉疚地說:「蓐收大人,真是拖累你了。」

蓐收轉而看她:「也不算拖累……雲蘿仙子,你還不算知道真相。曦華公主怎麼會因為一個月祟就變成了陰神,你真的相信西王母的說辭嗎?如果你就這樣稀里糊塗地受罰,只能讓真相永遠掩埋。」

雲蘿心念一動:「蓐收大人,你的意思是……」

「西王母將曦華指派給我,表面上是締結仙緣,但我早就知道,曦華公主一直有一股陰氣,只有白虎的陽剛之氣才能壓制住。」

雲蘿失聲驚叫。

曦華公主原本就是陰神?

「這件事太複雜,回頭再說,眼下我們先把那五萬天兵打敗再說。」

句芒一指星河:「我打算用星河之水來抵擋他們。」

雲蘿彎腰一撈河水,河水從指縫中流淌落下,成一顆顆的晶珠。雖說星河含有微弱的靈力,可是用河水做武器是不是太不現實了?

蓐收一怔,贊道:「好辦法!我們聯手,一定能夠用星河來打敗天兵!」

她十分好奇地問:「可是星河並沒有力量,你們要怎麼用它來做武器呢?」

「去斷崖那邊!」句芒一指星河的盡頭,氣勢磅礴可吞萬里:「截斷瀑布,逆天驅水!」

雲蘿大吃一驚!

銀河落九天,巨大的水流從天而降,成一條絕美壯觀的瀑布。截斷瀑布,將水流頂上仙界,就可以將五萬天兵淹沒!

說時遲,那時快,天兵天將已經趕到眼前。句芒忙帶着她飛升到斷崖邊上。從上往下張望,只見一條巨大的玉練垂掛在雲霄之間,水流撞擊聲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

十丈多高的水霧撲在臉上,森然涼意透過衣料,卻止不住後背上冷汗直流。

雲蘿緊張地抓緊了句芒的衣袖。

「雲蘿,你注意保護好自己,我和蓐收要截斷瀑布了。」句芒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放開摟着她肩膀的手,然後和蓐收如飛鴻般撲入瀑布中。

「凝仙掌!」

只一眨眼功夫,一道銀白色亮光從瀑布中間閃出,正如一柄銀光閃閃的利劍將瀑布攔腰橫切為二。奔流不息的瀑布突然靜止,下半部分的瀑布往下落去,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瀑布真的被切斷了!

星河乃是神河,能將星河之水任意把玩在股掌之中,這該是用了多大的神力。那種震撼的感覺難以形容,雲蘿腦袋裏一陣嗡嗡的響聲,忙定住心神。

原本震懾天地的激流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一般的靜寂。在這片詭異的氣氛中,趕到斷崖前的天兵天將們向她飛過來,然而更讓人驚異的一幕發生了——那靜止的瀑布竟然緩緩地「直立」了起來!

擎天水柱立在她和天兵天將之間,這般奇景數百年難見。一絲風拂過,那水柱突然向天兵天將流瀉而去,瞬時就將太虛山淹去了一半!

天兵天將們的仙力也不弱,紛紛從水中一躍而起。然而很快,那股水流就如同生了眼睛一般,將他們重新裹挾進水中。漸漸的,他們都掙扎不動了,只剩喧囂聲迴響在這天地之間。

怎麼回事?

雲蘿疑惑地落到水面上,頓時大吃一驚。

原來那河水都結了冰,困住了所有的天兵天將!

「凝仙掌可以暫時化去上仙們大半的仙力,從而解除他們的攻擊力。」蓐收在旁邊向她解釋。

雲蘿這才恍然大悟。

「句芒,你逆天而行,必然不得好報!」天兵天將的頭領震天怒喝,然而手中的御兵旗早已狼狽地躺在水中,被一塊寒冰所凍得結結實實。

水中躍起兩道光柱,一道靛青,一道金黃。光芒散去,句芒和蓐收浮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着咬牙切齒的天兵天將們。

蓐收歪頭看她一眼,勾唇一笑:「看傻了?告訴你,這不算什麼,當年我們和海妖一族大戰的時候,比這個還要過癮呢!」

句芒向她伸出手來:「站在我身後去。」這話說得霸氣又溫柔,她忍不住臉上一熱,忙掩飾著問:「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句芒淡笑:「等仙帝派人來和解。」

這麼一折騰,太虛山已經被淹沒了十分之八,只剩山頂還露在冰面上。雲蘿飛落到山頂上,感到一股寒氣席捲而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後背一暖,是句芒將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到她身上。蓐收眼神亮了亮,意有所指地道:「本想烹茶來喝祛祛寒氣,看來你們已經不需要了。」

雲蘿有些羞赧,不敢看蓐收的眼神。

「你的茶,我哪一回落下過?」句芒故意不去理會話中意味,白了蓐收一眼。

蓐收搖頭嘆息:「我可不敢請你喝茶了……上一次喝茶,結果惹得曦華公主胡亂猜疑了好幾天。」

「別理那些了,咱們喝咱們的。」

聽句芒如此說,蓐收淺笑,袖子一拂,山頂上就出現了一桌一爐。

他悠然自得地撩袍坐下:「我最近新得的好茶,都來嘗嘗吧,仙帝的使者估計要等一會兒才到。」

放眼望去,千里冰封萬里茫茫,只有一方凈土立於中央。而這唯一的凈土之上,頭頂上樹葉簌簌,石桌上烹茶的小火爐正咕嘟咕嘟作響,儼然另一個世界。

雲蘿挨着句芒坐下,一聽到風吹草動就驚惶四望,猶如驚弓之鳥。句芒安慰她道:「怕什麼,天塌下來有師父頂着呢!」

山下一群天兵在那裏叫罵威脅,他們卻在山頂悠然品茶,這事怎麼看怎麼不妥當。她面上乾笑道:「回稟師父,徒兒只是不習慣而已。」

「第一次在這個地方喝茶,不習慣?」蓐收問她。

「第一次這麼拽,不習慣。」

句芒噗嗤一笑,眼角便露出好看的笑紋,直笑得周身的肅冷殺氣去了一大半。「以後跟我在一起,就得早點習慣這麼拽。」

這句話似乎意味很深。雲蘿不敢細品,看到茶水烹煮好了,忙倒了一碗小口地品著。

茶是好茶,水色清亮,上面浮着一層雪沫乳花。入口一抿,這仙茶果然香醇,讓她鬱結的心思頓時舒坦了不少。

句芒也倒了一碗茶水,放在嘴邊輕輕地吹着氣,道:「蓐收,我可知道你為何總是這般逍遙自在了。茶能解憂,難怪你整日沒什麼憂煩。」

「做神仙,自然要有個神仙樣子,不然都像你這樣苦大仇深,誰還想做神仙呢?」蓐收指了指句芒,又指了指雲蘿,哈哈一笑,才低頭抿唇品茶。

一頓茶喝足,天邊果然飄來了五彩祥雲。

那是仙帝使者專用的雲彩。

雲蘿心事重重地放下茶碗。蓐收瞄了她一眼,自嘲道:「都說茶水能解憂,看來我這茶水還是不夠好,不能解你的煩惱。」

雲蘿苦惱地說:「蓐收大人,我怕自己被別人當茶煮了。」

句芒恨鐵不成鋼地睨了她一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怕什麼?」

可是那來的人是仙帝的使者,不是兵和水啊……

五彩祥雲飄得近了,可以看清楚有一名使者站在上面。他垂眸看到下面的情形,面色肅然。

臨到跟前,使者高聲道:「句芒大人,仙帝請你前去,你還不快將這裏恢復原狀?」

句芒不急不忙地晃了晃手中的茶水:「是為了雲蘿仙子的事?」

使者面色不佳:「那是自然。」

「你回去稟告陛下,我句芒有三個條件——第一,不能為難雲蘿;第二,不能為難雲蘿;第三,還是不能為難雲蘿。仙帝答應了這三個條件,我就放了這些天兵天將。」

「你!」使者怒了,卻不好發作,「句芒大人,仙帝說了,不為難雲蘿仙子,只是請你和蓐收大人前去商討仙界事宜。」

句芒這才起身,大手一揮,那些冰面就開始融化,然後迅速化為河水流回星河中。五萬天兵天將終於可以自由活動,卻已是元氣大傷了。

使者側側身:「句芒大人果然是聰明人,這邊請。」

雲蘿有些不安。

句芒回頭看她:「走吧,是福是禍,總要面對的。」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重新來到雲霄殿,雲蘿心中的惶恐無可比擬。

出乎她的意料,仙帝和西王母坐在寶座之上,面色波瀾不驚,並未動怒。

「句芒,你倒是會護徒弟。」仙帝的語氣生硬冷厲。

句芒拱手說:「仙帝,我想知道真相,曦華公主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雲蘿的命格為什麼會引出陰神?」

西王母嘆了一口氣:「這件事要說起來,就要從夢貘族說起了。」

夢貘族和這件事有關?

雲蘿太陽穴突突一跳。

西王母說:「雲蘿,你心裏一定是在責怪天宮責罰太重,對不對?其實夢貘族如果只是吃了仙夢,泄露天機,倒不至於將全族的人都壓在靈虛山下。」

雲蘿失聲說:「娘娘,難道……」

她靜靜地看着她:「你想的不錯,夢貘族原本是正氣浩然的異獸族群,卻在一夕之間變成了陰神一派!」

「不可能!」她驚叫。

蓐收皺了皺眉頭:「仙帝,王母娘娘,陽神和陰神的分界線不是涇渭分明的嗎?夢貘是我陽神一派的凡間異獸,怎麼會變成陰神呢?」

西王母搖頭:「當年那隻犯錯的夢貘,吃掉的根本不是司命仙君的夢,而是陰神的夢!從那時起,夢貘族就開始產生了變化,許多夢貘變成了陰神……發現時,夢貘族已經有異獸偷偷跑到人間禍害百姓了!為了避免禍端擴大,天宮只好將夢貘族全族都壓在靈虛山下,對外宣稱他們只是違反了天條。當時只有三隻夢貘沒有變成陰神——一個是雲蘿你,第二個是祭司姽嫿,還有一個是族長之子承湛。」

猶如身居冰窟又被澆了一盆冷水,雲蘿整個人都怔住。

「你想用幻珠救族人,天宮早有察覺,只是一直按兵不動。」西王母繼續說,「後來姽嫿用掉了幻珠,天宮雖然惱她不遵天條,但省去了幻珠這個大麻煩,也就罷了。」

雲蘿恍然大悟,但同時也有另一個疑問。

「那曦華公主是怎麼回事?」

西王母凝氣眉頭,走了兩步,回頭問她們:「你們可還記得曦華的仙宮?」

「記得。」

她猛然記起曦華宮裏的五彩貝殼,珊瑚靈,似乎都是……海靈?

一個天宮的公主,所居的宮室怎麼會有凡間海洋的東西呢?

「曦華公主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六公主,她是一位上仙和鮫人的私生女,天生就有特殊的體質——亦陽亦陰。自她出生時,天宮就收養了她,並以月祟等陰物來補養她的所需。正如蓐收所言,我們之所以想要曦華嫁給他,就是為了讓他的陽剛之氣來鎮住曦華體內的陰氣。」

她驚得目瞪口呆。

「那那位上仙……」

「上仙已經受到了天條的懲罰,可是曦華是無辜的。」

仙帝繼續說:「天宮之所以收養曦華,還有一個原因是——她體內有陰陽兩派的力量,若是世間陰神的力量一旦有所壯大,曦華體內的陰神之血就能夠蘇醒過來。從這個角度來說,曦華的變化是一種徵兆。」

「原來如此。」雲蘿明白了,同時又為曦華感到寒心。一直寵愛她的仙帝和西王母,對她又有幾分親情?

「雲蘿,你是那個破解陰神封印的人,只要你躲過這一萬年,那麼天地之間的未來都是風平浪靜的。」西王母淳淳善誘。

仙帝含笑看向句芒:「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和西王母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六界蒼生。一旦陰神完全蘇醒,會將凡間異獸都收為己用,到時候遭殃的是人仙兩界啊。」

雲蘿閉上眼睛。

句芒應該會明白的,誰讓夢貘族率先變成了陰神,誰讓她天生命格就如此呢?

然而,耳邊突然落下一句:「我不明白。」

她訝然,睜開眼睛。

句芒抱着雙臂,冷冷地問:「仙帝,既然凡間異獸率先變成了陰神,那就說明陰神現在潛伏在凡間——只要找出陰神的力量源並摧毀,不就可以制止這一切了嗎?」

仙帝和西王母對視一眼。「說着容易,做着卻難。」

他反駁:「如果不做,永遠都難。」

仙帝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在摧毀陰神的這個過程中,任何變數都有可能發生!現在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雲蘿困在靈虛山。」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什麼……」

「仙帝,句芒是說,很可笑。」一直沉默的蓐收突然開口,加重了語氣,「仙界的安危,蒼生的性命,竟然要一位女仙來獨自承擔。仙界的責任何在,天宮的意義何存!不可笑嗎?」

仙帝拉長了臉。

句芒將手中的青龍利刃橫過,雙手抬起,字字鏗然:「啟稟仙帝,我句芒願意趕赴人間,找出陰神藏身之處,殺之,滅之!只求天宮不要責難雲蘿!」

雲蘿愣住了。

仙風四溢,輕輕捲起他石青色的披風,偶爾拍上她的腳踝,弄得腳邊肌膚酥癢一片。

在世間過了這麼久,第一次有人為她爭,為她搶,為她留取一份逍遙自在的生活。她只覺得眼睛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

而那個為她拼盡全力的人,卻回頭輕斥她:「別哭,我的弟子是不會哭的。」

雲蘿沒出息,到底還是沒有忍住眼淚。

仙帝神色稍霽,和西王母低聲商議了幾句,就溫聲對她說:「罷了,雲蘿,你和句芒一起去凡間滅掉陰神吧。」

她驚喜地抬頭:「仙帝!」

「但是,你不要心存僥倖。」仙帝指了指水晶球,只見球中畫面又有了改變。

這一次顯示的地方是凡間,觸目之處只看到焦黑的土地,衣衫襤褸的人們。他們臉上充滿了愁苦,剛走了幾步就無力地倒在路邊。

「這是……」她剛剛驚喜的心情像被潑了一桶冷水。

「陰神的力量有所復甦,所以自然會有惡人橫行在世間。你和句芒可要抓緊了,不能讓惡人再為非作歹了。」

「謹遵仙命。」

蓐收懶懶地說:「仙帝,為什麼不讓我跟他們一起去?」

「你是西方神獸,要鎮守仙界,不可再下凡間。」

蓐收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拍了拍句芒的肩膀:「這麼有趣,可惜我不能跟着去了。不要緊,我會送你一袋子仙器的。」

仙帝突然說:「再多的仙器,也沒辦法找到陰神。」

「為什麼?」他們不約而同地問。

仙帝負手而立,寬大的袍袖垂在身後,顯出一派仙風道骨。他緩緩地說:「仙器是用陽神的力量所鑄,自然不能探尋陰神的下落。句芒,你的仙力在天界無人可以比擬,然而到了凡間,卻不一定能夠佔得上風。」

句芒明顯不信。

仙帝微微一笑:「我問你,假如一座城中藏有一顆明珠,你能那座城夷為平地,只為了找出明珠嗎?」

「不能。」

「假如敵人手中有成千上萬的百姓做人質,你能不顧他們性命,將對方殺死嗎?」

「也不能。」

「這就是了,」仙帝微微嘆氣,「人間和天界不同,你在和陰神打鬥的時候,要注意不要傷了凡人性命,這必將變成你的擎肘。句芒,你已經習慣了強大,也習慣了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卻沒有意識到,很多時候用蠻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句芒默了一默,道:「那讓我到凡間歷練一番,也許能夠有所長進。」

仙帝讚許地看着他:「孺子可教也。你和雲蘿仙子立馬下凡去吧,記住,不可以用仙術擾亂人間秩序。」

儘管前路艱難,但好過壓在靈虛山下的萬年。雲蘿不由得欣喜:「謝仙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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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夢雲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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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夕禍起流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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