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此去終年

第60章 此去終年

玲玲去叫門,很快我們就被請進了宮裡,面生的大宮女對我們倒是很客氣,恭恭敬敬地帶進內殿,衛皇后倒是很怡然自得地在那裡澆花。

「皇後娘娘倒是很清閑呢,」我也沒多禮,進去找了個位置就坐下了,順便吩咐了帶我們進來的宮人,「我現在不喜歡喝茶,你去端些果子來吧。」

那宮人小心翼翼地看了衛皇后一眼,衛皇後點了頭,她這才出去,我看了下四周,

「皇後宮里伺候的人似乎少了不少呢。」

衛皇後放下水壺,輕盈地走過來坐到我身邊,優雅自得地拂去袖上的塵土,

「我就知道,你今日,最多明日,一定會來找我的,妹妹是聰明人,旁人看不透,妹妹也會知道,陛下的傷,找臨江王是得不來辦法的。」

你看,聰明人就是聰明人,到了這個時候,明明四下並無旁人,更何況還是在這椒房殿內,說話仍舊是這般謹慎,滴水不漏。

「這聲妹妹,本宮可是擔不起,」我可不是她,沒得這般謹慎小心,我看著自己的有些花了的指甲,輕聲說著。

果然,身旁的人瞬間裝不下去了,冷冷的看著我,

「本宮知道,陛下將皇后金印賜予了你,但是,李延蓁,陛下並未廢了本宮的皇后之位,你還不是正宮娘娘,這聲』本宮』,豈不是逾矩了?」

我輕笑著,

「妹妹可是糊塗了,我長你幾歲,又是陛下的少年夫妻,這個稱呼有何不妥?「

衛皇后詫異地看了我一會,隨即笑出了聲,

」雖說模樣一致,但是那陳嬌可沒有你這般囂張,你以為,頂著她的臉,有著她的恩寵,就是陳皇后了嗎?我告訴你,你不是!她死了,她不是我的對手,所以就那樣死在長門宮了,我贏了,本宮贏了!」

我看著面前突然間目露凶光的女子,並沒有太多的驚訝,只是依舊微微的笑著,

「是啊,你贏了。」

看著對方莫名的眸子,

「初進宮時,你只是一個侍妾,根本就不得召見,還特地在我經過的路上攔住我,哭訴宮人們欺辱於你,我對你多番照顧,甚至破例從宮外找了你的姐妹進宮陪你,但是你卻如何報答的?」

衛皇后的表情有些猙獰,

「李延蓁,你瘋了吧?你在說什麼?」

我抬眼看著眼前突然直起身子的人,依舊平靜著說道:

「李延著?你還認為李家能憑空生出一個這樣的女兒,又剛好送進了宮?」

衛皇后頓時癱倒在地,我緩緩直起身子,俯視著她,

「你從前,可是都喊我陳姐姐的,衛氏,你還記得三年前我被』賜死』的前一天嗎?你穿著青澀的披風來我長門宮,告訴我如有來世,一定會好好報答我的。」

衛皇后徹底崩潰了,拚命地搖著頭,

「不是,你不是她,陳嬌已經死了,陛下下旨,那壺毒酒,那毒酒是我準備的,就算沾上半口,也絕無生路,你不可能還活著,不可能......」

見著再這樣下去,阿徹的葯恐怕是要耽誤了,雖說暫時不致命,但也是遭罪的,我起身直直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一點都沒惜力,五個手指印馬上在她的小臉上浮現出來,這才安靜了一些,捂著左臉抬眼看我,

「陳嬌,入宮這麼久,我倒是沒看出來,你一直都干著扮豬吃老虎的勾當。」

我扯動嘴角揚了一下,

「衛氏,這次可是你猜錯了,我本就忘了那段記憶,所以你拿著陳皇后的事來試探我時,我險些入了圈套,跟陛下生了嫌隙,那豈不是如了你的願?」

衛皇后笑的很是凄涼,

「嫌隙?陳嬌你還不明白嗎?即使你對陛下生了嫌隙?陛下也不會放手的,他只會對你更好,把你重新寵在身邊。」

我朝她伸手,

「解藥。」

衛皇后看著我,微微皺起了眉頭,我平靜地看著她,就像我們沒有這麼多年的糾葛,而是兩個並不熟的人,

「把解藥給我,就當是你三年前答應過的,要給我的報答,從此以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相欠了。」

衛氏狠狠地盯著我,

「你以為我真的這麼傻嗎?把解藥給你,我還有活路?」

我轉頭看著外面的天色,雖然已經是深秋了,但是天空依舊那麼藍,輕輕說著,

「子夫,你還記得你剛進宮時候的樣子嗎?」

身後的人笑著,滿是心酸,

「當然記得,我見你的第一面,就發現,你是我從頭到尾都想要成為的那種人,出身高貴,舉手投足都帶著天生的自信和瀟洒,在這人人都謹小慎微的後宮,你卻過的瀟洒得意,陛下對你也是百般偏愛,」見我挑眉,她繼續補充著,

「當然,你根本毫無察覺,你只當他是個冷血的帝王,但是我卻見到了他完全捧出來的真心,被你一次次的踐踏,陳嬌,你根本不配得到這些。」

我輕笑,

「所以,你都要搶走?」

她絲毫沒有掩蓋地點頭,

「對,我要搶走,我可以更好的愛他,陪在他身邊,我比你更合適,你的母親貪權,父親愛財,你們一家都是吸血鬼,我為了他,把弟弟送到戰場,替他打下邊關的數年太平,陳嬌,你憑什麼跟我爭?」

我回頭看著她,

「那麼你說,我做錯了什麼?」

做錯了什麼,要經歷這痛徹心扉的一切。

她笑出了眼淚,

「對啊,你沒錯,所以我就更恨你,為什麼你這麼讓人討厭,我卻覺得自己虧欠了你。」

我伸手,玲玲趕緊上前來扶,輕輕嘆了一口氣,

「把解藥給我,衛子夫,我便不怪罪你了,日後你就在這椒房殿,好好撫養皇子長大,我答應了衛青,不再與你為難。」

她抬起木然的眼睛看著我,

「陳嬌,其實你知道,即使沒有這些保證,我也不會害他的,我對他的愛,不比你少,」說著伸手去指了一個角落,

「梳妝盒的二層里,有兩個瓶子,紅色的瓶子里是毒藥,藍色的是解藥。」

我轉頭,

「玲玲,去拿。」

玲玲警惕地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趕忙小跑過去把盒子捧了出來,我掀開看了一眼,轉身就要走,身後的人突然喊住我,

「陳嬌。」

外頭的宮人送果子進來,聽到這聲稱呼趕緊跪下,

「夫人贖罪,娘娘最近精神不濟,總是胡言亂語,您莫要與她計較。」

我隨口吩咐著,「無妨,你先下去。」

回頭看著她,「還有何事?」

衛氏端端正正地跪起來,跟我行了個大禮,

「罪人衛氏最後想求陳姐姐一事。」

這聲「陳姐姐」再喊出來確實讓我一時有些恍惚,但是如今時過境遷,我再也不是那個「不務正業」的皇后,她也不是那個卑躬屈膝的侍妾,

「說。」

「馬氏雖然罪孽深重,但是已經遭到了懲罰,娘娘可否看在臣妾交出解藥的份上,把她還給臣妾,臣妾願意餘生再不踏出椒房殿一步,只求昔日姐妹能回來作伴。」

玲玲忍不住替我抱不平,

「皇後娘娘這話說的還真是讓人不舒服,謀害夫人,暗插殺手,誤傷陛下,這條條都是死罪,娘娘竟然把將功折罪的舉動當作立功,以此要求夫人幫您辦事嗎?更何況馬氏因為何事被貶黜趕出宮出,這還是我家夫人求了情才能活命的。」

衛氏沒有說話,只是那般模樣跪在地上,靜靜地等著我的回復,

「馬氏已經死了,怎樣的人,就算我放她出宮,也沒人願意收留醫治她的。」看著她瞬間垮掉的身子,我轉頭堅定地邁腿走了出去。

不是我狠心連個最後的願望都不願意達成,可是馬氏的算計,我是險些收了第二次虧的,讓她重新回到衛氏身邊,我不放心,不可能放心。

出來的時候還早,我看著那盒子皺了下眉毛,玲玲也在那裡糾結著,

「娘娘,您真的相信她嗎?這萬一不是解藥……」

我輕輕的搖頭,

「我也不清楚。」

轉頭看著遠處的宮殿,

「那裡就是球藻宮吧?」

玲玲點頭,我抬腳走著,

「過去看看。」

玲玲趕緊伸手來拉我,

「夫人,如今陛下的傷勢嚴重,您怎麼還有時間去見臨江王呢?」

我腳下沒停,

「不差這會,我得把其他事情都了了才行。」

玲玲知道我做的決定她也攔不住,索性緊緊地抱著盒子跟在我身後。

秋藻宮的門口侍衛里三層外三層,大約是已經有人跟他們打過招呼了,見我過來,紛紛給我讓出了一條路,我走進去又退出半步,轉頭看著一個眼熟的人,

「忍冬?我竟然都不知,公里的侍衛調動,都不需要告知主子一聲的?」

忍冬趕緊跟我問安,

「見過夫人,臣下被德順總管吩咐過來,保護夫人的。」

我撇撇嘴往裡走著,忍冬果然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上了,秋藻宮不止位置偏僻,就連宮殿布景,都很是蕭條荒涼,而且陳舊,一看就是棄置很久的地方。

慢慢走近殿內,我默默的感嘆一句,

「臨江王在這樣的地方,恐怕是住不慣的吧?」

旁側的侍衛馬上發出一聲冷笑,被忍冬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不得無禮。」

那侍衛似乎平日里與忍冬關係好,即使這樣依舊自己嘀咕著,

「統領太過謹慎了,這樣一個亂臣賊子,又何必這般避諱。」

我斜眼看過去,

「亂臣賊子?誰說的?裡面的可是陛下的兄長,大漢的王爺,如何都輪不到你來說道的。」

那侍衛再不敢多言,趕緊低頭認罪,我轉頭進了屋裡,忍冬和玲玲默契地留在了外面。

不大的一間殿室,臨江王正在門口「恭迎」我,見我進來,瞬間眉開眼笑地請我進門,

「這個時候,也就只有你能來看看我了。」

走的路有些遠了,我這邊累的厲害,也沒跟他客氣,隨便找個了位置就坐下了,

「臨江王倒是好心態,都這般境地了,還能如此怡然自得。」

旁側的人也在我身邊坐下,

「我本就沒想要造反,這是意料到的結果,傷了阿彘和芍藥的刺客,不是我的人。」

我點頭,

「我知道。」

誰又何嘗不知呢?若真想要造反,直接斬殺就是,何必搞出哪些讓阿徹選擇江山美人的東西,浪費了時間,對於我一個懷孕的婦人,他亦不可能帶回家中,只不過我當時沒有想清白,如此一想,很多事情都就明朗了,這個從小護著我長大的兄長,不過就是讓我對阿徹生出一份信任來。

「我會求陛下,好好待你。」

眼下,我也只能這麼說了。

對面的人輕輕一笑,

「阿嬌,不必了,他不會放我自由,亦不會傷我性命,放心就是。」

我實在是看著他心裡難受,便道了聲「保重」就出了門,門外的一干人等都在等著我出來,我吩咐了門口的侍衛,

「傳我的命令,給臨江王安排與身份相符的宮人,侍女,另外再叫幾個歌妓舞女,一應伺候,絕不準怠慢。

侍衛雖然很是疑惑不解,但還是聽了命令,我慢慢往迴轉身,

」回去吧。」

勤政殿內,御醫們早就等著了,拿著我帶回來的藥物研究了半天,尚且不能確認,我有些著急,上前去質問,

「不過一份解藥,尚且給了你們毒物作為研究,這般時候了都還沒有結果,陛下的龍體豈能這般怠慢?」

御醫們除了請罪真的是什麼都不太會,我看著一旁的忍冬,伸過去手,

「佩劍摘下來。」

所有人都以為我要威脅御醫,阿徹微笑著斜躺在榻上看著我「胡鬧」,下一秒,我已經打開毒物的瓶子,一股腦的倒在了忍冬的劍上,御醫們以為我要傷到他們,瑟瑟發抖著說「饒命」,但是沒有人感動,我無奈的嘆了口氣,撩起衣袖在手臂上劃了一下。

眾人皆驚,忍冬在後面想要阻攔去沒來得及,玲玲驚呼一聲趕緊上前扶我,

「夫人......」

阿徹鞋子都沒來的及穿,只著了中衣就跑到我跟前來看著我的手臂,急的兩道劍眉緊緊的鎖在一起,捏著我手臂的力道簡直要把骨頭捏碎,

「你要幹什麼?」

我盈盈一笑,

「臣妾要為陛下試藥啊。」說罷伸手,

「解藥拿來。」

阿徹瞪著我,

「朕不同意。」

我準頭吩咐著身邊的人,

「德順,忍冬,按住陛下,陛下龍體,容不得半點損失,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你們是知道的。」

德順愣住了,還是忍冬先上去,制住了阿徹的兩隻手,

「陛下得罪了。」

德順這才上去幫忙。

阿徹使勁掙扎著,兩眼泛紅,低聲嘶吼,

「你們不要命了是不是,放開!」

我趕緊拿過另一個瓶子,倒出一顆黑色的小藥丸,瞬間塞到嘴裡,轉頭看著拚命掙扎搖頭的阿徹,

「阿彘,我們之間的誤會實在太多了,若是我能活著陪你走完後半生,一定好好與你解開那些心結。阿彘,我愛你。」

阿徹已經被放開了,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跟前,手臂上的傷口因為掙扎擴大的更嚴重,鮮血一滴一滴流到地上,眾人紛紛跪伏在地請罪,但他全然不察的抱我進懷裡,聲音微微發抖,

「我是廢了多大力氣讓你重新回到我身邊,朕不許你再離開。」

一旁的御醫突然驚呼,

「陛下,夫人的傷口,已經凝固了。」

眾人紛紛看過來,我低頭看了一眼,果然,解藥是真的,我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了,終於徹底地鬆了一口氣,回身去抱住喜極而泣的男人,

「好,再也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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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天下之長門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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