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是佃農

從此是佃農

劉家人一共花了三天時間把草棚整理得能夠住人。

草棚頂子問村民借了不用的稻草全部封過,在熱心村民的指導下只花了一天時間就搞好了。

草廬外牆又掏了泥巴全部糊平整,劉湛還帶着三小孩來幫忙,好不好看沒關係,只要封嚴實了能應付接下來的冬天便成。

同時三位夫人也終於把各自房間收拾出來了,屋裏都沒有被鋪,幸虧是炕床燒上火也不會冷,但是天氣再冷一些就不好說了。

第四天的時候三兄弟也帶着劉湛去看了他們負責的耕地。

因着是沛縣令直接划拉過來的地,地里已經是快要成熟的水稻,再過半月就可以收割了,給劉家人省下了開墾的功夫。

不僅如此,糧食收割之後,除去上交的部分和來年開春的種子,他們還能留下一些做口糧。

加上沛縣令給的糧食,只要省著點吃他們這一冬都不會斷糧,算是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這夜吃過飯,劉學淵三兄弟坐在一起商量,劉湛也在旁參與。

劉學淵說:「我聽隔壁張嬸子說,齊雲山十月便會入冬,項時冰封千里,我們可要做好入冬準備才是。」

三弟劉學禮說:「我們身無分文拿什麼準備好?如今家徒四壁連一床被子都沒有,總不能連被子都找鄉親去借吧?」

二弟劉學逸苦笑。「我們身上的棉衣也不夠厚實,真到隆冬怎麼扛得住?」

三兄弟一籌莫展。

劉湛也不禁苦惱,忽然他想起稻草也可以禦寒,借口道。

「張嬸子告訴我炕上鋪些稻草睡覺也能禦寒,如果能扯些布把稻草包一下墊在底會更舒服一些。」

「我們沒錢買新布,均些粗糧跟別人換些舊布也成,還要換些生活用品,反正山上還有野菜可食,我們可以去挖野菜。」

一床棉被那得多貴啊,四房人就是四床,按劉家現在的情況是無論如何也買不起。

但是換舊布成本便低得多,舊布簡單縫合一下,中間塞上稻草不就是被子了嗎?只要囤夠冬天用的木柴,大不了在炕上貓一冬。

劉湛的建議很快被採納,三位夫人跟着劉湛一起去換布,一說用糧食換舊布很多人都願意,只是多少糧食換多少布三位夫人心裏都沒底。

糧食比舊布可是要值錢的多,劉湛上輩子沒啥特長,除了打架就是談判,忽悠人還是有他一套法子。

布匹越整齊越大自然越貴,鄉親也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好的布,於是劉湛改口零碎的布也換,針線也換,碗筷瓢盆也換。

他的手往袋子裏抓一把,抓多少就是多少了,他人小手小抓得也不多,村民看他年紀小家裏也確實困難便不計較。

竟是讓劉湛用一斗粗糧就換回來一大堆有新有舊的布,還換到了不少生活用品。

三位夫人及老太太最在行針線活,僅僅用兩天時間就把被子縫好了,又漿洗乾淨,雖然不同顏色的布縫合在一起並不好看,好歹是能夠睡個暖和的覺。

「劉家嫂子,我們到山上采野菜,你們去不?」

次日一早,村裏婦人結伴進山采山貨,那位曾經送水桶給劉家的嬸子在門口問道。

劉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蹦出來了。「張家嬸子我們去,請稍等!」

三兄弟一早就跟着其他佃農下田去了,別看水稻已經快成熟就不用管了,除草捉蟲趕鳥樣樣都要人照看。

有熱心的村民上來提醒,十畝地可是劉家的命根子,還指望着糧食過冬呢!三兄弟哪裏坐得住忙跟着去護理田地。

最終一起上山的只有劉湛和趙氏,寧氏說是偶感風寒需要靜養,方氏則說是要照顧老太太。

趙氏用剩下的碎布做了個頭巾把頭髮攏起來,休息了幾天人也精神了不少。

劉湛一路上都仔細的記住了進山的路線,婦人們采什麼他們也跟着采什麼,一開始趙氏還有些放不開,慢慢的也能跟婦人們攀談在一起。

婦人們見她對過日子一竅不通便都七嘴八舌地指導起來。

張嬸子最是熱心直拉着趙氏分辨野菜。「這是地衣,別看它看起來臟,洗乾淨了拿來煮什麼都行可香了,吃不完的曬乾了能存一整年。」

「你看這是蘑菇,白的不能吃,這種土黃的長起來一片片的能吃,還有這是野蒜拌粗糧飯生吃可下飯了,還有這是角菜甜口好吃得很,今天運氣不錯,好幾樣野菜都讓咱們遇着了。」

劉湛趙氏仔細地跟着張嬸子分辨野菜半點也不敢分心,尤其是劉湛聽得格外認真,萬一吃錯了食物中毒在古代可得要命。

張嬸子又說:「下月頭就能收糧食了,地里打出來的稻穀是精糧,可不能就這樣吃了,光吃地里收的精糧吃不了一年就要斷糧,精糧得拿到縣城的糧行里去,一斗精糧可換三斗粗糧,這樣全家才能吃飽。」

另外一位聞嬸子也說:「還有村裏家家戶戶院前院后的地都是自家的,地不大種不了糧食不過能種些青菜蘿蔔,這樣家裏青菜就不愁了。」

曹嬸子也說:「對,山貨也分季節,不是什麼時候都有呢,野菜終歸沒有青菜好吃,我看你家人口也不算很多,小孩女人吃不了多少,像老牛家有七八個大小夥子要吃飯,老牛嬸子一天的別提多愁。」

另外一位嬸子說:「還有等秋收過了,男人們也能到縣城找些粗使的活干,賺些銀錢也好過年啊。」

不過劉湛心裏清楚,粗使的活肯定賺不了多少錢,僱主一天能給幾個銅板算不錯了。

武源縣不大,自然活計就不多,僱主一般都有相熟的短工,人生地不熟就想去找活干太難了。

何況劉氏三兄弟那文人的身板去做粗使的活,別錢沒賺到就把身體搞垮了,劉湛當即在心裏劃掉打短工這一選項。

幾位婦女正說得火熱,劉湛忽然插了一句。「請問嬸子們,山裏有野物可打獵嗎?」

那幾名婦女都是一愣,張家嬸子忙道:「山裏野物自然很多,只是這山裏有一頭野豬王,兇悍非常。這片山頭都是它的地,早年咱們村的男人也上山打獵,自從這野豬王來了之後,每回上山都有傷亡,原先在村裏定居的獵戶因為鬥不過野豬王也都遷到別處去了。」

聞嬸子也道:「咱們村裏有好幾名寡婦,就是這野豬王給害的,百戶長曾求到縣令跟前,縣裏派了百十人來圍剿都沒能抓住,老人們都說那野豬王可是成了精的,輕易得罪不得。」

張家嬸子又道:「我們在樹林子邊上采些山貨倒是無礙,只是不能單獨上山,那野豬王每日都會巡山,若是被盯上了還會吃人!」

婦人們簡直是越說越玄幻了,趙氏更是嚴肅告誡劉湛不能獨自上山,劉湛哭笑不得,他又不是傻子,就自己現在的身體條件有可能勇斗野豬王嗎?

在婦人們左一句右一句的閑聊當中時間也過得飛快,午飯前大家都回到村裏。

見趙氏帶了野菜回來,方氏出來幫忙洗野菜,寧氏聽到動靜才從屋裏慢騰騰地出來。

劉湛去廚房裏一看,午飯也沒做,水也沒人挑,他昨日用糧食換了一口舊缸,那缸現在還是空的,方氏跟寧氏敢情就這樣躺了一上午!

劉湛頓時感到一股無名火起,要不是顧及長幼有序,他真想過去一人一巴掌把這兩位夫人扇醒!

劉湛忍了又忍,最後只能跟趙氏說:「爹跟二叔三叔應該餓了,我們中午要送飯過去,只是這個時辰了飯還沒做怕是晚了。」

寧氏病懨懨的說:「我這頭一直暈得很,本想打水做飯可實在是提不動。」

方氏就更直接了。「我不會做飯……」

屋裏老太太正帶着四歲的澹兒睡午覺更不會插手。

所以,如果他跟趙氏不回來,她們就選擇餓死了?

劉湛不想跟廢物廢話,提了水桶到溪邊打水。

中午吃地衣蘑菇角菜煮雜菜湯和雜糧飯,昨日用糧食換了點鹽,一大碗糧食就換了三湯匙的鹽很是珍貴。

趙氏沒捨得多放,家裏也沒油雜菜湯自然十分寡淡,雜糧飯也比不上精米好吃,總覺得吃起來半生不熟似的磕牙。

老太太和兩位夫人孩子們食不知味,吃着吃着眼眶就紅了,看樣子又在緬懷過去。

劉湛十足沒好氣,他自己洗了點野蒜拌上雜菜湯三兩口扒完了飯,劉湛收拾碗筷主動給三兄弟送飯去,順便熟悉一下村子。

天蒼村在茫茫大山深處,村子位於稍微平整一些的山坳地帶,其餘地方整面山坡都被開墾成為梯田。

天蒼村放眼所及全是軍田,只有少數一部分是陳百戶及幾戶家境好些的人家的私田。

一路走去,田間地頭裏不乏忙碌的身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四五歲就在地里幫忙捉蟲的孩子比比皆是。

劉家分了十畝地,對於天蒼村軍戶來說算很多了,地多就意味着收成後分到的糧食也多,多少人求也求不來。

但是對於劉家來說,三兄弟要照料十畝地根本忙不完,劉湛到時他們一上午才打理了兩畝地。

劉湛在樹底下喚三人過來吃飯。

劉學淵道:「下午把女人們也喊出來幫忙才行,地里蝗蟲多,不趕緊捉完要影響收成,我看這裏男女混工並無禮數大防,還是要以稻田為重。」

三弟劉學禮讚同的直點頭,劉學逸道:「大哥說的是,只是我們府上……家裏的女人從沒幹過農活不知能不能做。」

劉學淵無奈道:「不行也得行,這十畝地是我們的根本,只有把地侍候好了才能吃飽,身份面子架子算得了什麼?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再起之日。」

劉湛在旁聽着立即給劉學淵點了個贊,幸虧還有個明白人。

劉學逸苦笑。「我們家還能再起嗎?」

劉學淵肯定的說:「幾位堂叔堂伯並沒有受牽連,即便我們這一支在新帝一朝都無起複的可能,等到新帝之子登基,家族也一定會想辦法幫我們恢復原籍,何況還有我們的岳家助力定能成事。」

其實劉學淵也沒底,他這番話不過是激勵大家。

劉湛倒是聽進心裏去了,當今天下最長壽的皇帝不過六十歲,只要堅持個二三十年總有翻身的一天,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子孫着想!

劉同和去世之後家裏便以劉學淵為首,劉學淵定下的事兩個弟弟沒有不從的。

大房趙氏沒有異議,提了個簸箕便領着劉湛隨劉學淵去了。

三房方氏一開始還鬧彆扭,劉學禮一通好勸之後也跟着去了,只是那二房寧氏自濤兒去世之後,終日渾渾噩噩。

「哎喲,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濤兒,你怎麼不把娘也帶走啊!娘不想活了,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劉學逸才說帶她下田,寧氏便整個崩潰又哭又鬧,看起來竟有幾分失心瘋的樣子,劉學逸哪敢逼她,只能好言勸了帶着兩個孩子去田裏幫忙。

今年齊雲山上天氣好便也滋生了許多蝗蟲,雖然還不至於到蝗災的程度,要是不管也會損失不少糧食。

劉湛一邊捉蟲一邊想,他今天跟趙氏摘的野菜至多能吃三天,三天後家裏又斷菜了,因此他跟趙氏每天上午必須跟着村裏的嬸子們一起上山去,多摘一些好多儲存一些過冬吃。

還有光是吃青菜也不行,若是一年到頭沒半點葷腥,劉家人這身體情況不比土生土長的佃戶遲早得折在這山溝溝里。

劉湛不知道同村佃戶是什麼家境,但是就這幾天跟張嬸子她們接觸下來判斷再窮也不至於吃不起豬油和鹽。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張嬸子便來叫趙氏一起上山。

「湛兒,早晨山上冷,你就不去了吧。」趙氏見劉湛也跟着起床過來幫他重新捥了髮髻又替他攏了攏衣服。

劉家一家穿的衣服還是沛縣令給發的粗布棉衣,一家人一人一身多一套都沒有,初冬穿穿還行,再冷一些便不夠保暖,趙氏看着兒子滿眼都是心疼。

劉湛心裏一暖,拉上趙氏的手。「我不冷,走走就出汗了。」

上輩子劉湛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家而去,劉湛早已忘了那女人的樣子,重活一世,對於趙氏的母愛他雖然有些小尷尬有些不適應但卻十分珍惜。

劉家另外兩位夫人都在自怨自憐的時候,只有趙氏在默默的做事默默的照顧丈夫和兒子從沒有一句怨言。

劉湛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他若不幫趙氏分擔一些,這一大家子的家務活絕對能把她身體壓垮。

今日上山劉湛沒再跟着大部隊,他已經學會了分辨野菜便自己一人到處轉,當然不會離得很遠,趙氏總是一刻不停的盯着他。

劉湛背着背簍一路走一路撿,不一會就撿了半簍子。

忽然劉湛聽到了水聲忙豎起耳朵辯位,劉家屋后的小溪是從石頭縫裏流出來的泉水沒有魚。

他早就想過下河撈魚了只是苦於不熟悉山路找不到溪流,此時終於找到了溪流他自然不會錯過。

趁趙氏跟聞嬸子說話的空檔,劉湛悄悄地離開循着聲音找到溪流。

眼前的溪流不大,水清可見底,劉湛一眼就看到了石頭縫裏的小魚。

像這種溪流不可能有大魚,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掏幾尾小魚跟野菜一起燉成魚湯也是十分不錯了!

劉湛二話不說脫鞋捥褲腳,又把背簍里的野菜先倒在地上,他拿着背簍下水掏魚。

溪水冰冷刺骨,劉湛那瘦成麻桿似的腳一入水,便狠狠地凍出幾個激靈,但是再冷也抵擋不住他要吃肉的決心。

「湛兒!湛兒!」隔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趙氏回頭髮現劉湛不見了,她一直以為劉湛跟在後面怎想居然不見了,一時急得臉色發白聲音都打顫。

張嬸子幾個知道劉家是京城裏來的世家大族比不上他們村裏的野孩子不怕丟了,忙也一起幫忙尋找。

「我在這裏。」劉湛滿臉高興地從樹叢里冒出來。

此時趙氏都快急哭了。

「那邊有條山澗我去抓魚去了。」劉湛忙把背簍里的東西倒在地上,約七八尾兩指寬的小魚正在地上蹦躂,還有一些指頭大的田螺。

趙氏還是哭了,她覺得特別對不住兒子。

劉湛輕撫她的背安慰,想說點什麼,但是他不善言辭幾欲開口又作罷。

今晚劉家終於吃到自下獄以來的第一口肉。

趙氏先用鐵鍋把幾尾小魚慢慢的烙香而後跟地衣蘑菇一起燉,連魚刺都燉得酥爛再下角菜。

魚湯沒有半點腥味只有鮮甜,連最嫌棄野菜湯的老太太都喝了兩碗。

雖然魚湯好喝,但是飯後劉學淵還是對劉湛耳提面命不許他去抓魚。

那山澗的水寒涼萬一生病就是要命的事,還有山澗不知深淺要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劉學淵跟趙氏成親十四載就只有劉湛一個兒子自然十分看重。

至於劉湛前一晚上還答應得好好的,第二天趁趙氏不注意又去抓魚,多的時候能抓個十幾尾,少的時候也能抓個六七尾,順手還掏了不少田螺。

劉學淵說再多也沒用,趙氏又管他不住,連續喝了幾天魚湯劉家人的氣色都眼見的好了一些,慢慢的劉學淵也沒再管他,只是每天強調一定要注意安全。

就這樣劉家人一直忙活到了秋收,秋收前一晚,陳百戶差人來給他們送了些農具,其實早就該送了,想來是陳百戶的下馬威,特意拖到秋收前一天才給。

劉家三兄弟倒是很平靜,次日一早便帶上一家人下地收割,寧氏依舊是足不出戶,也不願意做家務活。

沒有辦法只能讓趙氏兩頭跑,劉學淵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每到夜裏劉湛常能聽到自己便宜爹撫慰趙氏的體己話。

秋收開始陳百戶也忙起來了,整日在田頭裏督促軍戶們,打稻穀,曬稻穀,入倉登記全部是在陳百戶眼皮子底下進行,整整忙活了一個月才算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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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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