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笑(20)

君莫笑(20)

1.

沈硯正在教幾個同學拉弓的訣竅,手卻被另一隻手拉住。

沈硯回頭,看到沈箴一臉焦急。

「怎麼了?」

「哥哥。幫我。」

沈硯總是這樣,只要沈箴叫他哥哥,他就什麼都願意答應。

他隨著沈箴穿過層層白汽來到汪珹身邊,便看到了汪珹血肉模糊的腿:「怎麼弄的?」

「你別問。」沈箴打斷了汪珹的問話,接著開始布置三人的工作:「汪珹。你躺下。待會兒可能會有一些疼,但為了你的腿,你要忍一忍。哥哥,我們兩個把那塊石頭搬下來,還有旁邊那兩塊小的。」

沈硯看著沈箴手指的假山頂部,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多廢話?!」沈箴忍不住低聲嗔罵一句。

沈硯不知道為什麼要壓低聲音,但還是低聲反駁:「我才八歲!」

已經躺在地上的汪珹忍不住笑了一聲。

沈硯看汪珹一眼,不明就裡,雖然遲疑,但也不再計較,手上有了動作。

沈氏兄妹費儘力氣把大小不等的三塊石頭搬了下來,大的放到汪珹身邊,兩塊小的壓到汪珹腿上。

汪珹的腿傷得厲害,已經不能承重,即便兩塊石頭不大,但已經讓汪珹感受到難挨的疼痛。

沈硯一臉困惑,沈箴走到汪珹身前,把褲腳又整理了一下。

然後坐在地上。

「哇啊!」她雙手捂著臉,把嘴巴露出來,用哭腔大喊:「救命啊!汪珹!你醒醒啊汪珹!!!先生!先生您快來啊嗚嗚嗚!」

喊著喊著竟真有了淚。

汪珹和沈硯驚了,這是什麼優秀的演技……

汪珹率先反應過來,兩眼一閉歪了頭。

沈硯平復了一下內心的震撼,也裝作焦急地喊道:「快來人啊!救命啊!」

2.

那一日,沈箴第一次見到了汪珹的父親——當朝左丞,汪雷。

書院醫館中的床榻上,郎中為汪珹清理完傷口,綁好了木板,汪珹在疼痛中半暈半睡。

沈箴沈硯作為大石滾落意外傷人的目擊者,同先生一起,一直守在汪珹身邊。

郎中一邊給汪珹治傷,一邊自己嘀咕:「石頭雖然大,但也不應該把這孩子傷成這樣啊,腿都斷了……」

沈硯聽了,振振有詞:「石頭的重量只是單一因素,要結合它所處的高度,勢能做功,所以傷重。」

先生摸著鬍子,對沈硯投來讚歎的一眼,沈箴簡直想為沈硯鼓掌,真是知識改變命運。

汪珹悠悠轉醒,此時右相沈林聞訊來了書院,走到沈硯沈箴身邊。

沈箴小小年紀,第一次撒這樣的慌,看似吃了熊心豹子膽,其實害怕極了,看見沈林,立馬撲到他懷裡,哭了起來:「爹爹……都是箴兒不好……」

沈林已然知道事請大概,用袖子擦一擦女兒的淚:「這件事怎麼能怪箴兒呢,不哭不哭……」

汪珹看著沈箴,眼裡流露出羨慕。

又抬眼看向門外,虛虛一個人影,錦毛貂裘,不是父親又是誰。

汪珹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絲害怕,還有一絲期待。

沈箴見到左丞大人走進來,服飾華麗,數名隨從,氣派可比爹爹大多了。

沈林面貌秀麗溫和,而汪雷卻是稜角分明,鳳目比眉眼相似的獨子汪珹銳利太多,含著殺伐之氣。

汪雷走到汪珹榻前,他自然知道兒子的腿傷與自己有關,不由眯了眯眼睛,原就陰鷙的面容更為駭人。

沈箴雖也害怕汪雷,但仍是壯著膽子跑到汪雷身邊,跪下抱住他的腿,開始大哭:「叔叔對不起!我明明看到石頭在動!卻沒有拉開汪珹嗚嗚嗚嗚!對不起叔叔!都是我的錯嗚嗚嗚!」

汪雷低頭看了小姑娘一眼,含著冷意,又看一眼站在遠處的沈林:「哦?右相也在。還望沈大人以後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女。小小年紀,如此喜歡看人熱鬧,可不是什麼好禮數。」

沈林嘴角揚起一個冷笑:「自然。令郎傷勢頗重,左丞還是先看一眼吧。」

汪雷知道家醜尚未外揚,內心鬆了一口氣,又看一眼榻上臉色蒼白的兒子,他一向嚴苛,汪珹是在棍棒底下長大的。

前兩日冬考成績張榜,又是第二,榜首又是沈硯,汪雷氣血上涌,下手重了些。

如今大石落下這場意外,哪裡怪的了別人,不過是汪珹自己不夠機敏,但另一方面,倒也掩了腿傷,也算歪打正著。

可汪雷仍是氣憤,他一世爭勝,卻時時被沈林壓一頭,如今走過半生,兒子也處處被沈林的兒子壓一頭,這樁意外,還剛好就讓沈林的兒女看見了,真是冤孽。

「疼嗎?」汪雷看了汪珹半晌,如此問道。

汪珹聽到立刻癟了小嘴,眼睛里蓄了淚,點了點頭。

汪雷的眼色溫柔了片刻,抬手摸一摸兒子的腦袋,繼而問道:「今日的功課做完了嗎?」

汪珹抬頭看著父親,臉上有欲哭的隱隱怨懟。

沈林同先生聽了,皆是皺眉,這都何時了,竟還關心功課。

汪雷並不在乎這句話對兒子的傷害,只是繼續說道:「今年又加了新的課業,也是科考的必考科目。開春之後還要準備拜師劍門。你若不將功課時時放在心上,當要如何擊敗對手,問鼎金榜?汪珹你要記得,你若時時如今日這般軟弱,便永遠不能成就大事。」

汪雷口中汪珹的對手,自然就是沈硯。

汪珹朝沈硯看過來,沈硯不自然地將眼睛躲開。

沈箴倒是反應極快:「叔叔!汪珹做完了。我行文一直不太順暢,先生說是結構不對。汪珹還特地借給我參考呢!」

汪雷又看了沈箴一眼,這個丫頭是沈硯的養女,身上有些傳聞,兒子與她交往甚密,他一方面覺得可以尋機拿捏沈林,一方面又覺得兒子有些自降身份,故此頗為矛盾。

他沒有理會沈箴,轉頭問郎中:「珹兒的傷大概多久能好?「

「這……」郎中為難:「大人。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是徹底斷了呢?」

汪雷看著郎中,目光冷峻:「趕得上劍門巡英嗎?」

郎中被汪雷看得驚懼萬分,立刻跪了下來:「卑職定當儘力!」

此時沈林拉起沈箴和沈硯的手:「走吧,汪珹的爹爹來了,你們也放心了。別打擾他們了。」

兩個孩子點了點頭。

沈箴走至門口,回頭看了一眼汪珹,汪珹從來面目冷淡,現在卻有了濃烈的委屈。

沈箴一步一回頭,心裡為他打著氣:「阿珹。哭。哭出來不難受了。」

可八歲的汪珹沒有哭,他從小就是這樣的,至悲也無淚。

3.

吃過晚飯,沈箴先是敲了沈硯的房門,把從座位上拿的汪珹的作業本遞給他:「你替汪珹做一做功課吧。」

「憑什麼?!」沈硯氣急。

「我都當著先生的面說他把功課做完了。這要是被先生髮現,咱倆都說不清楚的。」沈箴眼睛眨了眨,解釋道。

「是你說不清楚吧。關我何事?」沈硯不耐煩。

「哎呀哥哥!」沈箴賣了乖。

沈硯更不耐煩,但還是接過作業本,放在身前,展了開來。

此廂來過,沈箴又走向了書房,爹爹此時都在這裡處理政事的。

沈箴敲了門。

「進來。」沈林應道。

沈箴走到沈林的書桌前,端端正正跪了下來:「爹爹……箴兒……箴兒今日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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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一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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