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死

鄰國退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街頭巷尾，街道到人流攢動，熱鬧非凡。

被絲線牽引著的薩沙跟在海倫娜身後，抱著她小小的身軀無法負擔的各種食物和日用品。她們路過一處攤販的時候，薩沙突然停住腳步。

「怎麼了？」

「東西掉了。」薩沙回過頭，她們走來的路上不遠處躺著一袋商品，正是剛才從她抱著的大紙袋子里滑出的。

「啊，抱歉，幫我撿一下，我不方便。」

海倫娜見薩沙捧著的紙袋子高過頭頂，確實是不方便，便答應了。

過了一會，海倫娜撿回了東西，踮起腳，將它重新放進紙袋裡。

「走吧。」

「嗯。」

回去的路上，兩人閑聊著。

「海倫娜，你之前說是在靈界遇到這個小女孩的？她怎麼會一個人跑去那種地方？」

「不，她有同伴，一男一女，那些人是偷獵的，我想辦法使她落單了。」海倫娜說，「那些人好像是孤兒，從小缺乏管教，才會去做違法的事情，而且他們之間的感情也很淡漠。我將這孩子帶走後，也沒見有人來找過她。」

不，不是沒來找過她。薩沙心道。

她最開始隨著海倫娜外出的那天，就曾經無意中遇到一個人。

對於那人來說並不是無意。她一定跟著海倫娜很久了，一直沒有被後者察覺。畢竟那是一個下過試煉的資深獵人，最善於隱匿自己的行跡了。

「莫妮卡？」

薩沙一開始也完全沒想到怎麼會在這裡遇到她，她並不是帝國人。可是後來，無論她們到哪裡，莫妮卡一直遠遠跟著，而且目光始終落在海倫娜的背影上，她便有些明白了。

她是沖著海倫娜來的，不，確切地說是沖著這副被魔女控制的身體。她的同伴。

薩沙不動聲色地沿路留下記號，聰明的女獵人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剛才在市集上，薩沙趁著海倫娜轉身的機會，對莫妮卡發出訊號。

——就是今天！

「你能不能走快些？我們回去還要趕路。」海倫娜道。

「可是，我都走不動了，要不然，你幫我拿一些？」薩沙道。她們為了早點回去抄了近路，現在這條小道上除了她們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了。不知道海倫娜是否是注意到了這種異常，才會不斷地催促她。

海倫娜有些為難地答應了，她伸出雙手。

薩沙將笨重的大紙袋子整個往她身上狠狠一推。海倫娜驚叫一聲，嬌小的身軀應聲倒地，被大紙袋子壓住了。

「莫妮卡！」薩沙管不了這麼多，大吼一聲，撲到海倫娜身上，用自己身體的重量制止了海倫娜反應過來的行動。早就藏身在一邊的女獵人一躍而出，一邊吟唱著咒語一邊靠近。

「放開我！」聽到那些惱人的噪音，海倫娜的眉毛皺了皺，臉上多了一分狠厲。

她簡直不敢想象一個小女孩在危急時刻有這麼大的力量，紙袋子被掀掉了。薩沙拚命按住她，一邊不斷低聲念著咒語，她不敢去掐海倫娜的脖子，雖然那樣可以最快地制住她。

在咒語地影響下，小女孩的眼神渙散了，身體也開始不斷抽搐。莫妮卡見狀有些慌神。「詹妮！」

她還沒能靠近，只見小女孩猛地坐起來，目光所到之處，一股迎面而來的汽浪襲來，將她掀飛了出去。

「別停下，咒語——」

薩沙還沒說完，小女孩向著她揮出一掌，她的臉上頓時多出兩道血痕。

「薩沙！你騙我！我不會放過你！」海倫娜用沙啞的聲音嘶吼著，將薩沙撲到在地上，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就在薩沙想著不得不傷害詹妮的身體以逼迫她停下時，她的動作戛然而止，直直地撲倒在自己身上。

薩沙眨了眨眼睛，只見詹妮身後是一名年輕男子，手裡還拿著制止了她的道具——一塊板磚。

一縷黑色的霧氣從詹妮的身體里飄了出來，他警覺地舉起磚頭，只見黑霧在薩沙身邊繞來繞去，咕咕噥噥地似在說著什麼，過了一會便消散了。

幾人都鬆了口氣。

「勞倫斯，你那邊什麼情況？」

按照事先的計劃，薩沙引海倫娜和英都分開。莫妮卡來救詹妮，勞倫斯則去對付英都。

「我到的時候，他已經跑掉了。倒是你，沒受傷吧？」

莫妮卡搖搖頭，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勞倫斯把詹妮抱起來，檢查了一下她頭上的傷口。「她沒事，只是昏過去了。」

這裡並不是值得久留的場所。幾人回到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卻也到了分別的時刻。

「薩沙，雖然不知道那兩人是什麼來頭，不過這次還是多謝你了。」

薩沙並沒有將他們的真實身份告知莫妮卡，只是說詹妮是被巫術控制了，而自己是被綁架了。

「帝國這邊和九袛羅公國的通訊一直處於斷開的狀態，我沒法把你的情況告訴你家裡，現在邊境管制仍然很嚴格，我們三個就暫時留在帝國了，你想要回去可是要想些辦法了。」

「我暫時不打算回去，在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辦。」

「是嗎。」莫妮卡沒多問什麼。畢竟她們算不上太熟，她是只認錢的獵人，除了她最珍視的那兩人，她根本不在乎其他人。

和薩沙分別後，詹妮很快便轉醒了。

「莫妮卡姐姐，勞倫斯哥哥，嗚。」

「乖，好詹妮，沒事了。姐姐給你買好吃的，別哭了。」莫妮卡一邊哄著詹妮，一邊沖著為難的勞倫斯使眼色。她也知道他們現在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狀態，兜里的錢已經不夠今天的午餐了。

不過，勞倫斯還是去給詹妮買零食去了，他們這三人，是孤兒院里僅存於世的親人了。

三年前，莫妮卡說是去教廷掙大錢，卻一去便沒了消息。勞倫斯一直靠偷獵養活弟弟妹妹們，可是後來的一場大火幾乎使他徹底崩潰，好在小詹妮活了下來。

勞倫斯從此帶著詹妮四處流浪，就在他一次失手被抓時，莫妮卡回來了。她真的掙了很多錢，她將他從監獄里撈了出來。有了錢和地，本以為未來的生活會好過許多，又正值公國與帝國的關係緊張，物價飛漲，詹妮在火災中落了病，花了大把的錢也沒能根治。

沒過多久，莫妮卡用生命換來的財產見了底。兩人思考再三，重新干起了偷獵的勾當。

可是，詹妮卻在這個時候失蹤了。

他們四處尋找，從公國一直找到帝國來，好不容易將她救下。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兩人都把詹妮當做親生妹妹一般看待。

詹妮意猶未盡地吃完零食，又看向勞倫斯。

「還有嗎？我餓了。」

時間早已經過了中午，不僅是詹妮，勞倫斯和莫妮卡的肚子也咕咕直響。他倆對視一眼，臉頰都有些發紅。

她咬著唇，道：「詹妮，姐姐帶你去打獵好不好？」

「……」詹妮遲疑著，「可這是違法的……」

「沒關係，帝國這邊管得沒有那麼嚴。」而且邊境局勢緊張，誰還有心思管這些？

「那好，我們快走吧。」

***

廢棄的貧民窟的一角，海倫娜倏地清醒過來。

「啊，英都大人！」她坐起來，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身體，只有一團黑霧慢慢凝聚成了一個人形。

「別亂動，你受傷了。」指尖的黑霧源源不斷地輸入她的身體中，使得她的形體踏實了些。

「可是……您的手指。」看著他略有些消融的指尖，她心裡十分不安。

「沒事的，只是法力長期被封的副作用，會好的。」

「法力被封？是誰做的？」

他沒有回答。

海倫娜稍一思索，立即明白了。「是薩沙！想不到……她和她一樣狡猾！……啊，對不起，大人，我失言了。」

「算了，你好好休息吧。」

海倫娜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大人……是生氣了嗎？

她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可是一想到薩沙的所作所為，渾身就有火焰在不斷燃燒。

混蛋，你騙了我還不算，還敢傷害英都大人……

她閉上眼睛，又倏地睜開。趁著……她還沒有走遠。

海倫娜用斗篷裹住全身，悄悄地出了城。果然，沒花多少功夫，她就發現了那個可憎的身影。看著她一路悠閑地買車票，看風景，甚至和人聊天。

可惡，真是太可惡了，把我們害成這樣，還能一路悠哉自得。

可是，她的周圍都是普通人，她沒有辦法動手，只好一路偷偷跟著。

夜幕降臨，她下了車，離開車站后她沒能等到計程車，一路步行。她周圍的乘客越來越少……

烏雲將月亮遮蓋住，道路漆黑一片連影子都看不見。終於，海倫娜等來了自己的機會。

她的喉嚨里因為憤怒而發出沙啞的嘶鳴，雙眼緊緊盯著那個討厭的目標。曾經被綁在火刑柱上的恐懼和屈辱、對人類的憎惡通通爆發出來，傾瀉到那個目標身上。

突然，她的周遭颳起狂風，肆虐著將她的斗篷刮上了半空。

她猛然一驚，只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什麼銳利的東西刺破，那東西將她挑起帶至半空中。她與一雙冰藍色的豎瞳對視著，森森的寒氣束縛了全身。

這、這是什麼怪物！那東西揮動著巨大的翅膀，直到月亮從烏雲后出現，她才看清了面前的龐然大物。只是——

「奇美拉。」她捂著受傷的肩膀，盯著對方看了半晌，突然咯咯笑道，「你受傷了，打不過我的，怎麼，想找死嗎？」

「你敢傷害她，今天就得死在這裡！」奇美拉的聲音嗡嗡得，以至於她身遭的魔法力場都在微微震動。

海倫娜只覺得胸口發悶，心裡直覺面前的敵人不好對付。

無論是眼前這傢伙、還是薩沙，以後絕對是英都大人的禍患……

而她這副殘破的身體，不僅難以回到巔峰，還會拖累大人……

不如就此發揮一下最後的價值吧！

抱歉了，英都大人，海倫……沒法陪您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