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山穀雨前6

又到春山穀雨前6

相識近十年,清酒第一次想要重新了解對面的人,心不在意的時候許多細節就會被忽略掉,想回頭再細看的時候,埋在心底的蛛絲馬跡都被連串起來,形成網面。她不想戳破,畢竟,她不是紫雲殿的那些人。

「都去忙吧,你隨我上樓。」清酒對紫奴說,「有些事想問你。」

穀雨和清明都不贊同,但是清酒已經先上樓了,她們只好看著紫奴「趾高氣揚」地「近水樓台」了。

清明性子急躁,看著兩個人一起上樓狠狠地捶了下桌子,故意沖著紫奴的背影罵咧咧地發泄心裡的怒氣。等人進屋后她氣餒地踹了一腳凳子,鬱結地一把坐下,「我就不明白了!老闆在想些什麼?!那女人有什麼好的?!氣死了!下次讓我碰上她我弄死她!」清明惡狠狠地捏拳打了下掌心。

「清明姐,這個人經常來這裡嗎?她對老闆好像……很奇怪的樣子。」穀雨目光隱晦地看了一眼三樓,又一臉不安地問清明。

戳到神經的清明激動地說,「廢話!武林魔教能有什麼好人?!就老闆睜眼瞎!老妖精十天半月往這跑,什麼買酒說得好聽,我看八成是沖著老闆去的!那幫女人,遲早滅了她們!」

樓下兩人義憤填膺的,樓上倒是和平許多。

清酒開著窗,安靜地站了一會兒,紫奴也停在三步外不言不語,靜靜地看著她。

「我們認識快十年了,你在紫雲殿也呆了快十年。我至今未問過你的姓名。」清酒回頭看著紫奴說道。

「奴便是奴,哪有什麼姓名。官家想問這個,莫不是對奴有了什麼猜測?說起來,青宗道法里還有尋名追溯的手段呢,官家想問什麼直言便是,奴又怎會有欺瞞?」紫奴扭身上前靠在窗欄上,目光挑逗地看著清酒,丹唇輕啟。

熟視無睹的清酒平聲靜氣地接著說,「當年你執意報仇不肯離開,而今近十年執念可消?」

「呵。」紫奴輕蔑地笑了一聲,看向窗外並不作答。有些選擇,一旦決定便不能回頭了。

清酒沉默地轉看窗外,不再追問了。她已經知道了。

為什麼這兩年總是頻繁地見到紫奴,為什麼這幾次紫奴幾乎月月買酒,現在她可以定下結論了。曾經堅持了快十年的想法,最後還是一場水月鏡花。可惜了。

清酒輕聲問,「你打算怎麼辦?」

「你又打算怎麼做?要殺了我嗎?還是把我抓起來交給他們?」紫奴笑著反問。眼神卻是泛著冷意。房間里的氣息有一瞬間冷滯,風一吹又流動起來。

清酒神色不變,平淡極了,「不是你想殺我嗎?」要不是遇見了那一人一貓,她還不曾想過,還有蠱會活在這迷人的芬芳里。確實,令人如痴如醉。非癲即狂。

「我怎麼會對大人下手呢?」紫奴愣了一下,又痴迷地看著清酒。

清酒不為所動,冷下聲,「所以便對我身邊的人下手了嗎?」清酒轉身看著紫奴,目光里含著一分哀傷,還有失望。

地上濺起一滴墨珠,紫奴的指尖染上了斑駁的墨跡。清酒面不改色地掃了一眼,臉上波瀾不驚。紫奴垂下眼,凄涼地笑出聲,十指指甲皆是墨蠱,原本如凝固的墨跡,突然扭動起來,像是藏著許多小蟲在蠕動。

兩人之間布起了一股黑煙,準確地說是一股蠱毒瘴氣。

「我以為大人不會懷疑奴的,為什麼?」她哪裡露出破綻?紫奴不明白,明明清明勸了那麼多次,為什麼現在才突然戳穿她呢?果然還是那個雜役嗎?

「我也以為我可以信你。」清酒淡淡地一句話令紫奴變了臉色。

「殿主只要你交出瞳術和釀酒的工藝,我不傷你,只要你配合。」紫奴面無表情地說。窗檯處的黑霧越來越濃,範圍也變廣了,往門外瀰漫。

清酒不慌不忙,問道,「我說過,你有一條路可以平安康順,只要不接觸紫殿的毒蠱,為什麼不聽?」

「我沒有選擇!」紫奴一時失控,墨蠱沾染上清酒的衣服,紫奴沒有察覺,扭頭看著屋內,意氣難平,「你說得輕巧,在那種地方十年不沾血已經是極限了,我要報仇,怎麼可能不進紫殿?!不學這些,我如何報仇?!那些不老不死的怪物,沒有更毒的蠱蟲,怎麼殺死她們?!不是連你也沒有辦法嗎?」

要是還有一絲希望,她怎麼會……放棄約定呢……

已經無路可走了呀!

「仇即已報,可以離開了嗎?」

紫奴驚愕地看著清酒,還是那副風輕雲淡的樣子。怎麼能這麼平靜地說出這句話呢?大人。紫奴含著淚,嘲諷地問,「離開,去哪?一身毒蠱,臭名昭著,這天底下哪裡能逃出那毒殿的牢籠?」

「你若信我,我讓人送你走。余世不會再見到紫雲殿的人。」清酒許諾。

黑霧失了水汽一般,如粉末掉落在地上。紫奴難以置信地看著清酒,喃喃問道,「為什麼?我騙了你,也沒有做到……」你的要求。

「能來買酒,就夠了。那現在,願意離開嗎?」清酒淡淡地笑了。

紫奴緩緩跪下,向清酒低頭叩首。仰起頭,紫奴痴痴地望著眼前的人,悲涼地笑了,「此生,我若死,也只能死在大人的手裡了。奴,叩謝大人。」眼淚猝然落下,紫奴顫抖著手,笑得凄美。

為什麼要讓她遇見這樣的大人啊?為什麼要在那樣的時間遇見大人呢?

送走了紫奴,清酒有些疲憊地坐在凳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幾杯才恢復精神。

想到樓下的兩個傢伙,清酒剛緩下的眉頭又皺緊了。腦仁兒疼。乾脆就不下去了吧,清酒起身想到床上休息一番。門突然被推開,清明「哎呦」慘叫一聲摔進來了,站在門口的穀雨手足無措的,彤紅著臉不敢直視屋裡的人。

手剛放在腰帶上又默默放下,清酒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口,等著解釋。

清明裝傻地趴在地上,悄摸摸地站起來,希望老闆把注意力放到另一個闖事者的身上。

呆若木雞的穀雨完全不知如何反應,只好乾楞楞地站在原地低下腦袋等著責罵。

「沒事就出去,我要休息了。」清酒無奈地嘆了一聲氣。都是不省心的,說了也不長記性。

一聽沒下文了,清明立刻鑽進屋裡,還自以為隱秘地朝往門口的穀雨招手,轉頭笑哈哈地打岔,厚著臉皮坐下來說,「老闆忙完了?那女人走了?我這心裡頭迷糊著呢,老闆給我說說唄!免得誤傷了那、不能傷的人。」說道後面這句,清明撇撇嘴,有些不爽。

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清酒看著乖巧坐下的穀雨也睜大眼睛等著,想了想,「我送她走了,以後不會再見到了。安心工作吧。這兩天會有客人來,注意安全,打不過就跑。」

突如其來的安全預警讓清明摸不著頭腦,人怎麼突然就走了?還有,注意安全是什麼意思?

「比以前的傢伙還要厲害嗎?」清明問。穀雨也不安地看著清酒。

「很厲害。人不對就拉繩,我來解決。」清酒也不應付,認真地回答。轉眼一想,還是不放心,保險起見還是關門避險比較好。「這幾天先不營業了,清明你回村子閉門修鍊,穀雨、留下吧。我給廚子休假。先關門避避吧。」那些傢伙,可不好對付。

清明神情跟著嚴肅起來。客棧關門不過幾次,都是大危機,這一次又惹上了什麼人?

「我知道了!老闆要活著啊!還有穀雨行嗎?要是紫雲殿派殺手來就麻煩了。」清明擔憂極了,目前來看,也就只有紫雲殿會覬覦老闆,來找麻煩了。她沒有功夫還是不要留在這裡拖後腿了,和以前一樣退守後方吧。只要她還在,客棧就不會倒!清明在心裡握拳。

清酒放心地點點頭。這裡武力值最高的恐怕就是清明眼裡的「弱雞」了。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走吧。」清酒說風就是雨,一點也不像是以前的慢性子。立刻趕她們出去,「收拾東西,到了再給我消息。我要休息了,別打擾我睡覺。」說完,門就關了。

站在門口的兩個人面面相覷,遲疑地下樓了。清明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存猶疑,老闆真的不是誆她嗎?怎麼覺得像是想騙他們出來,自己睡大覺呢?

話是這樣說,清明還是麻利地拾掇完行李,跟穀雨揮揮手就飛快地走了。

不管真假,安全第一,走為上策!有假不休,她又不傻!

夜裡,清酒除了之前出門買了吃食回來,就沒再下樓了。只是在上樓前囑咐了穀雨,「夜裡待在房裡不要出來。」

夜風習習,穀雨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始終睡不著。

雖然他有這一世的記憶,但是只是像看戲一般過了一遍,了解的並不仔細。或者說,還有很多事情他還不清楚。穀雨摸上心口,沉默地看著月色。

唯有這一份感情,他能肯定。真真確確,沒有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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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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