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艱難的抉擇

第七章艱難的抉擇

姜文回到病房，看見父親正在和臨床的病友愉快的交談，他那顆忐忑不安的心，才算放下。現在姜文的心裡不單單是痛苦、絕望、憤怒，還有一部分是不安與忐忑。這些負面的情緒相互交織在一起，形成了複雜的心理，使得姜文焦躁不安，怎麼樣都難受，怎麼都不是。

「你怎麼才回來？一走就是這麼長時間，害得我小便都要請人家幫忙。」父親姜山見到兒子回來，帶著生氣的責怪的語氣，對著姜文開了口。

「不礙事，不礙事，咱們都是一個病房的，幫個忙是應該的。」傍邊的一位中年男子連忙說道。

這位就是幫助姜山去廁所的人。

「謝謝你了！」姜文向好心的人道謝。

「沒什麼的。以後我們有什麼事情，你也會幫上忙的。」男人微笑著對姜文說。

世界真大，暖心的人真多。

「怎麼了？」此時的姜山注意到兒子的眼睛紅紅的，情緒好像有些不對，「怎麼眼睛這麼紅，好像是哭過似的。」他現在很敏感，對醫生的每一句話，對兒子的每一個表情，他在心裡都會想很多，都會想琢磨些事情。

姜山現在內心很敏感，很脆弱，他已經預感到自己的病情不好，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病，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好治療。可能，情況很糟糕，甚至於，到了無法治療的地步了。

這種猜測是正確的，這種預感不是空巢來風。因為種種跡象表明，自己的病情在醫生眼裡很是棘手。唉，這位可憐的多病的父親，已經感覺到不詳的徵兆了。

「不是······不是······是咱們的藥費欠費了，護士讓我繳費，我還沒有去呢。」姜文慌亂的回答道。他極力的掩飾著自己負面的情緒，並盡量表現的高興一些，快樂一些。

姜山動了動身子，伸出沒有輸液的手臂，對兒子說道：

「把賬單給我，我看看。」

這種命令式的口氣，不得不讓姜文把醫藥費賬單遞到父親的手裡。他不想讓父親生氣，這是最主要的原因。他的本意是想隱瞞父親，可他的情緒，把所有的，糟糕的事情，都寫在臉上了，他沒有辦法隱藏下去。因為他不想再讓父親猜疑什麼，不想讓病重的父親增加更糟糕的，不安的情緒——不想讓親愛的父親生氣。他聽話聽從了，父親的命令。

姜山仔細看著賬單，對兒子說：

「咱們現在還有多少錢？」

「還有三千塊。」姜文回答。

「這一萬塊錢，已經剩下三千了。這幾天的藥費有些增加，花費和住院時也差不多。」姜山自言自語，「不是說，三天以後費用就可以降下來嗎？怎麼還這麼多？」他想不通，不能理解。

「醫生說，你用的葯是好葯，費用當然要多一些的。」姜文向父親解釋說。

臨床的病友注意到的姜山的情緒不對，於是安慰著說道:

「老哥，用藥不一樣，費用也不一樣的。還是治病要緊，不要太在意錢。病好了，我們還可以掙錢，不是？」

姜山搖一搖頭，然後把賬單遞給兒子姜文，長嘆一聲，沉默起來。

不知為何，嘈雜的病房裡，因為這位病友的一句話，突然安靜下來。不，不對，是寂靜，是死一樣寂靜下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心情沉重起來，都感覺心裡，不痛快起來。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為什麼沉重，為什麼心裡不痛快。

中午，姜山吃飯的時候對姜文說道：

「要不，你再交上兩千吧。」

「爸爸，我在給你打飯的時候，已經交上費了。交了兩千，我留了一千，咱們要吃飯，別處也要用錢。」

「要不叫你妹妹，或者你老婆再給送些錢來。」姜山不想放棄治療，他想活著。他想，只要堅持在這裡治療，自己的病情總會好轉的，甚至能好。雖然他心裡清楚，自己的病，怎麼治療也是不能好轉，可他還是抱著一線希望，生的希望，他今生唯一的希望。他希望自己在這裡把病治好，他只是抱著希望的心情。

姜山真的希望自己能像好人一樣，能擁有健康，能和別人一樣勞動，掙錢呀！可是，他，不能。

「已經打過來，沒有人接電話。」當姜文說完以後，馬上感到自己說錯話了，「我也想讓她們其中一個送些錢過來，可是，沒有打通電話。」他極力掩飾自己不安的情緒，他生怕父親看出自己故意隱瞞的事情來。「晚上，我接著和她們聯繫。」姜文補充著。

「不用了，不用聯繫了，明天再說吧。明天我叫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再出去打吧。」說完，姜山低下頭默默地吃起飯來。

此時，他們父子兩個，各想個的心事。

那天晚上，病房裡非常安靜，大家比以前睡得早——以前，大家吃過晚飯以後，都在一起談論些生活中遇到的事情，或者自己經歷的事情，再或者就是談論些國家大事。這個病房看起來，不想是一些有病的病友，聚集在一起，倒像些無事聚到一起談心的人，尋找生活樂趣的人似的。可是，那天吃過晚飯，大家早早的不說話，有的閉上眼睛安靜的躺著，有的翻來覆去的來回滾動身體，但不出聲說話。偶爾病房裡有一聲輕微的咳嗽聲，但咳嗽聲過後，病房又立刻回復了以前的安靜。

病房裡安靜，靜得可怕，靜得嚇人。

姜山父子兩人，都沒有睡著覺，他們安靜的躺著，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

深夜一點，姜山還沒能入睡。

他想了很多。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在他的心裡來回翻滾著，使他怎麼也不能安靜的入睡，使他怎麼也不能讓心，平靜下來，好好養一養自己疲憊的大腦，疲憊的身體。

他看一看，疲憊的，剛剛入睡的兒子，他的眼睛，流下了一行淚水。

其實姜山心裡明白，兒子過得並不幸福，女兒的生活也是充滿酸楚。他的心裡什麼都明白，都知道。他本想儘快治好病，回復健康，好能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減輕家庭的負擔與兒女們的壓力。

兒媳婦王霞雖說表面上對自己客客氣氣，很尊敬他的樣子，可內心裡早就希望自己死去，好甩掉這個病秧子包袱的。為此事，他知道兒子沒少和王霞吵嘴，慪氣，而王霞更不是省油的燈，動不動就鬧離婚，動不動就回娘家來威脅兒子和自己。

每一次兒子和王霞鬧矛盾，都是他出面調解；每一次明明知道兒子沒有錯，他還是批評兒子，讓兒子忍讓著王霞的脾氣；每一次鬧離婚，都是他拿出自己的私房錢給兒媳婦王霞，事情才能平息下來。他知道兒子不容易，他也知道，兒子有過離婚的念頭，可他為了下一代，為了家的希望，他強行阻止兒子，不讓兒子離婚——永遠不。因為在他的信念里，有了兒女就要為下一代負責，就要有擔當，與責任感。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要不是自己有病，不能給家庭增加收入，要不是自己總是拖累兒子，要不是自己除了花錢吃藥，就是住院治療，兒媳婦也不會這樣折騰，這樣不安分。

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病。要不是自己這樣，兒子會生活的很幸福。

其實對於女兒也是一樣。要不是因為自己的日子貧窮，要不是因為自己生病花錢，女兒也會生活的很幸福。正因為這樣，女兒的婆家才會向防賊一樣防著女兒，生怕女兒給自己錢，貼補自己的生活。

可是，自己為了女兒的生活幸福，從來也不向女兒張嘴要錢，從來也不因為什麼事情麻煩女兒、女婿一家。就是女兒背著婆家給自己錢，自己也不會要，甚至還把親愛的女兒給批評哭了。他是為了女兒的幸福呀。

就是到這裡看病，他也沒有用到兒女們的一分錢。這些錢，都是他和老伴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救命錢。

他的苦，沒有人知道。

他雖說平凡，但，在他的心裡，他是希望自己的下一代幸福，他希望自己的兒女們生活的比他好。所以，他不想拖累自己的兒女們。

可是，就這樣，兒媳婦還是不能滿足，女兒的婆家還是像防賊一樣的防著女兒。姜山因為這個，心裡很痛苦，很傷心。

他也知道，如果解除兒女們生活中的主要矛盾，唯一的方法就是治好病，好好勞動，再不就是從這個世界消失，消失的無影無蹤。不在麻煩任何人。

好難呀，生活！生活，好難呀！

直到天明，姜山還沒有一絲絲睡意。

新的一天的太陽，升起來了。

姜山終於做出了人生最艱難的，最重要的，在他看來是最正確的抉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