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人月下舞聯翩

第五章 美人月下舞聯翩

第五章美人月下舞聯翩姽嫿心意已決,雲蘿也不好多勸,只好訕訕地回了仙宮。

天宮的穹頂十分巍峨,隱在仙霧中若隱若現。雲蘿收了駕雲,剛進入南天門不久,兩名青龍神宮的守將就向她走來:「仙廚大人,句芒大人請你過去。」

「所為何事?」

守將互相對視一眼,對雲蘿說:「你現在已經正式是句芒大人的徒弟,按理說要無條件遵從一切師命。」

雲蘿這才記起,七星仙君應該是將名冊稟告給仙帝了。沒辦法,句芒現在是她的師父,她必須要遵從師命。

到了神宮,只見句芒端坐在神座之上,披風上的金線綉龍襯得他氣度懾人。她只好彎腰喚他:「師父。」

罷了罷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回頭想個法子讓他對自己忍無可忍,就可以擺脫師門了。

只是雲蘿沒想到,他一句話就差點讓她吐血。

他回答說:「愛徒你來了。」

雲蘿十分淡定地抹掉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師父你可以將那個『愛』字去掉。」

句芒挑了挑眉,語氣中戲謔意味十分濃厚:「為師不想,你又耐我何?」

她無語。

「有兩個消息,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愛徒,你要先聽哪一個?」

「可以選擇不聽嗎?」

「不可以。」

「那就先聽壞消息吧。」

句芒這才滿意地點頭,說:「為師現在命令你去將幻珠取回。如果你違抗師命,就要受盡荊條纏身之苦。」

最壞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那好消息呢?」她不甘心地問。

「好消息就是,」他勾了勾唇角,「你現在正式是我的徒弟了,我要怎麼罰你都是天經地義,不用向仙帝西王母通報。」

這算是哪門子的好消息?雲蘿默默腹誹。

他說過,他要用堂堂正正的方法取回幻珠,果然是言出必行。

她暗地裏恨得銀牙咬碎,面上卻雲淡風輕地回答:「謹遵師命。」

雲蘿答應得這樣痛快,倒讓他怔了一怔,只說:「還有,你以後就是青龍派的人了,今後不要回仙廚宮了,就住在青龍神宮裏吧。」

「是。」她怕他想起什麼,連忙說:「那徒兒這就去取幻珠。」

快步走出青龍神宮,她暗笑:句芒啊句芒,你只讓我取回幻珠,可沒限定日期,所以她還能拖一陣子。

仙廚宮已經來了接替她的新仙廚,名叫碧寧。雲蘿回來時,看到阿舒正手忙腳亂地給她看各種清單。

見雲蘿進來,碧寧向她迎來:「見過雲蘿前輩。」

她連忙將她扶起來:「快快請起,以後仙廚宮的事宜就交給你了,阿舒也要多虧你照顧。」

阿舒眼睛一紅:「雲蘿姐姐,你以後會常來看我嗎?」

「當然會來看你了。快將眼淚擦一擦,也不怕碧寧仙廚笑話。」

碧寧掩口笑了,突然記起了什麼,對她說:「哦,對了,方才曦華公主派青鳥仙姑來請你,見你不在就回去了。」

「我知道了。」

阿舒皺起眉頭:「而且,青鳥仙姑好像還很急的樣子。」

雲蘿心念一動,握住阿舒的手:「謝謝你。」

之所以先回仙廚宮一趟,就是為了讓阿舒知道,她會去曦華公主那裏。如果她沒有料錯,曦華公主一定起了疑心,知道她隱瞞了句芒的夢境。

曦華公主跋扈慣了,萬一不計後果對她做了什麼不利的事情,她豈不是連個通風報信的人都沒有?

避開碧寧,她對阿舒說:「你記好,三個時辰后我還會回仙廚宮,如果我沒有回來,就說明我在曦華公主那裏出了事情。」

「那我要怎麼救你?」阿舒有些緊張。

「你就去找西王母稟報。」

阿舒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碧寧突然和青鳥仙姑走進來。

「雲蘿,跟她一起去見曦華公主吧。」青鳥仙姑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心裏咯噔了一下,隱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果然,剛剛進入宮殿,雲蘿就看到曦華怒氣沖沖地看着她。

「雲蘿,你為什麼要騙我?我查問過青龍神宮裏的人,他們說句芒大人那日醉了酒,你在旁邊獨自等待了幾個時辰。」

她這麼喜歡句芒大人,想知道他的所思所想,自然會買通青龍神宮的人。她嘆了一口氣:「公主,我的確得到了句芒大人的夢。」

「還不快給我看?」

雲蘿覷着她的神色:「我當時之所以矇騙公主,是因為我不想讓公主傷心。」

曦華果然很好騙,一瞬間就失掉了所有的氣勢。她喃喃地問:「難道,難道他的夢中有……」

「不錯,句芒大人已經有心上人了。」

曦華一下子泄了氣,委頓在仙人塌上。青鳥仙姑上前勸說:「公主莫要傷心,如果句芒大人有了心上人,那他怎麼現在還是獨身?莫非他的心上人……」

雲蘿介面說:「青鳥仙姑果然聰慧過人。不錯,句芒大人的心上人是一隻鮫人,仙凡有別,不能結合。」

曦華這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句芒大人似乎對她念念不忘。」她信口胡謅起來,「公主,你現在最要緊的事情不是查探句芒大人在想什麼。」

她抬起兩隻水蒙蒙的眼睛:「那你的意思是?」

「應該要讓句芒大人明白公主的心意呀。」雲蘿娓娓道來,「你想,你前幾日還怪句芒大人破壞了你和蓐收大人的婚約,他一定以為你傾心的是蓐收大人了。」

曦華「呀」了一聲,辯解說:「我只是想接近他嘛……」

「接近他有很多種方法,未必就要這一種,」雲蘿淳淳善誘,「你要讓他看到你的好處。」

「好處?」她一臉茫然。

雲蘿趁機說:「公主,句芒大人非要收我為徒,還請公主讓我在你這宮裏避一避,只要七七四十九日就可以了。」

「你這是在和我談條件?」曦華有些不悅。青鳥仙姑忙拉了拉她的衣袖。曦華這才鬆了口:「雲蘿仙子,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你就在我這裏住下吧。」

雲蘿心花怒放:「謝公主。」

「幫你可不是白幫的,你可要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主意讓我能接近句芒大人。」

「公主,你無法接近句芒大人,不如讓句芒大人主動來接近你?」雲蘿微微一笑。

曦華面色不佳:「他怎麼可能主動來接近我?」

雲蘿想起了句芒的夢,驪姬那雙湛藍的眼睛是那樣清澈美麗。

「公主不覺得你這仙宮在仙界獨一無二嗎?」雲蘿故作高深地指了指牆壁上的扇貝,以及宮苑中的珊瑚靈。

青鳥仙姑說:「王母娘娘寵愛公主,所以這些裝飾都是從滄海運過來的……啊!」說到這裏,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雲蘿心中更是有了幾分把握:「公主,你有得天獨厚的條件啊——句芒大人喜歡鮫人,你這仙宮處處都有海中龍宮的風格,他怎麼會不喜歡這裏呢?」

曦華眼中突然神采奕奕,一拍手:「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接下來呢?」

讓他喜歡了仙宮,接下來自然要讓他喜歡仙宮裏的仙人。

雲蘿說:「鮫人能歌善舞,如果公主能在珊瑚靈中歌上一曲,舞上一舞,還怕句芒大人不願意主動接近你嗎?」

曦華公主激動地站了起來:「快,讓仙女們教我跳舞!」

仙宮裏風景絕妙,可惜曦華太任性,不肯花心思整理珊瑚靈。雲蘿將它們按照高矮胖瘦擺好,又給花圃中換上了一種五彩小碎石,遠遠望去,好看極了。

平日裏,曦華公主練歌練舞,無暇顧及雲蘿。而她也樂得自在,每日用自己的血來養幻珠。

一天,雲蘿打窗前經過,突然聽到曦華公主和青鳥仙姑的談話,連忙停下來側耳傾聽。

「青鳥,我每天練舞好累,雲蘿的主意到底管用嗎?」曦華不滿地嚷嚷。

「公主再忍一忍,我覺得應該有用的。」

「那她出完主意就讓她回青龍神宮啊,為什麼要她留在這裏四十九天?你說,萬一句芒大人知道我私藏他的徒弟,豈不是要記恨我?」曦華十分不悅。

雲蘿頓時嚇得心頭狂跳。

千算萬算,她唯獨犯了一個疏忽,那就是她高估了曦華公主的節操——為了取悅句芒大人,曦華很可能會出爾反爾將她送回青龍神宮。

「公主,這你就不明白了!」青鳥仙姑笑着說,「雲蘿現在是青龍神宮裏除了句芒地位最高的仙子,長得又俊俏,你放心讓她和句芒大人住在一宮嗎?」

雲蘿聽到曦華公主倒抽一口冷氣。

「當然不能讓雲蘿和句芒在一起……這樣說的話,別說四十九天,就算是一輩子待在這裏,讓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她,我也沒意見!」曦華果然是小孩子脾氣。

雲蘿十分無語地捏了捏眉心。喂喂,她從燙手山芋變成搶手貨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啊!

只聽青鳥又說:「再說,句芒大人遲早要來咱們這裏要人,到時候就算是將雲蘿還給他,你不正好賣了一個人情給他?」

「對,還是青鳥你想得周到。」曦華的語氣中充滿了敬佩。

雲蘿沒有再聽下去,默默地轉身離開。

她們倒是提醒了她一點,那就是句芒大人遲早要來這裏要人,而她只能想辦法自保。

這些天雲蘿每天魂不守舍,睡得晚醒得早,生怕青龍神宮的人來將她綁回去。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幻珠經過了鮮血的浸潤,開始變得有些通透了。

雲蘿將幻珠舉在眼前,放在金烏神光線之下看着,只能隱約看到珠子中間有一團影子,如雲翳,如霞蔚,看不清晰。

曦華的舞藝和歌技進步得很快,她已經決定在一個月後的仙宴上表演,以取得句芒的歡心了。

雲蘿知道曦華遲早會將她送出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然而,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

第四天,青龍神宮的天將找上門來了。

兩名天將大踏步走進仙宮,身上的銀色鎧甲在天光映照下煜煜生輝。她躲在角落裏,看到他們對曦華公主說:「公主,請問我青龍派的二弟子在哪裏?」

她是二弟子?

曦華公主有些失望,但是架子不減半分:「我不知道什麼二弟子,你們青龍神宮來要人,叫句芒大人親自來好了。」

天將對視一眼,轉身離開。

曦華這時才轉身對青鳥說:「趕緊去找雲蘿,看好她,等句芒大人一來,就將人還給她!」

青鳥溫聲回答:「那是自然,咱們豈有扣著人家的弟子不還的道理?」

大事不好!

雲蘿貓著腰偷偷離開,直奔往仙宮後花園。可這仙宮就這麼大點地方,她要躲到哪裏去?

花圃里的珊瑚靈見到她,紛紛搖晃着火紅的枝條。雲蘿撫摸着它們,想起在靈虛山下受苦受難的承湛,想起這顆救命的幻珠還是無法保住,忍不住悲從中來,掉了一滴眼淚。

淚水啪嗒一聲,落在珊瑚靈的枝條上。

那株珊瑚靈突然劇烈地搖晃起自己的枝條,並且變大了一些!

雲蘿被這異相驚得後退了幾步。

珊瑚靈繼續搖擺,似乎是一個人,在祈求着什麼。雲蘿皺了皺眉頭,忽然記起珊瑚應該是海生動物,可是她從未見過仙宮裏的人給它們澆過水。

難道它在要水喝?

她壯了壯膽子,從旁邊的小水池裏提了一桶水,試着澆灌到珊瑚靈的身體上。只見珊瑚靈瞬時變大了許多,那些漂亮的枝條也更加靈巧了。

珊瑚靈從外觀上看,其實更像是一棵樹。只是那樹榦是火紅的,樹枝上帶着美麗的凹凸,層層疊疊,看上去十分養眼。

正欣賞著珊瑚靈的美態,雲蘿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句芒的聲音:「二徒弟,還不快跟我回去?」

雲蘿驚惶地回頭,看到句芒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曦華和青鳥有些心虛地看着她。

「還愣著做什麼?二徒弟,我交待給你的任務,你完成了嗎?」他薄唇一抿,冷冷地問。

原來他一開始就沒有喊她「愛徒」,而是喊「二徒弟」。大舌頭成這個樣子,真是夠人誤會的。

雲蘿全身戒備:「師父,我想在這仙宮裏多住幾日。」

「再讓你多住幾日,你就要用幻珠做不該做的事情了,對嗎?」句芒懶懶地說,目光有意無意地掃視着她。雲蘿抹去額頭上的一滴冷汗,用眼角餘光看了看身後的珊瑚群,在計算著如果她遁入珊瑚群,逃脫的幾率該有多大。

然而就是這一眼,讓她驚了一驚。

地面上不知何時,靜靜地裂開了一個口子。因為角度和遮擋的緣故,句芒和曦華竟然都沒有發現。

想也沒想,雲蘿就向那個裂口奔去。句芒很快發現了她的企圖,大喊:「危險!」

和你在一起才危險呢!雲蘿在心中嗤笑了一聲,繼續向那道裂口飛奔。然而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那個裂口很快就變大,而且一個青石質地的巨物正在從裂口中緩緩升起。

「那、那是什麼!」曦華驚慌失措地喊,「青鳥,快去喊父皇母後過來!」

青鳥急道:「公主,快撤退,這裏危險!」

居然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雲蘿茫然地回頭,看到珊瑚靈們就像突然之間有了靈性,枝條可長可短,正向句芒揮舞著。他就是被這些枝條牽絆住了,才沒有立即衝過來。

「雲蘿,危險,快回來!」他向她大喊,目光炯炯如炬。雲蘿心頭莫名一熱,向前走了幾步,四周的珊瑚靈卻一把纏住了她的胳膊。

雲蘿念動仙術,想要擺脫這些珊瑚靈,卻發現它們異常堅固,竟然不為她的仙術所動!

她真是低估了——連青龍都可以牽制的珊瑚靈,當然不會害怕她的仙術。

「句芒!」更多的珊瑚枝條纏了上來,將她往青石巨物那邊拖。雲蘿急了,這時也顧不上其他,只向他喊:「句芒,快救我!」

耳邊風聲乍起,雲蘿只覺眼前一花,便被那些珊瑚枝條扔到了青石巨物的頂端。那裏十分光滑,她想念動仙術飛升起來,卻發現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將她緊緊地黏在上面。

青石巨物發出隆隆的震動聲,開始向上方升起。好不容易等它停了下來,雲蘿往下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這是一座月牙形的宮殿,從裂縫中冉冉升起。一邊是弧形,另一邊是凸出的飛檐畫閣,而她正坐在月牙宮的頂端。

「雲蘿!」

句芒的喊聲將她從震驚中生生扯出。雲蘿看到他震碎了許多珊瑚靈的枝條。曦華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眼神凄迷。

不好,曦華不太對勁!

雲蘿看見青鳥仙姑上前對曦華說着什麼,但曦華不為所動,突然將句芒一推,身姿輕盈地向月牙宮殿飛來。

與此同時,仙帝和西王母率領一群上仙乘雲而來,對此情景大為震怒。

這次真的鬧大了。

曦華兩手向上伸出,天衣衣袖滑下,就露出了兩隻光潔的手臂。她玉足輕踮,竟然在月牙宮的宮檐上翩翩起舞起來,衣角蹁躚如蝴蝶。

青鳥仙姑難以置信地上前:「公主,現在不是仙宴,你不用跳舞啊!」

雲蘿連忙向她大喊:「青鳥,公主的情況不對,你快讓王母娘娘將她帶走!」

「這裏有結界!我沒辦法帶走她!」青鳥被透明的結界擋在外面,想要進入月牙宮殿卻無可奈何。

雲蘿剛想喊什麼,卻忽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一段歌聲從她口中傳出來,雲蘿這才驚恐地發現,她竟然無法控制自己,開口唱起歌來。

那不是她的歌聲!

歌聲曼妙,飄蕩在這天地之間,幻美猶如境外仙音。她一邊唱,一邊忍不住向曦華飛去。衣袂翻飛之間,雲蘿看到曦華的神色也同樣的張皇,原來她也是不受控制!

仙帝帶領眾仙已經開始做法,想要攻破這個結界。雲蘿心中更是震驚,原來這個月牙宮殿竟然可以驚動仙帝了嗎?

臉頰一熱,雲蘿看到句芒周身開始散發青色仙光。束髮的金冠被震碎,他的墨發在空中飛揚起來。接着,他的身影淹沒在一片耀眼清光之中。只怔愣了一瞬,一條巨龍從清光之中騰然而起,衝破了結界向她衝來!

句芒居然現出了真身!

歌聲乍然而歇,那股扼住她喉嚨的力量也消失了。

雲蘿極力控制自己的身體,向巨龍伸出手臂。它從雲蘿身側擦身而過,她順勢抓住鱗片,騎在龍身上,向曦華公主大喊:「公主,這邊!」

曦華如同大夢初醒,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們。青龍呼嘯著飛過,雲蘿伸手將她扯到身旁,然後大喊:「句芒大人,回去!」

青龍調轉方向,向地面飛去。

眼前又是那團灼眼的清光,雲蘿忍不住閉上眼睛。等到再睜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和曦華已經落在花圃旁邊,身後的月牙宮殿也漸漸回落。

句芒站在身後,石青色披風上的那條青龍雙目灼灼,一副破衣飛天的姿態。他凝眸看雲蘿,說:「你剛才中了月祟。」

雲蘿大吃一驚,月祟!

日為陽,月為陰。而月在極陰之時的景象,就是月祟!中了月祟的人,無法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妖邪,只是仙宮裏怎麼會有這等陰虛之象呢?

還沒等雲蘿琢磨出個所以然,西王母就走過來,目光嚴厲:「雲蘿,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句芒想說什麼,卻被仙帝用一個眼神制止了。他對身後的眾仙說:「這並非月祟,只是我給曦華公主建的一座地下宮殿。沒想到他們不慎動了開關,竟然提前啟動了宮殿。雲蘿,這地下宮還未完全建好,有很多兇險之象還沒祛除啊。」

眾仙這才連連點頭:「是啊,我就說這不可能是月祟啊。」

「是啊,天宮裏怎麼會有月祟這種陰險之象呢?」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告退了。」眾仙半信半疑地議論了一番,紛紛離去。

雲蘿頓時心生疑惑:為什麼西王母和仙帝都紛紛否認這是月祟?

月牙宮殿又沉回了地面,裂縫緩緩合上,看不出一絲痕迹。那些珊瑚靈又恢復了溫順,彷彿方才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曦華在落入地面的那一刻,就昏迷了過去。青鳥連忙扶住她,將她攙扶到宮裏去了。西王母面上依舊掛着怒容:「雲蘿,你說實話,你動了這珊瑚靈沒有?」

雲蘿不敢隱瞞:「我……我給這些珊瑚靈澆了水。」

「只是澆水?」

「之前我落了淚,淚水不小心掉在珊瑚靈上。」雲蘿惴惴不安地看向西王母,「王母娘娘,我真的不知會惹出這麼大的事,請你饒過我這一回吧。」

平常十分和藹的仙帝也換了嚴肅的面孔:「雲蘿,你真是闖了大禍。」

雲蘿嚇得屈膝要跪:「仙帝,王母娘娘……」誰知胳膊一把被人拉住,那一跪之禮就再也行不下去。她回頭,看到句芒眸中神色不辨:「我的徒弟,從來不跪。」

西王母神色微變。

「不就是不小心將月祟引出來了么?」他嘲諷地笑了一笑,「如果沒有月祟,別說一滴眼淚,就是東海之水也沒辦法引出來。」

「這不是月祟!」仙帝矢口否認。

句芒繼續微笑:「仙帝,我句芒不是那些平日只知下棋賞花的仙人。這是不是月祟,我還看不出來嗎?」

「不錯,那就是月祟,而珊瑚靈就是封印。」西王母見瞞不過,直截了當地說,「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最好不要說出去,以免天庭震蕩。」

句芒神色凝重,微微點頭。

西王母看向雲蘿,眼中再也沒有往日的寵愛:「雲蘿,你引出月祟,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去仙牢裏反省吧。」

雲蘿不禁有些黯然,道:「謝王母責罰。」

句芒這次沒有阻攔,只是靜靜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很快,兩名天將帶着雲蘿趕赴仙牢。她看了看他們冷若冰霜的臉色,試探地問:「請問兩位大哥,仙牢裏是什麼情形?」

其中一人看了看她:「和仙界沒區別,就是多了個鐵籠。」

「……」

這不是廢話么。

誰知另一個人插嘴說:「你什麼沒帶仙器吧?進入仙牢之後,任何仙器都會被慢慢吸食掉。」

「我怎麼會有仙器呢?」雲蘿乾笑,然而剛說完,她就想起了腰間的物事——幻珠!

幻珠是實體,還浸潤了數百年的仙氣,這當然是仙器!就算被她放入了鎖盒,那也沒用。

因為,她總要將鎖盒打開,用自己的血去澆灌幻珠。一旦打開鎖盒,幻珠就無可避免地受到仙牢腐蝕。

難怪句芒會露出那種笑容。他知道仙牢的情況,會篤定她不忍心幻珠被吸食掉。

果然,前方一個轉角,就看到句芒靠在一根柱子上,正好笑地看着她。

天將們見了他,忙道:「句芒大人,我等奉了天命,要帶青龍派二徒弟去仙牢。」

「放心,我不會劫獄,只是和我的二徒弟說說話。」也許是她多心,雲蘿總覺得他加重了那個「二」。

「你要說什麼?」雲蘿看着他走過來,忍不住加強了戒備。沒想到他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說:「你在月祟時唱的那首歌,還記得嗎?」

「那首?」她恍惚記得,可那並不是她自己的聲音。

他點點頭,然後說了一句讓她毛骨悚然的話。

「那是驪姬唱過的歌。」

一晃神,曼妙歌聲彷彿又在耳邊回蕩。她依稀記起了那首歌的歌詞——

碧海生波本無意,葉舟游龍曳銀光。明月瀚海半浮生,動若參商恨未央。

日日思君君不至,夜夜哀歌歌千行。夢裏流霜淚痕淺,箜篌幽曲無人聽。

恨不化身為白鷗,展翅與天斗崑崙。歡情何以薄似紙,空留孤月照孤影。

夜空如深藍絲絨一般鋪陳而開,星子煜煜生輝。在一片浩渺碧波之上,鮫人驪姬躺在一塊礁石上,唱着古老的歌謠。

波浪捲起一陣碎玉般的水花。那裏有一條青龍在海水中嬉戲遊玩,於是驪姬的歌聲更加清亮迷人。

歡情何以薄似紙,空留孤月照孤影。

驪姬對句芒的恨與不甘,也大抵如此吧。

「雲蘿。」句芒喚她。雲蘿這才回過神來,淡淡地回答:「師父,叫我二徒弟。」

他挑了挑眉,問她:「你到底有沒有在聽?你在月祟之時,唱的歌就是驪姬曾經唱過的。」

「那又怎麼樣?我不是她。」雲蘿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是姽嫿曾經言之鑿鑿地說,她不可能和驪姬有一絲半點的關係。

「你是驪姬。」

「我不是!」雲蘿提高了聲音,後退了幾步,「句芒,你看清楚,驪姬已經死了,死了!無論是夢貘還是鮫人,異獸都是無法轉世的!」

他眼中泛起驚濤駭浪,在爆發至頂峰的一刻卻又漸漸萎靡下來,最後才平復成一片死寂。句芒就那樣站着,仙風吹起他石青色的披風,獵獵生響。雲蘿突然覺得他是那樣的孤獨,無奈。

「是的,她死了。」他聲音低沉,「我要幻珠,原本是放在身邊存個念想。但是現在看來……」

他看向她,眼神清亮。

薄霧般的仙氣繚繞在他身側,卻掩蓋不住他清雋挺拔的輪廓。面前的少年上仙在那一刻,姿容俊美得讓天地都屏住呼吸。

他慢慢地說完了後半句話:「現在看來,你也可以成為那個念想。幻珠,我不要了。」

「喂,我不是驪姬。」

「我知道你不是,你是我的二徒弟。」句芒波瀾不驚地說,「你放心,師父我不會讓你的面子掃地。」

雲蘿眨巴了兩下眼睛,終於諾諾地道:「師父,如果我們日久生情,那麼我們就要解除師徒關係了。」

「……」

「你不想我做不成你徒弟,對不對?」

「……」

「如果還想讓我繼續待在你青龍派,那就別讓我當你的念想。」

青龍哼笑一聲,忽然湊近她。雲蘿驀然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襲來,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干,幹什麼?」

他低眸看着她,眸光里情緒複雜,不過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一甩披風,揚長而去。

雲蘿欲哭無淚。

這,這比他開口威脅還要可怕啊!

仙牢裏並不難捱。

和天將們說得一樣,只是多了一個籠子而已。

雲蘿靠在籠門上,心中情緒低落。還有三個時辰,今天就算是過完了。如果她沒有持續給幻珠喂血,那麼將前功盡棄。如果她給幻珠喂血,一旦打開鎖盒,仙牢之氣就會腐蝕掉幻珠。

怎麼辦?

正胡思亂想,雲蘿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慵倦的聲音:「諸位看守仙牢辛苦了。」

她回頭,只見一位白衣上仙站在牢門口,手中拿着一柄玉骨扇輕輕地扇著風,正和幾位天將打招呼。阿舒提着一個食盒,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後。

也許這位上仙地位十分顯赫,因為天將們立即向他行禮:「蓐收大人!」

原來是四方神獸之一——西方的白虎!

雲蘿眼睛一亮,隔着牢門喊:「蓐收大人,阿舒。」

蓐收眯了眯眼睛:「我是來看往這位青龍派……哦對,二弟子的。」

「這……蓐收大人,這不太好吧。王母娘娘有令,讓她在這裏靜思己過。」天將們明顯有些為難。

「西王母說讓她在這裏反思,可曾說過不許她見外人?」

「這倒不曾。」天將開始動搖。

「可曾說過她不許進食,不許這位仙廚宮仙女來探望?」

「也不曾。」天將徹底屈服。

「那不就結了。」蓐收越過天將,輕裘緩帶地向雲蘿這邊走來。阿舒邁著小碎步上前,樂滋滋地蹲下來:「姐姐,你還好嗎?你看我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

雲蘿想要握住阿舒的手,卻被看不見的結界擋住。

「這仙牢有結界相護,所以你接觸不到阿舒。」蓐收拿過食盒,從牢門縫隙中塞進來,「但是對我沒用。」

雲蘿打開食盒,看到裏面有歪歪扭扭的糕點。阿舒催促她:「姐姐,你快吃吧,別嫌棄我手藝差。」

她怔怔地看着那些糕點,一個主意浮上心頭。

「你和蓐收大人,是怎麼認識的?」雲蘿拿起一塊糕點吃起來。雖然不是她最愛吃的美夢,但是換換口味也不錯。

兩團紅霞飛上了阿舒的臉頰:「我救了蓐收大人。」

救?

傳說中的上仙需要你個小仙女來救?

雲蘿想笑,結果一個岔氣,劇烈地咳嗽起來,引得阿舒驚叫連連:「姐姐,你怎麼了?」

「阿舒,蓐收大人需要你救嗎?」她頭痛地捏了捏眉心。沒想到蓐收在旁邊淡笑着說:「不錯,是她救了我。」

雲蘿一怔。

聽兩人的描述之後,雲蘿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蓐收大人在玩耍西王母無比寶貝的荷花時,被不明就裏的阿舒攔下,於是阿舒就當自己救了蓐收大人。一來二去,兩人就熟絡了,沒想到阿舒竟然將她瞞了個不透風。

雲蘿打定主意,對蓐收說:「大人,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以後要我來報答,雲蘿必定萬死不辭。」

蓐收有些微詫,想了一想說:「你說吧,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我都幫。」

雲蘿拿出鎖盒,看天將沒有注意到這邊,就壓低聲音說:「能幫我將這個盒子,交給我在凡間的一位故人嗎?」

阿舒好奇地問:「雲蘿姐姐,你要交給誰?」

「上清觀的簽神,姽嫿。」

蓐收接過鎖盒,目光悠然自在,彷彿那不過是一件尋常物事。「我答應你。」

「謝謝。」雲蘿感激涕零。

「不用謝我,句芒的徒弟就是我的徒弟。」蓐收笑眯眯地說,突然饒有興趣地喊了她一句,「二徒弟,二徒弟!哈哈,還真的挺好玩的。」

雲蘿嘴角抽搐了一下,打算無視這位上仙的無厘頭,就一本正經地叮囑了一句:「蓐收大人,這件事最好別讓句芒大人知道。」

「為什麼?」蓐收的眸光一緊,蘊含着探究的意味。

她含糊其辭地說:「這個物事牽涉到他的舊情,當然他已經看開了,但我怕他再忍不住去找以前的相好,所以還是不要讓句芒大人知道太多為妙。」

他和驪姬的確有過一段往事,她這樣說,也不算是欺騙了吧。

「相好?」蓐收眼神一亮。

眼看就要點燃這位上仙的八卦之魂,雲蘿趕緊說:「求蓐收上仙趕緊去辦,快沒時間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

蓐收聽完,將鎖盒遞給阿舒:「沒問題,我們即刻就下凡將鎖盒送給她,你就放心吧。」

雲蘿這才放心下來,深深地行禮:「多謝。」

她早已將鎖盒的口訣告訴了姽嫿,姽嫿這麼聰明,一定知道她的用意。

雖然姽嫿的身體只是輕煙,但是依舊會受傷,會流血。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接下來要姽嫿用自己的血來餵養幻珠,雲蘿已經餵了幻珠四滴血,所以姽嫿還要繼續喂上四十五年血才行。

總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雲蘿只覺渾身都要虛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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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夢雲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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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人月下舞聯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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