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

……

薩沙再度睜開眼，天已經大亮，她有些怔怔的，腦海里回想起夢裡的事情，雖然很可怕，但那種親身經歷的恐懼情緒卻淡了很多。

尤其是最後發生的事情，似乎都有些模糊了。她只記得那個魔法師正準備動手的時候，一支閃著藍芒的利箭破空襲來，仿若流星墜入，耀眼的光輝使她睜不開眼睛，耳邊只聽到了什麼東西被打碎的聲音，有些虛幻和飄渺的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還有……茜！

可是，這個夢裡的事是真的嗎？

現在，她連這個夢魘模式是真有其事，還是一個普通的噩夢，都完全無法辨別了。

她嘆了口氣，翻個身準備再睡一會。屋外傳來若有似無的樂聲，音色和旋律皆清麗雅緻，沁入人心肺，她閉著眼靜靜聽了一會，竟覺得精神好了很多，身上也再無倦意。睡意清醒了之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明和精靈約好了一早出發來著……

現在幾點了！！！

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優雅的琴音也在此時中斷。薩沙匆匆忙忙穿戴整齊推門出去，只見精靈倚在一顆古樹前，俊俏的臉上一派沉靜之色，他視線低垂著，一隻黃色的翠鳥停留在他的指尖。

見薩沙出來，他的眼中透出一絲關切。

「你沒事吧？」

果然是遲到了，玉染在約定的地方沒等到她，才會來這裡。

「你之前陷入了夢魘，很危險。」

薩沙詫異：「那個夢是真的？」

他神色複雜的點點頭。

那麼，茜、魔法師、小女孩和她的媽媽，都是真的？還有最後那支藍色的羽箭……

「是你把我救出來的？」

「都怪我來晚了……」精靈沒有否認，他是在薩沙沒有按時出現才意識到不對找過來的，如果再晚上一會，估計那個魔法師已經得手了。

「本來想到了靈界再帶你接觸試煉系統的，沒想到已經有人找上門來了。」

「那個魔法師是誰？」

玉染無奈的搖頭。

「他隱藏得很好，我也無法確定他的身份，不過他的實力至少有頂階，而且來自帝國。」

頂階？比之前設想的還要高，虧她之前還想殺了他，現在想來簡直天方夜譚。她在這個夢裡本來就是死路一條，所以那個人才如此好整以暇。要不是玉染及時出現，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沒死嗎？」

「沒有，我的箭只是從外部打破了夢境，並擊碎了他的護盾，我想他根本沒受傷。」像這種等階的法師，身上保命的道具肯定不止一件，想一擊殺他恐怕只有神才能做到。精靈看著薩沙布滿陰霾的小臉，安慰她道：「沒事的，有我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他傷害你的。」

精靈族一向重信守諾，是不會隨便做出承諾的種族，聽他這麼說，薩沙心裡頓時安心了很多。

她憋著嘴，用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那、那你可千萬別離開我。」

玉染被她的模樣逗笑，那樣美麗的笑顏使她看著都呆住了。

「我會把你安全送到家的。」

玉染穿著簡單的外套和長褲，背著一個大旅行包，還將尖尖的耳朵用魔法藏了起來，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旅行者，只是驚世的美貌即使用魔法遮蓋了仍讓薩沙覺得驚艷。她聽說精靈族在一百歲成年後就會去大陸歷練，打扮成人類的樣子最方便不過了。

兩人一路向西穿過森林，再向南走沒多遠，便來到麥爾維克王國邊境。按照行程，二人會先去靈界，而最近的靈界入口就在這附近。

薩沙遞出玉染交給她的護照，她在上學時其實是有一個帝國小鎮的□□的，不過入他國邊境自然需要護照。只是這個護照也是用魔法偽造的，入境的時候她難免心虛了一下下。邊境守衛並沒有對兩個風塵僕僕的旅人有所懷疑，從這裡出發穿過森林是前往阿貝爾雪山最近的一條路，景色也不錯，一年四季攀岩、滑雪的旅客從未中斷。

玉染介紹了麥爾維克王國的情況。這個位於大陸西側的王國是國土面積僅次於安嘉帝國的大國，國土的形狀像一個鞋尖朝西的靴子，西側臨海，東部是山脈，氣候是冬暖夏涼的海洋性氣候，適宜居住，旅遊資源也很豐富。

王國早期利用海洋資源開展貿易，天然山脈屏障躲開了東邊國家的戰火，長久的發展終於奠定了今天的經濟優勢。近兩百年，因為商人議會的內鬥和王權的衰弱，經濟發展出現停滯不前的現象。前幾年被帝國迎頭趕上，不過長久的太平讓麥爾維克人沒有什麼野心和危機感，倒是沉溺於享樂中。

因為臨近著名景點，鎮子的旅遊業經營得相當不錯，鎮里有很多和他們穿著類似的旅行者，還有出售各種紀念品的商販，很多民宅提供住宿。薩沙十六年來從未到過邊境小鎮之外的其他人類城鎮，心裡倒是新奇得很。

兩人出發的時間比較遲，來到這裡時天色已晚，玉染帶薩沙在民宿里辦了住宿登記，然後去了當地一架口碑不錯的餐廳用餐。薩沙正在奮力用刀叉大快朵頤，精靈用餐巾輕輕擦去她嘴角的肉汁，柔聲道：

「慢點吃。」

被這麼好看的異性看見自己不大優雅的吃相，薩沙一時有些臉紅，她不大自然地轉移話題：

「你經常在大陸遊歷嗎？」

玉染點點頭：「成年後就幾乎一直在外面了，直到幾個月前才回去。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靈界，不過教廷、大陸上的麥爾維克王國、安嘉帝國和幾個公國也都去過。」

薩沙不由驚嘆：「去過這麼多地方，你是在外遊歷了多久呀？」

「三十年。」

薩沙手裡的叉子掉到盤子里。

「三十年！」精靈女王當時說他在大陸上歷練了一段時間，沒想到「一段時間」竟然是三十年這麼久。

「怎麼了？」玉染有些疑惑的抬頭，在看到薩沙驚詫的表情后他笑了笑。

「三十年對於我們來說只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薩沙默了半晌，表示理解。拋去精靈王接近於永生的壽命不談，普通精靈也有一千年的壽命，三十年對他們來說，就像人類的兩三年一樣。如果她是一個精靈，一定會拿這漫長的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在成年後都需要外出歷練嗎？」薩沙問。

「倒是沒有強制要求，」玉染想了想，「不過在族裡待了一百年實在很無聊，大家都會想出來看看。」

薩沙會心一笑，她也有同感，在認識了炎之後她也曾想去別的人類城鎮里旅行看看。

吃完飯，薩沙雖然走了半天路，卻完全不累，便提出讓玉染帶她出去轉轉。畢竟是在人類的聚集地，他想著應該不會有危險，便同意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月色和路燈把光線傾灑在路面上，涼爽的夜風送來花朵的芬芳。夜晚的街市上仍然熱鬧，精靈的外形太過出挑，不時有路人的視線投在他身上，後者完全不以為意，看來已經習以為常了。

薩沙仰頭看著他完美的側顏，便覺得心裡有些飄飄然。在人類的世界里，未婚的男女在月色下漫步和聊天，這叫約會吧！她這麼想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著頭不再看他，只是心裡多了一絲期待。

這麼好看的人，如果喜歡她該多好。

她似乎聽到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從心底發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令她微微動容。

……

「玉染，你在大陸遊歷期間，有聽說過九袛羅茜嗎？」

提起這個名字，對方明顯愣了下，答道：

「……我聽說過她，她是公爵的長女，九袛羅家的繼承人。」

「也是你的姐姐。」

繼承人……薩沙聽說九袛羅家是女性繼承製，只有沒有女繼承人時，才會由家族的兒子代理繼承。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自然是她這個從小在森林裡野大的人所沒法比的吧。她的姐姐……

「她是個怎樣的人？」

精靈的眼中有一絲薩沙看不懂的神色，他淡淡道：「我並未見過她，因此不便評價。」

路過一處，一股動物油脂的香氣清晰地飄到了她的鼻尖，聞起來是那麼熟悉。和薩沙在森林裡會把獵物的整條腿放在篝火上烤不同，人類會把肉切成小塊串成串，然後放到一個金屬的箱子上烤制。肉和調料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刺激起她的味蕾。看著那裡較為密集的人群，看來人類也喜歡烤肉這種美食。

「好香啊……」薩沙小聲嘀咕著。

見薩沙直望著烤肉都忘記走路了，玉染回過頭，帶著些許寵溺地無奈道：

「剛才沒吃飽嗎？」

薩沙乖乖地點點頭。剛才在餐廳她確實沒吃飽，但見玉染只是吃了一些蔬菜，她也沒好說出口。

半個小時后，薩沙在玉染驚訝的注視下吃完了五十支烤串。

「……，飽了嗎？」

薩沙滿足的點點頭，隨口問道。

「他們喝的是什麼？好像有麥子的香氣。」

「那是啤酒，你不能喝。」

「為什麼？」

「小孩子不能喝。」

「我又不是小孩子。」薩沙叫道。

「你還沒有成年，就是小孩子。」這一點完全不容分說。

……

不多會，兩人返回了民宿，玉染讓她回房休息，叮囑她不要亂跑，並在門外設了結界。

薩沙回到房間也沒閑著，也許是吃太飽的緣故，她毫無困意，拿起遙控器對著電視一通亂按，那黑色的鏡面上突然出現的影像和聲音嚇她一跳。

裡面是一個身穿白衣的人類女子，黑髮及膝，臉色慘白，正在地上匍匐前進，不時露出猙獰的表情，看著有點瘮。突然，女子的影像和聲音全部消失了，薩沙只能在一片漆黑的鏡面上看見自己。她有些納悶，又胡按了一通，女子又出現了，沖著薩沙露出一個微笑，發出「咯咯」的聲音，嘴裡黑洞洞的，又爬進了一些。然後不出她所料，再一次，女子和笑聲都不見了。

（看這種東西有意思嗎？）

再次聽到茜冷傲又熟悉的聲音時，薩沙高興得簡直要跳起來。

茜！真的是你！

剛才散步時她就隱約有所感覺。

你沒事吧！

（並無大礙，我在你的意識中休息后感覺好多了。）

那太好了。薩沙安下心來，她有太多的事情想問，一時不知如何開口。突然多出來一個姐姐，對於一直沒有親人在身邊的她來說，內心的激動一時難以平復。

（薩沙，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茜的聲音里十分嚴肅，薩沙不由正襟危坐。

（我已經死了，現在只是一縷意識而已。關於我的一切，你不能對任何人提起。）

死了？

死了！是在那個夢裡嗎？

（不，認識你之前，我已經死了……）

可……怎麼會？你是怎麼死的？家裡不知道嗎？

茜有些為難道：（具體我也不記得，死後我的法力沒有全部消散，還留有些許意識……家裡應該只是認為我失蹤了，還不知道我的死訊。）

（繼承人的死亡會引起家族大亂，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那個精靈，知道嗎？）

可是……可是……她的心裡亂亂的，不知該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