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
兩邊箭矢交錯,這日子沒法過了,姬雲繼想扒在牆頭往下看也不敢了,正好他也不想在城牆上呆了,乾脆又跑下城樓,到城門口去接迎何雄,邊跑邊脫下火狐皮大氅交給姒月姬。
大門緊閉,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姬雲繼也不知自己等了多長時間,好像很久,但又感覺沒多久,忽然聽到傳令官大喊:「開城門!備戰!」
門內的兵士本就緊握著武器,聽到「備戰」號令,立即將武器提起,動作整齊劃一,「颯」響僅一聲,足見平日訓練有素。
僅一例外,姬雲繼見別人揚起武器,才想起把手中長刀向前一斜,還好周圍人都緊盯城門,不算太丟人。
姬雲繼忍不住回頭看一眼姒月姬,他也已經雙手握緊玄鐵刀,小臉藏在頭盔下,看不清表情。
那玄鐵刀都快比他長了,那比例宛如一個成年男子拿著長刀,可是和長兵器比,玄鐵刀還是太短。
姬雲繼特想彎腰看一眼他怕不怕,把他往身後又推了推,心想怎麼忘了把他留給趙潘玉他們。
城門一開,便有人衝出去迎接。姬雲繼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出去,但被姬雪拉住。
很快斷後的兵士就跑進了城門,一起湧進來的還有敵軍。姬雲繼也不猶豫了,長刀一揮,直接砍了出去,砍向了一個倭兵的脖子。那倭兵喉嚨噴血,當場死去。
姬雲繼卻怔了一下。他本可以砍斷那倭兵的頭,但他手軟了一下,沒砍利索。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姬雲繼看著那倒在自己面前的人,頭部和身軀之間以一個極大的夾角彆扭著彎曲,噴出的鮮血和著他滿頭滿臉的黑灰色臟污,與其說駭人,倒不如說是噁心。
姬雲繼頓覺胃中一陣翻湧,差點就要再次回味芒果椰奶糕的味道,又一個倭兵朝他撲來,被姚冰一刀砍死。
姬雲繼沒時間噁心了,直接衝出去砍殺起來。
凡撞入姬雲繼刀下的,無一生還。他知道雖然這兩個月刀法練得不錯,但目前來找他做鬼的,都不過是小兵而已。
他忽然生出一股豪氣,想要找個將軍、頭目之類的練練手。於是一邊砍,一邊四處搜尋。
這一看不得了,頭目還沒找到,先發現他們的大門關不上了。
南門關了一半,一輛大車夾在中間,外面的人拚命往裡推,裡面的人拚命往外推,車上車下車前擠滿了人在廝殺。
姬雲繼莫名地先想到,這若是姒月姬長大了,大概他自己就能把車推出去吧。
姬雲繼從小變著花樣不停地折騰,爆發力和耐久力其實都不錯,但力氣不大。也不知他抽的哪根筋,竟然也跑向城門,想去推車。
然後看到何雄,渾身浴血,仍騎在黑馬上,戾氣衝天,仿若邪神,越戰越勇,長刀輪得只見光圈不見影,正和另一個一看就是功夫強勁的人廝殺。
姬雲繼見到何雄,彷彿心裡有了底,頓時豪氣更盛,也不去推車了,見有人揮刀向他砍來,便長刀一擋,擋了過去,但覺自己虎口發麻,知道這是碰到能拿來練手的了。
倭寇的刀,又長又窄,勝在靈活。姬雲繼的長刀若在馬上,定然比那倭刀更有優勢,但如今兩人均未騎馬,長刀迴轉就顯得吃力了。
當然和姬雲繼長刀刀法不夠精湛有關。其實他刀法算不錯了,相對於他才練了兩個月,且每日勉強只練一個時辰而言。
他練武從來不靠勤奮,只靠天分。
只不過他那神一樣的進步,真正拿到戰場上,完全不夠看。
堪堪又擋了四五招后,姬雲繼自己有點力氣不足,倒退兩步,又轉個身才將那力道卸去。
這一轉身,就看到了姒月姬手裡的玄鐵刀,正在一個倭兵的胸前劈出一道口子,深可見骨,鮮血竄出老高,越過姒月姬,都沒噴到他臉上。
姒月姬小個子矮得很,倭兵又普遍不高,是以他揮刀出去,高度正好在倭兵胸部附近。
這其實是不佔便宜的,若個子高點,頸部最合適,骨頭少,不那麼費力。
姬雲繼卻瞬間只想到兩件事,第一,這小狗崽子真狠!第二,正好!
姬雲繼都沒多想,一把搶過姒月姬的玄鐵刀,回頭正趕上擋住那頭目又追上來的一刀。
姒月姬扶住王爺甩過來的長刀,瞬間風中凌亂了。
王爺,這長刀比三個我都長,你讓我咋耍?
再者說了,王爺您的本命兵器不是劍嗎,就在您腰上掛著呢,您搶我刀幹嘛?
這王爺沒法伺候了,手一松,姒月姬丟下長刀,撿起一把倭刀,砍了兩個人,只覺刀太輕,用著不順手,看十二侍衛都在王爺周圍保護著,乾脆提刀向那堵門的戰車跑去。
立即有侍衛將那長刀拾起,那可是王爺的刀,怎可隨意丟棄!
前面說過,姬雲繼打小是練劍的,為什麼?劍走輕靈啊,耍起來飄逸瀟洒啊!
後來改長刀了,為什麼?騎馬打仗得用長兵器啊,和□□比起來長刀更加威風八面啊!
至於玄鐵刀,沒練過。
不過姬小王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他沒練過玄鐵刀,還沒見過豬練嗎?
不對,還沒見過姒月姬練嗎?
雖然沒有每日督促,但還是見過幾次的。
姬雲繼是個武學天才,不是吹出來的,姒月姬的那些招數,都是基本刀法,他看一遍就能記住。不過從沒使過,戰場上現練是來不及了。
只有一招,叫做長虹貫日,極為熟悉。一方面這招讓他不可避免想起他爹姬貫虹拿起。另一方面這招狠辣,頗得姒月姬喜歡,即使姬雲繼只是偶爾看到姒月姬練刀,十次里也有八次他在練這招,所以姬雲繼看到姒月姬時,腦子裡總會反射性地演練這招。
就好像爛大街的廣場舞曲,就算你覺得難聽,也早晚會哼出個大概。
於是擋住那一刀后,姬雲繼自然而然地,就把這招長虹貫日使出來了。
這招要想使得好,必須靠全身的力氣施壓,所以才「狠」。但若只有狠,就和單純的樵夫砍柴獵戶捅野豬沒什麼區別,所以其實只是名字起得有氣勢,它還只不過是基本刀法而已。
可是姒月姬喜歡這招啊,喜歡到變著法地練,練到不管什麼姿勢什麼角度,都能立刻轉到這招上來,一招基本刀法活生生被他練成了無窮變化最後又九九歸一的招數,對於小孩子來講,堪稱精妙。
這才是姒月姬長虹貫日這招的「辣」。
姬雲繼所看到的這招的變招遠沒姒月姬練的多,但他畢竟深諳劍術,有變招的底子,因此擋過那頭目的又一刀后,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把這長虹貫日就使出來了。且他算計著那人的退路,讓他避無可避,這一刀便砍到了那頭目的胸前。
可惜,姬雲繼是第一次使出,不熟,那頭目也非等閑之人,愣是用刀擋了一下,沒死。儘管如此,頸側還是破了一道口。
姒月姬一邊沖向戰車,一邊瞄著姬雲繼,見他第一次使出這招便如此順暢,忍不住脫口而出:「帥!」
姬雲繼也是心裡一樂:好使!
於是便興奮了,又一次長虹貫日砍了過去。
那頭目反應也是極快,竟然避過去,反而又向姬雲繼砍了一刀。
姬雲繼提刀又一擋,順勢一滑,兩人錯開。這一次擋得不像之前那麼狼狽了,不僅因為玄鐵刀比長刀靈活,而且還比長刀輕些,姬雲繼畢竟不是力量型選手,因此感覺這玄鐵刀比長刀更稱手。
接著又一次長虹貫日,借著下滑錯開的方向和角度,這一刀就像從自己腹內砍出去的。那人別說閃躲了,他只剩驚駭了,於是前胸又中一刀,和上一刀相距不遠,鮮血湧出,但有胸前盔甲擋著,傷得並不重。
如果不是姬雲繼經驗不夠,砍出這一刀時距離那頭目略遠,那人恐怕活不過這一刀。
他頓覺心情舒暢,忍不住將那長虹貫日一連串地使出來。
就如某時的郭大俠,一招亢龍有悔打得你腦仁子疼。
只不過郭大俠的亢龍有悔沒有變招,姬雲繼的變招卻花樣翻新,別管實不實用,先使出來試試。
那頭目也是越來越心驚。且不說這看似一招但變化莫測,單說那人居然每砍出一刀,都較之前進步一次,而自己身上則多出一道傷口,雖然看似一招反覆,但自己竟然大部隊都躲不過去,如此下去,自己豈不是沒命了。於是一咬牙,側過身去,以肩背硬接了一刀,之後將刀高舉過頭,狠狠砍向姬雲繼。
姬雲繼一躲,怎想到這居然是一招虛招,那刀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半空竟向自己側腰刺來,而且正是姬雲繼躲閃的退路,簡直就像自己送到他刀口上去的。
姬雲繼回刀格擋,已然不及,只讓那人的刀稍微偏了偏,但覺腰側一痛,心道:完了!
低頭一看,還好穿著鎧甲,這一刺傷得不深,才覺剛才就那一下,自己就冒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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