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突內斯下層經濟區的瀝青街道，沿著塞巴黑河沿岸，彎彎曲曲橫穿整個小島城市。雖然還在怪物的陰影籠罩下，但疲於生存的人們還是走了出來。漸漸地，街道的人多了起來，陌生人之間開始交談，竟比平時少了幾分冷漠。

更多的人走了出來，似乎從那重重疊疊天橋縫隙中滲透而下的光線帶給了他們勇氣。

幾日前在喬的住處與林克擦肩而過的安德魯正在這條街上忙碌,他似乎沒有受到怪物的影響。他的顧問團在街頭豎起標語，連接好擴音器，幾個年輕人站在人流兩旁派發傳單。

林克和陸楊正好從安德魯的展位前路過，漸漸地覺得前方愈發擁擠，前行的腳步也變得有些費力。因為安德魯這個展位非常搶眼，吸引了不少人過來看熱鬧。而派發傳單的人不失時機地將宣傳單子塞進他們手裡。

林克拿著傳單隨意那麼一看。這一看不得了，傳單上竟然爆出了驚天大瓜。

作為一名合格的吃瓜群眾，林克奮力撥開重重人群，擠到了那幅剛立起來的巨大展板前。只見與傳單一樣的宣傳畫面上，怪物張著血盆大口，獠牙外露，似乎隨時準備著撲上來將人撕碎。而怪物旁邊寫著『軍方實驗品』幾個血紅的大字，字字都帶爆裂特效，相當吸引眼球。林克心道：原來人類爆瓜的方式都這麼浮誇。

「軍方實驗室？那是什麼？」看熱鬧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林克墊著腳找陸楊，剛才他和陸楊被人群擠散了。憑著他出色的個頭，他很快就在人群中發現了陸楊，陸楊正神色凝重地看著另一塊展板。

下一刻安德魯開始了熱情洋溢的演講。大意就是由亞伯掌握的軍方組織主導了一個實驗項目，而昨天出現的怪物，正是實驗失敗的產物，軍方代號為『娃娃』。

娃娃？林克眉心一跳。果然，他當初請小白記下的筆記是正確的。『娃娃』就是怪物，怪物就被稱為『娃娃』。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東西竟然與軍方實驗有關。

似乎為了使自己的演說更具有說服力，安德魯用電子屏幕播放了一段錄像。

錄像是一個軍官摸樣的人坐在鏡頭前說話：「它的軍方代號為『娃娃』，是我們的失敗品。他是海島一號作用於健康人體的結果，具有傳染性。當然我們對他有嚴格的處理方案。『娃娃』沒有思想也沒有感知，他只有兇殘攻擊啃食人類的本能。」

這段視頻一播，全場嘩然。

林克注意到這段錄像有明顯的剪輯，很顯然，安德魯有選擇性地給人們看了一些東西。

安德魯繼續抨擊這種殘酷的做法，口沫橫飛，並且斥責亞伯對軍方的領導，隨後，他將話題引向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這一屆市長的選舉問題。

這次演說的效果驚人。安德魯終於停了下來，臉上洋溢著即將成功的喜悅。「四十分鐘后，我將繼續和大家分享我的理念。總之，大家一定要明白，我，安德魯，一直致力於下層經濟區的人權事業。本人也將孜孜不倦地，為實現上層經濟區與下層經濟區的偉大融合而努力。」

人群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人們歡呼著，大聲呼喊著安德魯的名字。

中場休息時間，氣氛依然熱烈，安德魯手下一個漂亮的女員工在笑意盈盈地派發小禮物——巴掌大一袋的洗髮水。

林克平時洗頭洗澡還是用的嬸嬸的肥皂，洗完總覺得頭髮發膩。因此毫不客氣地搶了好幾袋。

那女員工不一會兒就發完了滿滿一箱洗髮水。然後她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又拖出一個大鐵箱。

「對不起，我忘了拿鑰匙。請各位稍候。」她朝眾人抱歉道。

林克站得離她最近，忙道：「我幫你。」說完戴著手套在那鐵鎖上一捏，只聽咔噠一聲，那鎖就開了。女員工驚詫地看著他，隨後眼神變得犀利「你如何做到的？」

林克被那犀利的眼神一盯，瞬間慌張。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太傻，他在潛意識裡把這個其貌不揚，穿著和其他女員工一樣工作服的小人物當成了考試背景的『路人甲』。

他理所當然地以為幫她打開箱子之後，她的派發繼續。人們搶洗髮水的動作繼續，沒有人會有興趣知道他是怎麼打開箱子的，也沒有人會注意到他。畢竟這個員工真的不太起眼，不像是會推動故事情節發展的人。

看來是他疏忽了。

要怎麼糊弄過去呢。

林克立刻想到了對付女人最有效的方式——裝作為她傾倒的樣子。

「嘿，美女，晚上有空嗎？如果你答應與我共進晚餐，我可以考慮告訴你答案喲。」

女人冷冷地將他的『圖謀不軌』看在眼裡，眉頭微蹙，似乎有些許厭惡。她站直了身體，拍了拍手。另外兩個女員工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接替了她的工作。

「不用等到晚上，現在就可以。」女人看著林克的眼睛說道。說完也不理林克一臉錯愕，直接朝旁邊的遮陽帳篷走去。當然，在下層經濟區是不需要遮陽的，那裡大概是安德魯團隊休息和存放道具的地方吧。

林克心裡忐忑，但還是裝作屁顛屁顛的樣子跟了上去。

帳篷裡面，安德魯和他的貼身助理也在，正一邊喝著水一邊交談，對於他這個陌生的闖入者並沒有投以關注。

「請坐。」

女人率先在一張小桌子旁坐下。

林克也笑呵呵地坐在她對面。

女人拿了兩個漂亮的餐盤，一個放在林克面前，一個放在自己面前。

難道真的要與我共進晚餐？林克忐忑之外，倒還有些期待起來。如果是上層經濟區的晚餐，你必定不是能量液這種東西了。

果然，女人拿出了兩個罐頭打開。一陣類似黃豆醬的香氣撲鼻而來。林克的喉結蠕動了一下，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那女人打開了另一個罐頭，是菠菜泥。同樣芳香四溢。

但是，那女人根本就對林克眼巴巴的表情視而不見，最後她將所有豆子和菠菜泥都盛到了自己的盤子里。當然她也沒有真的忘了林克，她在林克的盤子里放了一支能量液。林克一直服用的那種。

林克失望極了，有些怨恨地瞪著女人。

女人用刀叉優雅地吃豆子，才吃了一口她就停下來，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林克一眼，突然探身過來，在林克耳邊悄聲道：「你不會真以為上層經濟區和下層經濟區能夠融合吧？」她冷笑「喝你的能量液去吧，下、等、人。」

說完，她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坐了回去，不緊不慢地吃起來。

林克自認為他不屬於這裡。但是在聽了這句話后還是沒來由地難受。他不敢想象，陸楊和陸奇作為下層經濟區居民生活到現在，到底受了多少白眼和輕視。

在他心裡，陸楊是光輝奪目的男主，陸奇也是難得一遇的大美人。嬸嬸和喬更是如家中長輩一般的存在。而這些所謂『上層人』。。。

林克拿起面前盤子里的能量液。來都來了，那就喝了再走吧，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不是。

那女人見林克一點骨氣都無，眼中輕視更甚。

林克懶得理她。

說到底，他好歹還是成功把開鎖那事糊弄過去了不是。再說被羞辱也算不上什麼大麻煩，忍忍就過去了。

斜對面安德魯和助手交談的聲音比較清晰。

「亞伯那個蠢貨。」安德魯猛吸了一口煙，他泛著油光的臉散發出怒氣「眼看我們的計劃就要成功了，三大家族也鬆了口，查利也放話說可以試著考慮下層經濟區的感受。可是亞伯竟然給我來這麼一手！」

林克豎起耳朵，順便放慢了『品嘗』能量液的速度。

他的助理垂著頭「您去地獄之門的事是我負責的，我保證沒有泄露半分消息。」

「不怪你。」安德魯掐滅煙，熏得灰黃的指甲重重杵到煙灰上「是我下來治療性病的時候被發現的。亞伯跟三大家族告狀說我在下和下層經濟區的人發生了性關係。你知道的，三大家族特別忌諱這個，所以他們才一致和我翻臉。」

「沒關係閣下，那些都過去了。這次我一定讓亞伯下台。下面的這些人會成為我們的武器，雖然他們一文不值，可如果所有的人都起來反對亞伯，縱然他是軍方代表，他也不得不將市長的位置讓出來給您。因為。。。即使他有武器，三大家族也絕不會同意他屠殺這些『資源』。」

他刻意加重了資源這兩個字，同時，細白的臉部出現一絲陰謀即將得逞的危險笑容。

「拜託你了，大衛。」安德魯拍了拍助理的肩「這番話很精彩，但是千萬不能讓外面的下等人聽到。不然我們將功虧一簣。」

林克拿著能量液的手狠狠一抖。

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投過來一個警告的眼神，似乎想讓他安靜。林克瞬間明白過來。女人帶他進來的時候只想著羞辱他，並沒有料到會被他聽了不該聽的東西去。此時，這個女人似乎騎虎難下，因為林克一旦露餡，她就得為這起事故負責。

林克稍微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