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並不美滿的結局
說完這句話,我眼前一黑,滿臉慌張的阿徹,奔過來的春念,還有她手裡的那柄閃著寒光的匕首,驚呼的芍藥,但是都比不過我眼皮的厚重,算了,已經死過一些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什麼干係。
是的,我就是三年前「死掉」的陳皇后,陳嬌。
我都想起來了。
我該恨那個人的,他為了自己的巍巍皇權,逼死了父親,斬殺了母親,為了籠絡年輕的將軍,下嫁親姐,專寵衛夫人,就連最單純的宮人都可以看出的「陷害」,他卻避而不談,任由那人對我百般欺辱,卻落井下石一般地把我廢位囚禁,這個人,或許是被我放在心尖上的,但也是把我傷害得遍體鱗傷的那一個。
再睜開眼的時候,我看著熟悉的屋頂,輕輕笑了一聲,腦袋裡就想到了這麼多奇怪的東西,輕輕轉身側躺著,小腹突然一疼,我不自覺的把自己彎成了蝦米。
是啊,我有了孩子,當年心心念念從未得償,但如今卻恰好有了的孩子,真是諷刺。
既然那般不屑於我的存在,為何又大費周章的給我安排新的身份,讓我重新進宮,給了這般榮寵,任由我在後宮胡作非為,打壓皇后,那不是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嗎?
輕輕起身,伸手摸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娘會好好把你生下來的,好好照顧你長大的。」
這曾經是我的夢想,為他生兒育女,開枝散葉,他卻遲遲招寢后命人來給我送湯藥,不只是顧忌母親的聲勢,還是為了天下人的眼光。
「金屋藏嬌,」多麼諷刺的四個字啊。
外面的宮人聽到了動靜趕忙進來,
「夫人,您醒了?」
我看著一張陌生的臉,有些冷怔地問她,
「你是誰?玲玲和芍藥呢?」
心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不舒服的預感,我想起來了,小玲帶著妹妹走投無路跪在我面前的哭訴,當時還很小的玲玲像一團嫩嫩的貓咪,低頭縮著脖子,微微顫抖著不敢抬頭。
可是到頭來,自己還是保不住一個小小的姐妹,讓她家破人亡。
那宮人趕緊跪下,
「回夫人的話,奴才叫謹言,芍藥姐姐在宮外受了重傷,玲玲在旁邊照顧了一日了,所以夫人這邊就暫且由奴才照料了,夫人身上可還有不適?奴才這就去找御醫……」
我一把拉住她,
「等等,你說什麼?芍藥傷了?為何傷的?」
那宮人為難的糾結了一會,直到我厲聲問了第二次,才顫顫巍巍地說著,
「回稟夫人,您在宮外遇刺,侍衛們都被迷藥迷暈了,芍藥姐姐及時趕到,替您擋了一刀啊。」
我這邊胸口開始悶悶的疼,第二次了,第二次,芍藥也還是個不大的女孩子啊,我怎麼能,一次又一次地讓她這般捨命幫我。
提了裙子起身,
「前面帶路,我去看看芍藥。」
身下的宮人有些猶豫,
「夫人如今有孕,那樣的血光之事您怎麼能沾染,夫人請三思啊。」
我看著她這般謹小慎微的樣子,僅僅皺起眉頭,索性抬腳把她踹開,
「滾開,我讓旁人帶我去。」
隨手拿了一件外套,大步出去隨手拉了一個宮人,
「芍藥在哪裡?」
那人也趕緊跪下,說了一番跟剛才幾乎無異的話,我穩了穩精神,想著記憶中芍藥房間的位置,自己摸索了過去,繞了不知道多久之後,終於見到一處有小宮女進進出出的屋子,見我過來,紛紛跪下行禮,我聽著裡面依次的哭聲,趕忙推門進去,玲玲在床邊抱著芍藥的手,兩隻眼睛早就哭得紅腫得老高,見我進來,更是開始放聲大哭,
「娘娘,芍藥姐姐,快不行了。」
我感覺自己的腿已經開始不聽使喚,拚命的想要快些上前去,卻一步一步格外緩慢,直到我看到芍藥一張蒼白的臉,腳下一軟險些沒站住,
「芍藥……」
原本的小圓臉,如今慘白的像紙一樣,聽到我的聲音,緊閉的眼睛微微睜開,幾乎氣若遊絲地喊了一聲,
「娘娘……」
我蹲下去緊緊握著她的手,
「芍藥,是我,是我回來了,對不起,這麼久才想起你們。」
芍藥輕輕抬頭,「能跟著娘娘,已經是芍藥,莫大的福分了。」
我傾身上去,湊到她的耳邊聽著她微微說著,
「娘娘,幫我照顧好我娘……」
握著的那隻手軟綿綿地垂下,我看著芍藥胸口的那處刀傷,鮮紅的血絲透過層層紗布,浸透出來刺到了我的眼睛,
「怎麼回事?」
玲玲伏在她的身上哭了一會,抬頭低聲跟我說著,
「夫人,春念那小賤蹄子想要謀害您,可是當時所有的護衛都被誆到門外去了,屋裡的將軍們也別迷藥所惑,不能護駕,芍藥姐姐取軟墊回來,見到那人要傷害您,就上去阻擋,誰曾想春念身上有些功夫在,所以芍藥,芍藥姐姐……」
玲玲一時抽噎地不成樣子,我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手下暗暗捏緊,
「臨江王當時何處?」
玲玲茫然地搖頭,
「奴才不知,但是太過混亂了,沒有留意到臨江王。」
沒有留意到?呵呵,看來是見到有危險,就遠遠的躲開了,或者說,這女刺客本來就是他安排的人。
低頭去看著芍藥歸於平靜的臉龐,我起身把她的手輕輕放好,
「玲玲,芍藥的後事,就由你來安排,她家裡的母親,你也要出去好好安置。」
玲玲垂淚點頭,我突然看著芍藥的傷抬頭,
「這傷口雖然猙獰那,但是並不在要害處?為何一日便沒了性命?」
芍藥的傷口雖然出血多,但是這個位置不至於如此就沒了命,
「御醫來看過嗎?」
玲玲起身匆忙最我跟前跪下,
「夫人,您快去看看陛下吧,刺客的兇器上面有毒,芍藥姐姐就是因為這個才撐不住的,御醫們至今沒有配好解藥,陛下,陛下也還危險著。」
我心裡突然一疼,低頭問她,
「你說什麼?阿彘怎麼了?」
玲玲抬頭,
「芍藥姐姐受傷之後,那刺客反撲,是陛下,又給昏迷的夫人擋了一刀,這才趕來了侍衛護駕,陛下的毒至今未解,看芍藥姐姐的模樣,這毒藥也很是兇猛。」
我轉身離開,臨走時囑咐她,
「不必跟著。」
勤政的的路,真長啊,一路上見到我的宮人們紛紛露出驚訝的模樣,還來不及行禮問安,我就提著裙子匆匆而過了,終於到了勤政殿門口,卻偏偏不敢挪腳,裡面有幾個人出來,為首的陳院判見到我的模樣,瞬間皺了眉毛,
「臣下見過夫人,夫人有孕在身,又適逢初愈,怎能這般出門,涼氣入體,那是極為傷身子的啊。」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陛下如何了?」
陳院判摸著花白的鬍鬚,
「夫人啊,陛下的毒,臣下們尚且沒有配置出解藥。」
我聞言上前去攥住他的衣領,
「陛下的龍體容不得半點閃失,你們不知道嗎?這點事情都做不好,還要你們有何用?」
院判大人和一眾太醫紛紛跪在地上說著「贖罪」,可是我根本就不想要他們的請罪,德順跟在他們身後,這麼一跪反倒是把他露了出來,我瞧著他這張熟悉的面孔,半晌低垂了眼睛,
「德順,我是不是,根本就不應該回來。」
德順慌了一下,趕緊招呼著御醫們退下,上前跟我行了個大禮,
「娘娘,以後在後宮裡,還是莫要說這樣的話才好啊。」
我輕笑,
「我知道,這是個怎樣駭人聽聞的秘密,」抬頭看著那金碧輝煌的勤政殿,
「我如今覺得,我似乎從來沒有了解過他,我開始以為他心裡多少是有我一點位置的,但是後來發現卻只有那巍巍皇權;後來我以為他是喜歡那個溫柔隨和的衛子夫,但是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利用罷了,德順你說,如今我身上再沒有半點價值,他花費了這麼多的心思,重新把我帶進這後宮,又是為了什麼?」
德順低垂著頭,
「娘娘,那您更不該有猶豫,再懷疑他的真心了,旁人看不清,奴才在旁側看的清楚,陛下心裡,從頭到尾都只有娘娘一人的。」
我輕笑,欲轉身離開,德順膝行上前,
「夫人不進去看看陛下嗎?」
我輕輕搖頭,手腕處卻被人拉住了,輕笑回頭,
「德順,雖然我們認識的早,但是你也不能這般逾矩吧?」
回頭去卻對上了阿徹那雙深沉憂傷的眸子,
「阿嬌,你要走嗎?」
經年之後的一聲「阿嬌」,聽得人卻是滿腔苦澀,當年意氣風發的兩人早就死在這深宮的歲月里了,我低頭打量了他一圈,
「陛下傷在何處?」
阿徹看著我叫他「陛下」,眼裡似有水光出現,德順趕緊上前,
「陛下傷在左臂,傷勢並未癒合,奴才說他不聽勸,非要在這裡處理政務,夫人快勸勸吧。」
我抬眼看著阿徹的眼睛,
「陛下是大漢的主子,自己當然是有思量的,哪裡輪得到我一個後宮婦人說三道四,臣妾先且告退了。」
正要轉身,卻被人打橫抱起,德順驚呼一聲,連道「陛下不可」,我心裡早就是翻起了波濤,表面上卻是平靜如水,
「陛下手臂上不是有傷未愈嗎?還能這般折騰,還真是龍體康健。」
阿徹把我抱進勤政殿,直接放到了內殿的榻上,
「天氣這般涼了,為何不穿鞋子就出了門,」隨即抬頭看我,「你如今的這些話,再也傷不到我了,因為我知道,你就是嘴硬。」
再多的怒氣,也被這麼寵溺含笑的一句話給噎得消散殆盡,
「你的傷,如何了?」
阿徹似乎是有些意外我突然的關心,抬頭輕輕笑著,
「無妨,這是小傷。」
我突然上手去扯了他的衣衫,
「芍藥已經沒了,玲玲說是刺客的兇器上有毒,我得看看你的傷。」
德順在後面跟進來,就看到了這樣一副景象,趕緊吩咐著其他的宮人退下,有些無奈的上前,
「娘娘,陛下身上還有傷呢,您下手輕些啊。」
阿徹白了他一眼,德順趕緊閉嘴站到一側抬頭看著頂上的房梁。
我終於扯開了他的衣裳,條塊分明的手臂上,雖然包紮了厚厚的繃帶,但鮮紅的血色還是浸透了出來,我一時有些差異,
「為何血還沒有止住?」
德順望過來解釋,
「這便是那毒物害得了,傷口久久不愈,若不能尋得解藥,那必定是極為傷身的。」
「極為傷身」,這個說法是很含蓄的,芍藥多半就是因為這個沒了性命,阿徹雖然傷得位置不似她那般兇險,但也絕不能再拖。
「臨江王如今何處?」
德順被我這一個問題問的有些愣怔,
「娘娘這是……」
我捏緊了手指,
「找他要解藥。」
阿徹輕笑,言語里沒有絲毫的懼怕和擔心,只是輕輕拉著我的手,
「他不會給的,而且他暫且也不承認,有過謀逆之心。」
我伸手按住了阿徹有些微涼的大手,吩咐德順,
「去儲秀宮,讓玲玲給我送過套衣服和鞋子來,給我梳妝,我去見見他。」
阿徹拉著我的手不放,
「先告訴我,你說的桂花酥,是怎麼回事?」
我喉嚨緊了一下,
「陛下對臣妾和臨江王的關係,是存了誤會的,我去找他,他會給。」
阿徹絲毫都不在意臨江王會不會給解藥這個問題,笑得反而很開心,
「看來,困惑我多年的那盤桂花酥,原本該是我的。」
我輕輕點頭,
「陛下錯以為歸了別人的,又何止一盤桂花酥而已。」
玲玲很快就過來了,看來還沒等德順過去,她就捧了衣物過來了,我起身看著德順,
「臨江王何處?」
德順看了一眼阿徹,
「暫且扣押在秋藻宮。」
我點頭看了玲玲,
「更衣梳妝,陪我去秋藻宮。」
玲玲趕緊應下,秋藻宮在後宮的最角落,幾乎跟冷宮一左一右,路過椒房殿的時候,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玲玲,去叫門。」
玲玲有些驚訝,
「夫人,不是去秋藻宮見臨江王嗎?」
我搖搖頭,
「臨江王就算跟陛下有嫌隙,平日里多般不忿,但是他不會存心害人,也不會想要殺了我,那樣訓練有素的女殺手,臨江王一個王爺,他怎麼有這樣的人在麾下聽命,這宮裡想讓我死的人,還會有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