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長安城最明媚的女子
母親說,她會讓我成為大漢最尊貴的女人。
所以,我是這大漢的太子妃,也是建朝以來最混蛋的太子妃,我想大概是上輩子造了太多孽吧,但是事與願違的,現在卻有不少人寄託了太多眾望在我這個混世魔王身上。
舅舅從小時候開始,經常摸著我毛茸茸的腦袋:
「阿嬌啊,你以後要做個賢良溫和的太子妃。」
是的,我大概6歲的時候,就已經是給那個人定下的太子妃了。
我的舅舅,就是當今聖上,而我的母親,是大權在握的館陶長公主,這就使得我從小在這宮裡,萬般寵愛在身的肆無忌憚橫行著長大。
我舅母是個很溫柔的人,彎彎的眼睛里永遠笑著,她也曾語重心長地告訴我:
「阿嬌,以後母儀天下,一定要做個賢良淑德的皇後娘娘。」
可是我一開始時是不喜歡那個叫「劉彘」的孩子的,不管他在母親面前說過什麼「金屋藏嬌」的話,在宮裡傳的沸沸揚揚,甚至有人來跟我打趣,
「阿嬌,以後可要在那金屋子裡站穩了,莫要滑了腳,摔了跤。」
每每這時我都會更加討厭他,誰稀罕他的金屋子,我在公主府里住的別提有多舒服了。
那年中秋晚宴,所有的人都在說這兩個孩子多麼般配時,我只是向著對面那個眼神清澈的同齡男孩子,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16歲這年,舅舅的身體越發的不好,於是大人們便商議著讓我們完婚,讓宮裡有些喜事,也有些沖沖喜的意思。
我在公主府跟母親大吵一架后帶了一個小丫鬟出了府,為了進出方便些,我吩咐小玲給我們兩個都制了一身男裝。
「小姐,我們這樣子要是被府里人發現了,小玲的腿就要被打斷了。」
面色清秀的「小公子」在坊市街上朝著另外一位眼眸明亮的「貴公子」低聲抱怨,後者卻沒有在意她的話,黑亮的大眼睛「咕嚕嚕」地四處看著。
「小玲,你不要吵啦,」我裝作微怒的樣子看著她,小玲嘟著嘴,
「小姐你馬上就是太子妃了,這般不成體統,若是讓公主知道了,小玲可就麻煩了……」
「噓,」我趕緊制止住她繼續說下去,我這「太子妃」的大號,怎能隨便亮出來,讓旁人聽了去,還不是丟了我舅舅的人。
中秋時節將至,這長安最繁華的坊市,也自然是張燈結綵,好不熱鬧,我突然有了一個極好的想法,
「小玲,咱兩去長蘭坊那邊去逛逛吧。」
小玲小臉上浮現出了見鬼的表情,
「小姐,我們怎麼能去那種地方,這要是讓長公主知道了,小玲就沒命了。」
長蘭坊這名字雖然聽著雅緻,但其實是那條街上儘是勾欄之地,我也是偶然聽李陵說起的。
「正好今天我們穿了男裝,走吧走吧,」說罷拉著強烈抗議的小玲大步闊斧地走去,哈哈哈,今天,本「公子」倒要好好見識下這長安城裡最有名的銷金窩。
最意外也是最幸運的,在坊市外恰好遇到李陵小子和趙綰。
趙家公子實乃長安好兒郎,劍眉星目,博學多才。
不像李姓小子整日不是混跡在煙花之地,就是跟人在校場上舞刀弄槍,若是武學奇才也就罷了,偏偏是個不入流的,每每耍著無賴都要被人戲弄的灰頭土臉。
「呦呵,這可不是太子妃娘娘,今天怎麼做了這樣一幅打扮,這是要去哪敗壞名聲啊?」
那無賴瞧見我眼睛一亮,上來便是打趣。
「娘娘,」小玲在後面悄悄拉我,左不過這些相熟的世家公子早就知道我的,現下倒也無妨,倒是正好撞上一個可以幫我引路的。
小玲是自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可是這丫頭最大的毛病就是膽子太小。
我上前拐住李陵小子的脖子,「不如一起進去逛逛。」
饒是一貫沒規沒矩的人,也曉得我馬上是皇上的兒媳婦,有些事可以玩笑,但更重要的的是絕對不能逾矩。
看著我眉飛色舞的樣子,趙綰只是無奈地笑笑,卻把李陵嚇得不行,
「我的姑奶奶,你要闖這樣的禍事,莫不要累著我,以往的那些混事我給你背鍋最多被罵幾句,但今日我若是帶你進了長蘭坊,我回去肯定會被爺爺打死的。」
這膽小鬼素來最怕的就是他那軍功赫赫的爺爺李老將軍。
「我們就跟著進去看看,你不說我們不說,誰會知曉?」說罷灼灼的眼神看著趙綰,後者哈哈一笑,
「我定也不會說。」清亮的眸子滿是笑意,想是早都習慣了我常日里的為非作歹。
「恰好今日長蘭坊花魁擇選的最後一日,我們不妨就帶太子妃娘娘她們去玩玩又如何,況且有我們在,又有何妨?」眼眸清潤的少年見李陵小子不做聲,看著我懇切的請求,開始幫我勸著。
「去就去唄,大不了回去挨頓軍棍。」李陵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走!」
吸引萬千王孫貴胄的「第一樓」果然名不虛傳,站在門口已是處處人聲鼎沸,脂粉飄香,樓上花飾遍處,一亭一角,皆是仿著江南樣式,不似長安一般的建築物那樣磅礴大氣,反倒玲瓏精緻,著實也有些意思。
我們四人一進門,馬上有濃妝艷抹的老鴇迎上來,聲音聒噪的厲害,「哎呦,這是誰啊,李家少郎可好幾日沒來了,今兒個是來尋胭脂的還是桂香的啦?」
我瞧著李陵飄來的尷尬的眼神,徑自樂呵起來了,小混蛋,這終於讓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吧。
身後的趙綰輕輕咳嗽一下,那殷勤的老鴇才看到後面這幾位,我和小玲一副白白嫩嫩的小公子模樣,竟是沒多看我們一眼,而是向著趙綰大呼:
「這是誰家的俊俏公子爺吶,看著面生得很,是頭一次來吧。」趙綰不漏聲色地撥開老鴇油膩的手,「麻煩給我們尋一處僻靜的看台,上些酒菜就好。」說罷拿出一錠銀子給那人。
接過銀子,老鴇滿是橫肉的臉上樂得開了花,忙吩咐了小廝引路,轉身去安排酒菜了。
我信步走到滿臉窘迫的李陵跟前,故意羞辱一下他,「李家少郎,您可是這長蘭坊的熟客哇,還不快幫我們帶路。」
身後幾人聞言都是一樂,那李陵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挑起眉毛,
「人不風流枉少年,像趙兄這般一心在家苦讀聖賢書的年輕人,這全長安怕是也尋不出第二個了吧。」
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也不想讓這人這樣得意,我拍拍他的肩膀,「錯,這長安怕是能尋得第二個像趙兄一般的年輕人,」
看著兩人投過來好奇的目光,我故意賣了個關子。
「還有誰你倒是說啊,」李陵是個急脾氣,有些耐不住,我環視了他們倆的表情后,「還有太子劉彘。」
大家瞬間瞭然。
那個人真的是恨不得搬去藏書閣住下,倒真像那些太子太傅們所說的,乃奇才也,進益之快,看看那些白鬍須的老太傅們臉上神采奕奕的樣子就知道了。
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我是不擅長的,但是恨就恨在,武學騎射,那人都要遠勝於我,還真是個讓人看了不舒服的。
談話間,小廝已經手腳麻利地帶我們入座,二樓的正西位置,剛好可以看到全場,尤其是中間的綉台更是一目了然。
老鴇果然是用心了的。
我正饒有興緻地嗑著瓜子四處看著光景,忽然身邊原本談笑風生的三個人安靜下來,紛紛站起了身望著對面,我有些不解,剛剛塞到嘴裡的瓜子還沒有吐完皮,就伸頭越過高高的趙綰往對面看去。
東面正位的主桌上,一身玄色的勁裝,眉眼剛硬,目光深邃,幽深似海,周身散發著一股霸道的帝王之氣,刀削的輪廓,高挺的鼻樑,這俊美的好像雕塑一般的男人正在黑著面瞪我。
正是我的未婚夫婿,太子劉彘。
若我是個懂事的太子妃,現下也許不該出現在這裡。
若我是個玲瓏剔透的太子妃,現下或許該去找他陪個不是,深刻反省下自己的錯誤,去稍稍緩和下騎氣氛。
可惜我是陳嬌,是個註定不討夫君喜歡的太子妃。
我盯著對面臉色越來越黑的人,看他能把我怎樣?
對面的人甩開身邊阻攔的侍衛從旁側大步過來,饒是平日里跟著我為非作歹慣了的李陵小子也規規矩矩地朝著過來的身影俯身道:「太子殿下。」
幸好這時刻方早,身邊的人還尚且不多,不然這聲響亮的問安還不知道要惹來多大的亂子。
果不其然,被問安的人在聽后臉色愈發的不好了,一把鉗住我,那力道竟穩穩噹噹地一點沒法掙脫開,我向李陵投去一個「救我」的眼神,後者無奈的朝我撇撇嘴。
好你個李陵,見死不救,我要你何用。
滿臉陰霾的太子爺直到把我拖到長蘭坊外的街口,冷冷地看著我,很明顯是要興師問罪的,
「你可知你明日就是我大漢的太子妃。」他皺著眉毛,看起來極力遏制著怒火,倒還一直儘力保持著天家太子的冷靜。
我揉著被他拽得發紅的纖白手腕,沒好氣地回他:
「這大漢的太子都能來的地方,我這太子妃倒不能隨侍左右了?」
知我說的是氣話,劉彘看著我一直揉捏著手腕子,神色倒是緩和了些,「疼?」
我白了他一眼,「殿下這是又明知故問了。」
那人嘴邊竟然勾起了一絲笑,從我嘴角輕輕取下一片瓜子殼,「想做個得寵的太子妃,首先,得學會怎樣掙得夫君的憐愛,比如,恰當的時候示個弱求個情。」
裝柔弱?太子殿下倒是好興趣,沒進府就開始教訓我。
我沒搭理他,徑自轉到一側的河岸旁,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殿下倒是好興緻啊,大婚之事都忙不過來,還有閒情逸緻來這裡看美人。」
瘦高的身影走到我身邊,「御史台的貪瀆案有了些眉目,我來此是為了查些地下賬目罷了。」
這人竟然在跟我解釋,真真的稀奇。
不過確實是我理虧,太子妃逛青樓還被被夫君抓了包,原想著反將他一下,結果人家反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樣子。
見我不說話,太子殿下的薄唇微微揚起,「我送你回府罷。」
什麼,我瞪大眼睛猛地仰頭看著他。
咦,這人也才剛剛16歲,怎的就這麼高了,脖子好酸。
我當然知道他絕對沒安什麼好心,太子殿下親自送我回公主府,母親和父親必會出來相迎,到時說起我們怎樣相遇的,豈不是要氣炸了母親?
「阿彘……」此時此刻,以退為進方是上策。
「現在知道求我了?」太子挑了挑眉毛,「晚了。」
我被噎了一肚子氣,「你可要想好了,我可是馬上就要嫁到太子府了,你現在得罪我,莫不是不擔心我把你的府邸搞得雞飛狗跳?」
太子殿下招手喚來馬車,回頭看我,目光深邃地像要把人吸進去似的,「就算我不得罪你,你難道還會安安生生的待在我的太子府不成?」
一個反問容我仔細想想后,確實我是不會的。
「那你不怕我霸在你的府里,欺負你的側妃和美人們?」
太子殿下明顯很意外我會說出這話,竟然「噗嗤」一笑,我倒是很少見他笑,所以很意外的看著這人。
「我的太子府,你是第一位進府的女眷,你隨意。」
想來皇子16歲成人才會有教禮的嬤嬤帶著宮女去教導人事之事,而這位太子殿下16歲卻要迎我這個太子妃進門,自然也不會有人送美人進他府里,這樣一想,倒是真真的委屈他了。
「那以後……」我還是不放棄的繼續「威脅他。」
早該料到這太子殿下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半拖半拽地把我弄上了馬車,「我有你添亂還不夠嗎?何必再去招惹旁人。」
饒是我真真地討厭這個人,聽到這句話心裡還是有些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