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九十八

凌華宮的正殿。

龍君寵走入由雙龍雕像鎮守的主殿——凌霄殿,凌霄殿曾經是東凌元君作為天帝的私宅殿閣,規模大了璇璣宮的七政殿一倍不止,非常雄偉。

太微負手站在那張高台主位之下,看著殿堂中東凌元君的標誌——赤紅應龍。

聽到身後腳步聲,太微回眸,只見龍君寵如夢似幻而來,微微眯起眸:她真是應了那句話,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沒人能夠配得上她,恭敬拱手「姑姑。」

「陛下。」龍君寵微微服了半禮,還之。

太微正身,倒也不隱瞞「我去見過荼姚了。」

「你一定會去,你們是夫妻,她的體面就是你的體面。」龍君寵淡然「你們之間還有小九,想斬斷也不容易。」

太微覺得終於有個人不是對自己只有指責了「我其實還是屬意旭鳳的。」

「那是當然,他是嫡子,再者也是荼姚唯一的牽挂,你也虧欠她。」龍君寵不驚不怒,真的很平靜「當年天魔大戰,你重傷而歸,她為了救你失去了當時肚子里的那個孩子,並導致身有損傷,難以成孕,才讓簌離生下你的長子,她那般不依不饒也是因為如今這個旭鳳得來太不易。」

「姑姑,你放心,我自不會虧待潤玉。」太微真的很感動,心裡都是溫暖「他承襲你的神位,然後娶了錦覓,就握有九華州、水族、花界,旭鳳則有鳥族,就做他日旭鳳稱帝,潤玉的一切都不會改變,姑姑,請你也支持你疼愛的小九。」

「可以。」龍君寵爽快答應「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太微低下頭「這個,姑姑請說來。」

「你不會以為我是要你答應我和潤玉的事吧,這個,你管不著,我說了算。」龍君寵見他為難的模樣「放心,我還沒想答應他;小孩子家家說的話,現在興許是真心,日久天長就未必,我不會放在心上。」

太微這才如釋重負「還是姑姑明白,皇帝重長子,我其實也很看重潤玉,他在您身邊長大,學識、武藝、才情都不差,能堪當我九華天族的大任;那就請姑姑吩咐。」

「對他好些,旭鳳和錦覓靈修之事你可以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潤玉知道。」龍君寵不藏著掩著「他,不是很高興,就算錦覓年幼無知,旭鳳不是吧,和自己的嫂嫂有過這樣的事情,我都覺得璇璣宮頂上的雲有點綠。」

太微一下子都沒說出話來「這,什麼時候?怎,怎麼會?」

「應該我昏迷之時,聽說當時棲梧宮的結界都被旭鳳高飛的真身震破了。」龍君寵嘆口氣「我真不知道說什麼好。」

太微也不知道該怎麼為旭鳳解釋「這件事是我管教不善,還請姑姑見諒。」

「我見不見諒有什麼關係嗎?太微,潤玉付出夠多了;為了你的面子,他母親的冤屈他擱置了,為了天家顏面,為了顧及你和洛霖的大半生友誼,旭鳳、錦覓這麼對他,他也忍耐了,你不要真的覺得他付出這些是應該的,是,他是你的臣子,但他也是你的兒子,哪怕這個孩子並不在你的期待之中,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了,為他付出過什麼?」龍君寵不緩不急,走近太微「你現在擁有六界,可你真的擁有全部嗎?你真心愛梓芬,她卻死了,還愛著洛霖,這何嘗不是一種懲罰?太微,難道你的世界里除了帝位制衡之術,真的沒有其他的了?」

太微聽著她有些尖銳的問題,轉眸看向她。

「你身邊現在還有誰?旭鳳?還是潤玉?在毗娑牢獄中荼姚?」龍君寵看向他的眼睛「還是梓芬的畫像?太微啊太微,你怎麼就把自己困死了呢?」

太微退了一步:是狼狽,也是被人點透的尷尬。

「我雖然也是孑然一身,可我比你自由的多,我知道我可以去哪兒,該回哪裡,回去之後會有誰在,我獨自入眠,醒來之時有人會來問安。」龍君寵似笑非笑「而你,除了權力,還有什麼?夫妻、父子、兄弟、君臣,你真有嗎?你說你擁有天界,是高高在上的君父萬人跪拜,然後呢?你的心,可有安處?」

「別說了。」太微不想面對她說的那些。

「亡羊補牢,猶未晚矣;好好待魚兒和小九,別一錯再錯了。」龍君寵也看向高台上的主位「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

太微閉起眼,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荼姚如今這般,老身想去瞧瞧,不知陛下可否答應。」龍君寵也不看他「至少讓她放心些,你應的事情我也應了,也免得她在那裡也不太平,想借著穗禾做些什麼出來,如果真讓穗禾和鳥族鬧起來,於天界的太平不利。」

太微睜開眼「姑姑所慮甚是,我雖然下令任何人不能見她,但如果穗禾偷偷入內牢獄守衛也不是她的對手,只有讓荼姚心裡平定了,那就算穗禾去見她,也不會有什麼意外;好,我答應,我會告訴他們,姑姑隨時可去。」

「那就多謝陛下了。」龍君寵頷首。

太微搖搖頭「是我要謝謝姑姑,總是為太微想的這麼多;還有件事想跟姑姑商量。」

「我年紀大了,天後的職權太重,這個陛下還是另尋他人。」龍君寵婉拒「你應該很清楚,我連九華州的事都管的得過且過。」

太微算是碰了一個軟釘子「也是,那,就算了。」

「我的話還請陛下思慮。」龍君寵與他眼眸對視。

太微怔怔的望著那雙美的過分的眼眸「好。」

……

岑葳看到太微離開主殿,便走了進去,走到她身邊「主上,陛下會改變嗎?」

「怎麼可能。」龍君寵輕笑了下「不知人間有句話嗎?狗改不了吃屎。」

岑葳明白了「半真半假,亦真亦假。」他是假心,自家主上自然也是假意,原來如此。

龍君寵回眸和岑磬對視而笑「他還有臉來讓我代行天後的職權。」

「也是試探。」岑葳心裡很清楚「他更屬意棲梧宮那位吧,在他心裡大殿再好也是他的污點。」

「可我偏要讓這污點變成萬里江山。」龍君寵轉眸看向高台主位「他在太微眼裡可能是塊污點,可我在眼裡,他是最值得驕傲的存在。」

「是。」岑葳大禮,抱拳拱手「九華州唯大殿馬首是瞻。」

龍君寵彎起嘴角「通知隱雀,去敘敘舊吧。」太微從頭到尾都給他選了一條死路,我偏要走活這條死路。

岑葳也同樣笑起「是。」

……

毗娑牢獄。

荼姚瞧著大門再度打開,龍君寵只身前來。

她已經脫簪拆翠,天後的華服也已經自她身上褪下,有了幾分楚楚可憐;而龍君寵還是依然那身白裳白裙,風華絕代,無人可及。

荼姚一直看著她走來「你果然來了。」展開雙臂「來看我的笑話,是啊,你自然要來。」

「當然,你把自己變成了笑話,我自然要來笑一笑。」龍君寵雙手挽於腰腹前,白色的寬袖同裙一樣長「太微來見過我了,告訴我他屬意旭鳳,讓我支持他。」

荼姚的面容在聽到兒子的名字時終於有所動容「他去找你了?」

龍君寵點頭「是,我答應了。」

「你答應了?」荼姚聽到她輕描淡寫的回答「你,不可能答應?這是你的陰謀,是詭計,你想讓太微和旭鳳放鬆對潤玉的警惕,你……」

「荼姚,我偏愛潤玉不假,他對我表白也不假,我誆他下凡間更不假,但是有一點你別忘了,小九也是我的侄孫,他同樣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教授他武藝,兵法,心法,也用了心血,我甚至將你祖父的劍法和鳳翎箭法都悉心傳授給了小九,這個是你們鳳凰一族的流傳,可你不會,我和你祖父戰過七日,多少看到些精髓,我沒有絲毫保留,這些潤玉半點都不會,我可以用自己的命發誓。」龍君寵目光炯炯「你很應該很清楚,如果我真有什麼心思,又怎會怕人言可畏四個字,不服者——死,我能殺到天下都對我俯首稱臣。」

荼姚咬住牙「對,你能。」

「我都能猜到你對太微說了些什麼,今日來不是糾纏這些往日的恩恩怨怨,就是想看看你,至少我再去蛇山的時候能跟他說兩句。」龍君寵深呼吸了下「因為你是他畢生所愛。」

荼姚震住了「你,你知道?」

「我為什麼這麼容忍你,就是他求的我,也是因為你失去了頭一個『旭鳳』。」龍君寵目光深邃「我容忍你這麼多年,是你得寸進尺,讓人忍無可忍。」

「姑姑。」荼姚嘴唇顫抖「全是我的錯嗎?太微就一點錯都沒有?」

「半斤對八兩,你們要不要這麼般配。」龍君寵未動「你敢說你對太微說的那些話,沒有用半點心思,全是你的真心話?不是吧,你在這裡面還惦記外面的事呢,惦記著小九的帝位,惦記穗禾的后位。」

荼姚哈哈笑起「姑姑,您真的太可怕了。」全部被她說對了。

「是我可怕,還是你自作孽?你本可以選擇成為其他樣子。」龍君寵長長的深呼吸了下「荼姚,你真的覺得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是太微的錯?你為他付出了全部,他卻為了別人辜負你、背叛你,可你有沒有曾想過,如果你是廉晁的妻子,他的天後,你還會守著冰冷冷的寶座嗎?」

荼姚的笑容失去了。

「你是錯了一步,結果步步皆錯,你說為了太微付出了這般那般他皆不珍惜,你為了穩固他的帝位如何如何奉獻、犧牲。」龍君寵正視荼姚「可你真的錯了,所託非人倒是對的,你為了天下最高的權力嫁給了太微,可你應該先成為妻子,再成為天後,而不是先做天後再做妻子,你有鳥族,如果當時順應本心嫁給廉晁,然後推他到帝位,成為他的天後,那你所謂的那些苦會不會是不一樣的結果?」

荼姚避開了龍君寵的目光。

「阿靳娶我的時候對我說的話,我還記得很清楚。」龍君寵以己推人「你要先成為我的妻子,再做我的天後,我不在意你能擔當多少天後的責任,但我在乎你能否全心愛我,做好我的妻子;荼姚,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是廉晁,你付出的那些他真的會無視?會辜負嗎?他愛你勝過自己的性命,怎麼會背叛你,又怎麼會讓你傷心半分?」

「你不要再說了!」荼姚大吼起來「龍君寵,你不要再說了,閉嘴!閉嘴!」

「你一心想讓穗禾成為天後,不過就是再變成另一個你,你害了自己,還要害了穗禾嗎?旭鳳根本不愛她,一點都沒有!兄妹之情不是男女之愛。」龍君寵真的很痛心「無愛的天後之位坐的有多冰冷,你還沒受夠,還要穗禾繼續冷到瘋狂,你那紫方雲宮,太微可以千年不入,那你覺得心裡只有錦覓的小九就算娶了穗禾會和她恩愛不疑嗎?」

「你不要來蠱惑我。」荼姚猙獰起來「旭鳳一定要和穗禾成親!」

「的確,太微也是這麼說的,可荼姚,我九華州二十萬兵馬打的你鳥族沒有半點還手之力,太微親口說了讓潤玉承繼九華上神之位,旭鳳就是做了天帝,有你這樣名聲的母親,只有一個失去了你肯定會日漸式微的小小鳥族,他的帝位會穩嗎?」龍君寵反問她「是你不明白,到現在你那位夫君還在利用你、利用小九,利用鳥族,用來制衡潤玉,他答應讓旭鳳繼大位,可卻讓潤玉握住九華州,娶錦覓,水族、花界……還要我繼續說嗎?」

荼姚在牢獄內踉蹌兩步「我不信,他答應的,他答應的。」

龍君寵嘆口氣,轉身起步「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別開玩笑了,你們這種夫妻,也配這首詩嗎?」

「龍君寵,龍君寵!」荼姚大叫起來「你答應幫旭鳳的,你不能食言。」

走到門口的龍君寵回眸「我答應的,但我當時心裡對你說了一個條件,你如今若應我,我就幫你。」

「什麼?」荼姚看向她。

「讓簌離復活。」龍君寵彎起嘴角「讓笠澤簌離復活!」

「你,你——」荼姚被她氣的喉頭髮甜,一口氣不順,竟然吐出一口血來:先做妻子,再做天後,猛抬頭,她已經走向大門:她要扶潤玉登上帝位啊,太微,你不要被她騙了,旭鳳,旭鳳……

穗禾,穗禾,那你快來,你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龍君寵在要離開時卻停住身,又轉過了身看向荼姚。

荼姚抬眸看見她的駐足。

龍君寵很平靜「荼姚,我一直都知道,當年不是你要毒殺我。」

荼姚眼眸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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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蜜之君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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