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

葡萄

林荊璞的耳根霎時變得通透:「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朕在與你推心置腹。」魏繹順勢輕輕地搭上了他的肩,卻未真正落下掌跟,旨在試探。

烏雲蔽空,紅霞隱匿,殿內香爐的煙熅瀰漫,透著一股不明的味道。

林荊璞不由得笑了笑:「啟朝六部和內府都想與他們的皇帝推心置腹,還輪不到我一個外敵。」

「孰敵孰友,朕分得清。大敵當前,次要的敵人也可以變成友軍。何況朕不保你,燕鴻還會想盡辦法殺你害你,這次只是僥倖。你得找個倚靠。」

「你想借他朝之手,剷除本朝異己?」林荊璞說著,淡薄地撇開了肩上的掌。

「話不必說得這麼難聽。」

魏繹若無其事地收回手,又拿黃帕擦了擦掌心的汗,「朕精誠待你,除夕宴上朕為了你,給自己碗里下毒了,是不是還得剖出心肝來給你瞧瞧。」

林荊璞不言,扭頭淡淡看向了偏殿外的禁軍:「精誠二字,怕是還差得遠。」

魏繹也看了過去。他個子高,影子也長到了殿外,把林荊璞的光都擋住了。

他道:「在外朝面前,朕總得裝裝樣子。常岳性子是認真了些,可憑你的本事要真想做點什麼,他也決計攔不住你。必要之時,他還可護你周全。」

林荊璞面對軟硬拉攏,冰清玉冷,不為所動。

魏繹拗不過他,畢竟是他先鬆口示好,總得大度點拿出誠意來。

「常岳。」

常岳隨即進殿:「皇上,臣在。」

魏繹將黃帕扔給了他:「即日起,這偏殿你就不必再守了。」

「可是,這餘孽……」

「他跟朕是一夥的。」

-

郝順明面上被關在刑部大牢,可沒人敢對他施刑問責,甚至還有獄卒主動替他打點果疏菜肴,不比宮裡的品色要差。

寧為鈞推牢門進去,覺得裡頭太亮,命人將燈掐了幾盞。

牢中,郝順坐著,他隔著火盆站著。

「郝公公。」寧為鈞不彎腰拜見,身姿愈發挺直。

郝順睨了他一眼,往地上啐了幾粒果籽,翹著腿悠悠道:「就是你主審此案,下令將咱家抓進來的?平日沒在御前見過你,皇上怎會欽指你來查案?」

「正是,在下寧為鈞。」

寧為鈞不慌不忙地拾起了那幾粒果籽,問:「這是什麼葡萄,籽竟是紅色的?」

郝順嘲道:「諒你也沒見識過這等好東西。這可不是尋常葡萄,此乃御貢的青提一點紅,皮肉為青,果核卻是紫紅的,極難養活,十畝田只能結出一株好的,這季節能送到宮裡來的統共也不過兩車。」

「十畝田結一株……郝公公當真是好福氣。」

每年國庫糧倉只夠應付京中開支,天下多少百姓食不果腹,無可耕之田,這宦臣卻能濫用田地飽享珍果。

他面色一冷,將果籽擲回到郝順腳邊:「是得多吃點,畢竟明年的收成你怕是吃不到了。」

郝順一驚,跳腳大罵:「放肆!爾等區區提牢司副吏司也敢到咱家面前來撒潑!」

「此乃刑部大牢,放肆的是你。不止如此,我還要殺光爾等奸宦!」寧為鈞正聲一喝,便命獄卒給他上刑具。

獄中多得是見風使舵之人。見無人上前,寧為鈞便親持刑具將郝順綁上了,厲聲道:「吾乃皇上欽定的審案之人,此案又有燕相親監,郝順與那行刺宮婢為對食夫妻,我刑部若有人膽敢包庇縱容,便一一呈報,同這奸宦死罪!」

一聲之下,獄中之士皆噤聲肅穆。

郝順氣得牙口都歪了,瞪著寧為鈞:「好哇,你嚇唬誰呢,憑一個賤婢子就想給咱家定罪,劉娥不過是咱家養在宮外院子的一隻雀,叫得歡時咱家開心給她賞點吃的,叫不歡就任由咱家打罵,咱家可沒把她放心上呢,還哪管得了她跟餘孽勾結!」

寧為鈞:「她要是與餘孽勾結殺了曹耐,你想撇清也難。」

郝順眼神尖厲,又大笑了起來:「何須撇清?咱家的忠心,皇上怎會不知。退一萬步說,咱家可是皇上身邊的親人,就算真是咱家指使人殺了曹耐又如何,你倒是試一試,若能掰得動內府一毫一寸,咱家就叫你一聲乾爹!」

寧為鈞拿起了燒得通紅的烙鐵,郝順喉嚨一緊,氣焰又頓時下了去。

「你,你膽敢對我用刑!」

寧為鈞臉色陰鷙,又無趣地將烙鐵扔回了火盆中,火星四濺。

此時,外頭就有人通報:「寧大人,中書省的商侍郎來了。」

寧為鈞一頓,只見商珠穿著一身女子便裝,正站在外邊。

他的品級要比她低上許多,見面還是得行禮。

商珠扶了扶鬢邊木簪:「此案既交給了刑部,其他衙門都不好插手。燕相今日有別的要事,就命我前來監案,來看看寧大人審得如何了。」

「是。」寧為鈞看她這身打扮,微微皺眉。

商珠笑了笑:「怎麼,有何不妥?」

「……並無不妥。」

絹絲繡花鞋邁進了欄,商珠看了眼郝順,問寧為鈞:「膳房的人都審過了嗎?」

寧為鈞直身,冷冷盯著她的木簪:「都審了,從食材到烹飪並無異樣,毒必然是在奉菜時下的。下官已將經手的幾名宮人分別關押,熬上幾日,定能查出眉目。」

商珠頷首:「嗯,寧大人費心了。要實在查不出來,也不必勞師動眾。」

寧為鈞一愣,挑眉端詳了商珠一會兒。

商珠細眉如柳:「曹耐是死於刺殺,皇上反正也沒喝下那碗羹,不是么?」

寧為鈞肩膀沉了下來,正要反駁,就聽得她又說:「方才在外面都聽見了,郝順說得其實也不無道理。人都死了,寧大人若是再拿不出實證,還是早些將人放了,也好給自己留條後路。」

「不可。若是就這麼將他放了,這案子要如何了結?劉娥既是他的對食,那他勢必是嫌疑最大之人。哪怕他沒有摻和此事,平日貪贓納賄,要細查追究的案子還有許多。」

「少年郎好意氣——」

商珠此話不知是在欣賞他,還是在嘲笑他,頓了頓,又從容應答:「那你姑且把他攥著,皇上寵信他,到時也還是會保他出來的。行刺之人已死,你總不能讓劉娥的屍體開口指認。寧大人,這本就是一樁懸案,交到你的手上,是看在你年輕膽大,能放開手風風火火地查案,可沒說非讓你查出個因果來。」

寧為鈞聽她越說越不著邊,不以為意:「這是燕相的意思?」

商珠笑了笑:「寧大人,這是皇上的意思。」

滿朝都知道商珠是燕鴻的得意門生,她這天下第一女官是燕鴻一手提拔上來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寧為鈞冷笑不言,心中暗暗發怵。

商珠含笑朝他作揖,襦裙拂過砭骨的鐵牢,不留痕迹,她正要告辭退下。

她還未走出牢獄,一名刑部侍從就慌忙跑上來,稟報道:「寧大人,商侍郎,西京衙門來報,郝順在宮外的院子走水了!院子已被燒了大半!」

商珠忙頓住腳步,逐漸皺起了眉。

「走水?」寧為鈞眼眶壓低:「郝順名下的良田房產甚多,光西京一帶就有五六套,你說的是哪間院子?」

「回大人,正是他養劉娥的那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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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文的商珠小姐姐獨美,暫時沒有安排CP,是個專心搞事業的女人,請勿拉郎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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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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