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

天蒼蒼野茫茫

如此又過了十日,劉湛感覺到他們已經進入到了齊雲山山脈腹地,放眼所及儘是山。

劉學淵道。「湛兒,前面應該就是武源縣地界了。」

劉氏被充入軍籍開墾軍田,簡單來說就是給軍隊當佃農,無戰事時為佃農,有戰事時充入軍中當兵卒,他們此行流放地終點便是武源縣。

武源縣跟中原地區的縣城比起來那是相當寒酸,整個縣城位於山窩處,一條石板長街就是縣城唯一的主道。

囚車穿過主道到達縣衙,役頭忙不送下車進去交差。

未幾有張主簿帶着冊子過來給劉家人登記在冊,又給役頭手上的文書畫押,交接手續便算完成。

劉家人被暫時拘在縣衙門前,路上人來人往,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一幕沒人會多瞧一眼。

張主簿給役頭辦完交接手續便立即到後院去稟告縣令。

武源縣令叫沛萬善,圓滾滾的身材圓滾滾的臉,名字叫萬善看起來也很面善,一雙小眼睛卻精明銳利的很。

沛萬善不但是武源縣令他還轄管武源軍營,在這裏任何事情都不能越過他去,是名副其實的土皇帝。

只是土皇帝也有被坑的一天。

「什麼?發來了一家士族?」沛萬善看完張主簿呈上來文書頓時怒髮衝冠。

「是誰把這燙手山芋塞到老子這裏來的?!」沛萬善砸了文書。

「肯定是郡城那群傢伙!沛公離!肯定又是你給老子添堵!老子與你勢不兩立!氣死老子了!氣死老子了!」

沛萬善一頓好砸,一時屋裏猶如颱風過境。

張主簿嚇得滿頭大汗,戰戰兢兢道。「大人,那劉氏已被罷官去籍,應當不會對大人有太大影響……」

話沒說完一個茶杯便飛了過來。

「你懂什麼!那被降籍的劉氏不過是其中一房,如果是整個劉氏被發配老子倒是無所謂!」

「你知道劉同和的岳家是誰嗎?你知道劉同和長子劉學淵的岳家又是誰嗎?你知道戶部侍郎劉同新正是劉同和的胞弟嗎?」

「蠢蛋!都給老子滾!」

當今天下的士族隨便一支都是百年大世家,那盤根錯節的關係豈是一小小主簿可以了解得到?

別以為劉同和一房困難了別人就可以對劉氏痛打落水狗。

與劉氏有關的七大姑八大姨隨便站出來一個,他一小小的七品縣令在人家眼裏就跟螻蟻似的要報復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是話說回來要沛萬善把劉氏一族供起來也不行。

宣帝雷霆之怒說發作就發作,要是哪天宣帝突然心血來潮要了解劉氏近況,卻發現他們一族居然在邊疆吃香喝辣的這像話嗎?他沛萬善又沒九條命。

沛萬善煩躁的踱步,最後一跺腳,乾脆把人往富裕一些的村子裏塞,再暗中給點幫助兩邊不得罪。

於是沛縣令大筆一揮,把十畝在耕的軍田劃到劉氏名下,免去了他們的開墾之苦,又劃了兩間草廬並一些穀米稻種。

劉家人在縣衙門口等了半天,過晌午之後,有士兵給他們送了些吃食之後又是等。

到了下午張主簿來了並命人把他們的枷鎖打開。

「從今往後你們便是武源縣軍戶,戶籍落在山上的天蒼村,這是你們這一戶的戶籍牌子,拿了進村找百戶長領田地去吧。」

又有士兵牽來三輛帶篷的驢車,顯然是特意為他們準備的。

劉學淵朝衙內方向作了一揖。「劉氏感謝縣令好意。」

驢車裏還準備了一些乾糧和粗布棉衣,劉湛第一時間被趙氏拉過去套上棉衣,頓時整個人都暖和了,劉家上下都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我們走吧。」劉學淵最後上車,驢車開始不緊不慢的往山中走去。

天蒼村位於齊雲山通天峰山腹,早先只有七八戶獵戶在此定居,后武源縣開墾軍田便陸續往這裏遷移軍戶。

時至今日慢慢的形成一條有上百戶人家的大村,且設了百戶長行里長之職管理軍戶。

按道理天蒼村已經滿員,後來的軍戶要往更深處的天茫村去開墾梯田,那裏條件便要艱苦得多。

天蒼村已經許久沒有生面孔進入了,劉氏的到來引起了村中熱議,一時成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驢車把他們帶到百戶長家裏。

陳百戶與劉學淵年齡相仿,高高瘦瘦,神態倨傲。

駕車送劉氏的隨從給他耳語了幾句說了些縣令叮囑的話,陳百戶有些意外但也僅僅是意外而已,很快他又恢復倨傲。

「嗯,我了解了,村西邊那十畝地已經劃出來了,正好村裏有空餘的草廬你們便住進去吧。」

陳百戶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劉學淵本想問清楚是哪十畝地哪間草廬,想了想還是作罷,他有禮的作揖帶着一家老小進村。

二弟劉學逸不忿道。「小小一個百戶鼻孔都快翹上天了,當真可笑!」

劉學淵忙制止他。「二弟,村中人多口雜,有些話應當三思而行,如今我們淪為軍戶更當小心行事,你莫小看那百戶,在這方寸之地他便是這裏的天。」

劉學逸一時泄了氣。「我明白了大哥。」

劉學淵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快些找到草廬也好讓娘能儘快休息。」

本來三兄弟還想着要一頓好找,沒想一回頭,那邊劉湛已經跟村民問路了,立即有熱心的村民要給他們帶路,找草廬的事情就這樣迎刃而解。

沛縣令划的草廬就在村子邊上,竹籬笆圈著的院落里有兩間破草棚。

那草棚很顯然已經年久失修泥糊的牆體全都裸露出中間的籬笆夾心,草棚頂也有幾處坍塌,想要住人還需修繕。

老太太一看到這草棚就立馬崩潰了,她是侯府之女,出身比劉氏還要高一級,這一輩子就沒見過草棚更別說住草棚了。

老太太一哭,三位同是世家出身的兒媳們便都擁著孩子哭了起來,三個兒子們也一臉頹敗。

劉湛無語,哭能解決問題嗎??

他沒好氣的扯了扯劉學淵的衣角。「天馬上就要黑了,如果我們還不加緊收拾草棚,晚上就要露宿。」

劉湛的話把三個男人拉回現實,劉學淵摸了一把臉。「對,再不收拾就要天黑了。」

撇開還沒接受現實的一家人,劉湛率先進入草棚,十歲的馨兒和六歲的澈兒一溜煙也跟了進去。

院子裏兩間草棚一橫一豎排列,從外面看草棚確實太殘破,進到裏面卻還好。

原來這草棚裏外都是泥牆,只不過是外牆風吹雨打泥全掉完了露出籬笆夾心而已,里側泥牆還是完好的。

至於草棚頂有坍塌的地方,只要填些稻草修繕一下便好,而屋子裏的佈局也很規整,正中間是堂屋,左右各兩間房。

劉湛對房子基本滿意,兩間屋子四間房,正好祖母一間,三兄弟與他們的妻子孩子一間。

忽然劉湛又想起來怎麼沒有廚房?忙到院子尋找。

最後在草棚後面側邊尋到了獨立的廚房,廚房裏有搭好的灶台,劉湛驚喜發現灶台上有口生鏽的大鐵鍋!

別小看這口大鐵鍋,如今身無分文的他們可買不起。

劉湛告訴兩個小跟班。「快去告訴你們爹娘,我們有大鐵鍋可以做飯了。」

兩小孩已經許久沒吃過一口熱飯了,當即興奮得手舞足蹈。

「爹!娘!我們發現了大鐵鍋!可以做飯了!有飯吃了!」

也許是被孩子們的歡快氣氛感染,劉家人都驚喜地圍了過來,女人們更是立即動手清理。

大房趙氏道。「沛縣令不是給了我們一些糧食嗎?可以熬一些粥。」

三房方氏忙去找。「還放在門口呢,我去拿!」

看到很快就有一口熱粥吃,原本一直哭泣的老太太也停了哭一臉期盼地看着廚房方向,至於男人們也動了起來開始收拾屋子。

只有二房寧氏懨懨的神不守舍,因她剛經歷喪子之痛,家裏人都十分體恤沒有人開口讓她幫忙做事。

不過想要煮粥的劉家人面臨的問題也很多,水跟火都是問題。

劉湛已經看過了屋裏沒有水桶,也沒有生火的東西,唯一的辦法只能去借。

要這群太太小姐們去借顯然不可能,劉湛很自覺的主動出門。

才出門他就看到了一群好奇圍觀的村民,畢竟剛才裏面又哭又鬧的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幸虧劉湛老臉夠厚,當即逮著人便問。

「各位鄉親,我們初來乍到打擾各位了,因為我們千里迢迢趕路沒能喝上一口熱湯,這不趕着燒火,請問各位鄉親能不能借我們一個木桶打水和借點火?」

鄉下地方民風淳樸,借個木桶借點火又不是多大的事,當即有婦人笑道。

「多大的事,我家孩子他爹是個木匠,家裏好幾個桶呢,給你送一個吧,你等會我這就去拿。」

劉湛忙作揖。「謝謝這位嬸子,謝謝!」

又有人說。「村裏是有一口井,不過你們這屋后就有一條小溪,那是山泉乾淨得很,去那接水比去井口那邊近些。」

劉湛又朝對方作揖感謝。「謝謝這位嬸子!」

那嬸子笑到。「我家就在前邊不遠,我回去給你拿個火摺子吧,山裏晚上可冷了,炕記得燒起來否則要凍壞不可。」

劉湛忙又作揖感謝,村民見他逢人便作揖感謝有趣的很紛紛伸出援手,竟是讓他化緣到了一些瓜果。

大鐵鍋洗乾淨了倒上泉水,放入雜糧和掰碎的不知名瓜類直接一鍋燉,水一燒開便飄出陣陣香味。

期間大家也沒閑着,三兄弟簡單修補了屋頂,夫人們則清理出一間草棚。

大家從草棚里又翻出了一些能用的東西,幾隻破碗,一個炒菜的鐵鏟子,木凳子,草席等等。

因為碗筷不夠,這一頓飯大家是圍在灶台邊上你一勺我一碗的吃,雖然十分狼狽,但三個月來第一口熱飯吃進嘴裏,大家都不由得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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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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