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腰子

烤腰子

姬貫虹覺得心裡揪著疼,疼得厲害。哪一個不是兒子?那個曾經全京城交口稱讚溫婉賢淑的識夫人,竟然只記著那個廢物兒子,甚至忘記了小兒子幾乎被他害死。

他忽然有些不認識識夫人了。他沒法忘記識夫人曾經是怎樣寵著她所有的兒子的,與現在判若兩人。

難道真的是我錯怪了姬星移?

姬貫虹壓下怒氣,轉頭對姬星移說:「好,星移,借著今天這個機會,你正好說說,你當初為什麼要放走姒月姬?」

他本來還想問姬星移為什麼自作主張刺殺徐煅澤,以至於連累姬雲開被綁架,不過之前已經問過幾次了,現在顯然不是舊事重提的好時機。

姬星移先得體地拜了一拜,頗有教養的樣子,但神情頗為不忿。姬貫虹忍不住用手指偷偷揉了一下眉間的皺紋。

姬星移沒直接回答姬貫虹的問題,而是說道:「父親,我記得月姬九歲那年,過年隨姬雲繼拜年而進府的時候,您曾經對雲開說過:他如果喜歡姒月姬,就把他給搶過來。可是父親,如果我也喜歡姒月姬,您會不會允許我和雲開搶呢?」

這問題問得廳內所有人都一愣,包括識夫人。

姬貫虹的眉頭又皺緊了,「你若不是真喜歡他,這問題問得有什麼意義?」

「我是真喜歡他,喜歡姒月姬。」姬星移平淡地說。

但卻像一聲炸雷,震驚了屋裡開小會的和屋外聽牆角的所有人。

識夫人都一臉詫異,顯然她也不知道這事,更是不信。

姬貫虹也不信,他問姬星移:「那時你不還因為他衝撞了雲開,跟他打起來了嗎?因為這個原因,我才賞了他一頓棍子,你若真喜歡他,又怎會和他打起來?更何況你把姒月姬放走之前,還把他的那處傷得那麼重?」

姬星移放下手臂,挺直肩膀,昂首挺胸,義正言辭地答道:「我得不到的,別人誰也別想得到。」

後來姬貫虹有些記不住自己是怎麼問的,對姬星移的回答也只記個大概。只記得他說之前並不認識萬娣,但撞見過他發現了後花園的密道口,於是威脅他幫助自己偷鑰匙,進密道。後來他在密道里待得受不了了,才敢出現在識夫人面前。

關於姬星移對姒月姬的感情,他選擇性忽略了,隱隱約約家裡又有個兒子淪陷在姬星移身上。

然而姬貫虹滿腦子都是他那句「我也喜歡姒月姬,您會不會允許我和雲開搶」,他想忽略,但發現做不到,似乎不相信他是真的喜歡姒月姬。

他看向識夫人,發現她的眼神竟然是相信姬星移的。不止相信,她甚至對姬雲開說:「雲開,你已大婚,又有封號,那姒月姬不過是個臠寵,實在不夠看,你就讓給星兒吧。」

姬貫虹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半天,才說:「姒月姬是雲繼的,你們若真想搶,各憑本事吧!」

雲繼,本是他不齒叫出的親近稱呼,現在卻脫口而出。

姬貫虹覺得身心俱疲,恍恍惚惚往外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姒月姬屋裡,對著姒月姬和姬雲繼愣了半天。

姬雲繼還在睡著,姒月姬瞪大眼睛看著他,等他發話。

姬貫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說他不想要那個破兒子了,想要這個?

這想法在他心裡轉過多少回,從沒有哪次像現在這麼強烈。可是面對這個他下過多少次殺心的兒子,頭一次,姬貫虹覺得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從姒月姬房裡出來,天已大黑,姬貫虹忽然想責怪姒月姬為什麼不晚上去放火,至少,那樣就會真的有美麗的焰火可看。

溫情浮起也不過是一瞬,陳年累積的怨毒已深入肺腑毛髮,父子倆這沒來得及的溫情之後仍是明爭暗鬥,到底還是沒溫情起來,次日一早,再次回歸從前的狀態。

自姒月姬中了春/葯仍拒絕與送去的女子同房的第二天,姬貫虹便正式開始代為聽政,位置在皇位後面,坐得比皇上還高,之後就沒讓出來位置過。

姒月姬雖然傷比姬雲繼重,但是半個月後,他還是先比皇上先上班。

他那時還沒好利索,但力氣回來不少,眾目睽睽之下,抱著他那個鐵桌子,一步步走到大殿里離皇位最遠的角落,然後,盤腿坐下了。

皇上上班比姒月姬晚了近十天,姒月姬又把鐵桌子搬回到御桌旁,跪下,待皇上踢了鞋,把腳踩在他小腿上,之後才跪實。

有太上皇坐鎮,姬雲繼樂得清凈,往後一仰,用寬闊的袖口擋住姒月姬的腳,脫了他的鞋,開始撓他的腳心。姒月姬一動不動,姬雲繼又把他的襪子脫了撓。

姒月姬不是很怕癢,但配合動動又實在不符合早朝的氣氛,正猶豫著,姬雲繼已經改成摳了。姒月姬感覺自己腳心都要被摳下一塊肉來,才想起今日給皇上準備了小食,送去釣魚殿的時候怕吵醒他,沒見到皇上的面,沒想到皇上已經大早上起來,比他還早進了大殿,而且為了給他個驚喜,特意沒告訴他。

於是皇上和小食完美錯過,難怪要摳他的肉。

姒月姬忙回頭吩咐太監,趕緊去把小食取來。

否則他怕皇上把他的腳給啃了。

姒月姬說話聲音雖然小,但他位置矚目啊,何況皇上搞了半天小動作,早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不過那時大家是偷著看,因為那畢竟是皇上。可是他一個書記官竟敢在議事時搞小動作,好么,大家都抬頭看他了。

姒月姬轉回頭,當做他什麼也沒幹,大家什麼也沒看見。

當時大殿上正商議科舉所費資金的事。因為國庫突然多了好多箱金銀,一下子就把資金缺口基本補齊了,所以今日所議的主要是如何分配使用。

其實大家都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在那之後,眾朝臣甚至很多非官宦的大家都給姬貫虹送去了不少金銀財寶,甚至宋博庸、唐元周都湊了份子,姬貫虹也就沒急著追究。

眾人還以為姒月姬對這些金銀有什麼說法,結果等了半天,就只見姒月姬正襟危坐,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眾人這才繼續商議。

直至太監拿來一紙包烤腰子,眾人才知道姒月姬剛才是讓太監拿小食去了。

下一項議題是封王,姒月姬登基后,給姬雲承等人封的是二字王,那時姬貫虹有試水的意思。如今天下已穩,他想改封一字王了,例如「姬雲承原是承寧王,可改為寧王……」

姬貫虹還沒說完,姒月姬忽然一把抓住姬雲繼伸向腰子的手,低聲跟他說了一句什麼。

大殿下面的大臣聽不到姒月姬說的是啥,但姬貫虹以為和封王有關,特意豎起耳朵聽。

聽完就後悔了。

姒月姬說的是:「你那隻手剛摳完我的腳,換一隻手吃。再說我還沒試毒呢。」

姬雲繼說:「你以後再也不用試毒了。」說著換了一隻手,拿起一塊腰子隨手向後一伸。

他本意是想遞給身後的太監,忘了姬貫虹已經搬到了他的身後,結果就遞給了姬貫虹。武天奪一看,忙跑過來接過那塊腰子,姬雲繼才反應過來。

他回頭給太上皇一個標準的假笑,對武天奪說:「以後就讓馬三做試食太監。」

姬貫虹看見姬雲繼遞來那塊腰子,頗為惱怒,但見那腰子被武天奪半路劫走,他似乎更為惱怒?

他晃了一會兒神,才接著說下去,將姬雲啟封為明王,姬雲開為平王,姬星移原來只是候,所以這次封個二字王——省慎王,取自省自律、謹言慎行之意。

省慎王,無論發音、筆畫、和寓意,都與那幾個曾經的二字王有太大的區別,壓根沒在他他曾經的爵號「永安候」的基礎上更改。姬貫虹知道,識夫人一定會埋怨他,但他有點不想照顧識夫人的想法了。

姬貫虹主持早朝效率高,退朝後待大臣們休息完畢,往往還會再去找他議事,因此這日早朝同以往一樣,雖然事多,但過程迅速,到後來就實在沒什麼可議的了。

姬貫虹在姬雲繼給姒月姬嘴裡塞第三塊腰子的時候,終是沒什麼可拖延的了,在眾朝臣的疑惑中退朝。

其實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心底里其實是想吃一口烤腰子的。

識夫人果然極為不滿,在要求姬貫虹給姬星移封一字王、改封號均未果之後,收拾東西,拉著姬星移,不知去哪個女婿家住了。

姬貫虹氣得要吐血,緩了半天,才對姒月姬說:「你準備準備,我之後要搬到宮裡去住。」

姬貫虹之前不肯住進皇宮,其實考慮頗多,包括天下未穩,不適合離開熟悉而安全的忠勇公府等諸多原因,但也有照顧識夫人情緒的想法,想讓她暫時留在有姬星移記憶的環境里。

可如今一看,他一腔熱血餵了狗,簡直心灰意冷,正趕上忠勇公府被燒,就毫不猶豫,定下住進皇宮的計劃。

皇宮可不是說能住進去就住進去的,因為,前皇上現皇后姚馳音的整個後宮和他老娘,都還佔著地兒沒走呢。

姒月姬尚未完全恢復,不能騎馬,乘著馬車連跑了五天,才在郊外找到一所又大又清雅的宅院,離普善寺不遠,易於守衛,還能有個禮佛的去處。

只是宅院的主人家不在,姒月姬只好先把宅院佔了,忙忙叨叨把後宮里的人挪出來。之後才給宅院主人隨意寫了一封信,差人送去。

遙遠的南疆,姚馳音和宋心玉把那封信泡水烤火又對照母本弄出來兩套密信,打算燒掉前,宋心玉問:「七哥,我能不能留著這封信?」

姚馳音笑了,「幹嘛?打算留著找姒月姬算賬?」

「總不能讓他白占我那麼大一個宅院,那可是我為我們兩個留的。」

姚馳音在宋心玉下巴上捏了一下,將那信燒掉,說:「你放心吧,我和他之間,早晚有一戰。」

那信很快燃盡,姚馳音叫人把那信使帶上來,說:「你挺有本事啊,我還以為我從東海來到南疆的事無人知曉,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那人跪拜在地上,聞言抬起頭,道:「皇上,草民,姚順宇。」

姚馳音只愣了一瞬,就拔劍刺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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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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