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勇敢

「快來吃飯吧！」錦瑟從洞外捧著一兜子果蔬，身後還背著一隻斷了氣的野雞，「今天加餐，大家都好好補補。」

「太好了！」阿飛歡呼。

錦瑟：「去，你們兩個去洗手。」

蘇木和阿飛就乖乖去洗手。

三人雖然在化成人形后，外貌看起來年歲相差無幾，但是實際上錦瑟和蘇木都已經是阿飛爹娘的年紀了，但好在妖族也並不講究這些。不過這三人的相處，倒真有點一家三口，爹娘帶娃的感覺。

飯後阿飛就十分「自覺地」去休息去了，碗筷一應的物件就都留給蘇木和錦瑟收拾。

冰川水很冰，蘇木沒有讓錦瑟沾水，錦瑟爭取半天，也只爭取來一個在旁邊站著陪聊的工作。

「你從前刷過碗嗎？」錦瑟和蘇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沒有，這是第一次。」蘇木不打算將自己塑造得多麼全能，只想老老實實的告訴錦瑟自己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以後碗就給我和阿飛，這些你都不用動手。下次出去覓食也不許將我一人丟下。阿飛身體恢復好之前，你就留下來陪他，阿飛身體恢復好之後，我們仨人事事在一起。我像你保證，以後不會有什麼意外發生了。」

蘇木本不想說這麼多，但是越說就越能想起錦瑟從前經歷的那些事，就越覺得心疼，越在心底告訴自己，「一定要對錦瑟姑娘好，不論她喜不喜歡自己，即使不能打開她的心門，也要成為她的兄長般的存在，變成她願意信任的依靠。」

「其實……」錦瑟的聲音柔柔的響起，「其實那天我聽到阿飛和你的談話了。」

蘇木手上動作一停，「哪……哪天？」

錦瑟：「若能以真心換取錦瑟姑娘的真心，即使付出一切，我仍求之不得。」

聽到從心上人口中說出自己暗地裡的表白之語，蘇木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前後方向不停地踱步。

「其實也沒事什麼……就是瞎聊聊天……我……」

蘇木磕磕巴巴解釋著，但他突然想起阿飛對自己說的話，「我希望你能加把勁，不要畏畏縮縮的，你要是能勇敢點，可能你倆連孩子都有了。」

蘇木臉又是一紅，給自己做了好久的心理暗示，直到錦瑟抱著雙臂，看起來有些冷的樣子，問自己要不要回去，蘇木這才答非所問的說道：「錦瑟，昆崙山常年冰雪覆蓋，太冷了，我們要不在一起吧。」

錦瑟明顯是沒有想到蘇木會在現下這個時刻沒頭沒尾的來上一句，粉紅的雙頰也不知道是凍得還是羞得。但是那常年帶笑的臉上，聽到這話后，極罕見的帶了憂愁。

我能夠看得出來，蘇木與錦瑟相處了那麼久，滿心滿眼都是她，自然也能夠看得出來。

錦瑟低著頭不說話，蘇木也只是繼續到河邊涮了涮碗筷，將手放在胸口捂暖后，牽起錦瑟的手，故作輕鬆道：「走吧，我們回去。」

之後的幾天和之前的日子彷彿沒什麼不同，但又彷彿有什麼變了。

阿飛還是懵懵懂懂的，錦瑟還是朝氣蓬勃的，蘇木也還是隨和健談的。

但是……究竟是哪裡怪怪的？

對了，我終於發現，自從那天開始，蘇木和錦瑟兩個人就在刻意躲避著對方。要不就是一個人待著，要不就是三個人一起待著，只要是遇到兩個人相處的情況，彼此都是默不作聲。

那是一個月圓夜，阿飛不知為何吵著要親自叉幾條月魚來吃。

這種魚只有在月圓之夜的冰川河中才會有，蘇木和錦瑟一向對阿飛如親弟弟般疼愛，叉魚又不是什麼大事，自然就準備好工具，一起陪著阿飛去撈魚。

到了地點，阿飛又吵鬧著自己去撈，將蘇木和錦瑟都放在河邊，就不管不顧跑去撈魚去了。

「這孩子！」錦瑟感嘆道。

「是啊，這孩子！」蘇木也感嘆道。

阿飛做的這樣明顯，如果二人還看不明白，那可就真的辜負阿飛的一片苦心了。

話說到這，蘇木也不打算再逃避了。

蘇木：「錦瑟，我那天說的話，你考慮好了嗎？」

錦瑟抬頭遙望阿飛的方向，久久沒有作聲。

蘇木：「錦瑟，你告訴我，我那天說的話，你有考慮過嗎？」

錦瑟終於有了反應，但被她匆忙掩過。

蘇木眼色一黯：「果然，其實你並沒有考慮過我吧？」

錦瑟張了張嘴，卻還是沒有開口。

蘇木見狀，在錦瑟的身邊席地坐下，「沒關係，從一開始我就告訴自己了，即使只能做你的哥哥，我也會對你好，並且永遠都不會再讓你受傷了。」

話雖如此，但是蘇木的眼神還是告訴了我，他被錦瑟傷了。

但偏偏這種事情，不能夠勉強。

「錦瑟，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

「那個首領……對你而言，還重要嗎？」

錦瑟半天都沒有回答，蘇木正要開口，錦瑟的聲音響起，答道：「重要。」

蘇木心底一痛，「他的位置，可以被取代嗎？」

「不可能。」

蘇木還想問，但是這兩個問題的回答讓蘇木不知道怎麼繼續開口。

「兒時的兄妹情誼早已磨滅，現在他是我的仇人，我與他不共戴天。」錦瑟提到那個首領時，聲音仍在顫抖。

原來只是兄妹之情，原來現在只有仇恨。

「那個首領就是之前向阿飛提親的庠夜的爹爹嗎？」

「是，我本以為他兒子會是個好人，只要兩情相悅，我不願意將我仇恨的痛苦再施加到阿飛身上……呵……可是我錯了，他那個兒子比他也強不了多少。」

眼看阿飛就要滿載而歸，可是蘇木還是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回復，他決定再努力一把。

「錦瑟。」蘇木突然提高音量，錦瑟愣了一下，點點頭。

蘇木：「阿飛就要回來了，我們之間總是這麼彼此不說話，尷尬的氣氛連個孩子都能感覺出來。」

錦瑟不出聲表示認可。

蘇木：「我還是想得到你一個準確的答覆，我不求你能答應我，但是只要你告訴我，願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結果如何不要去管他，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靠近你，我可以接受任何結果。」

我眼看著遠處往回走的阿飛停了腳步，迅速又往遠方向移了幾步。

這倆大人的事兒，還真是辛苦這個孩子了。

錦瑟的雙眼中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輕輕道了一句對不起，轉身往山洞跑了回去，眼中帶淚。

錦瑟這個小女孩，雖然有點嬌氣，但是卻十分堅強，尤其是爹娘兄長去世之後，極其罕見能夠見到她流淚。

蘇木伸出手，彷彿想要接起那滴眼淚，可是手中終究是一場空。

那天晚上，蘇木拽著阿飛讓阿飛陪了自己很久，確保錦瑟睡著了后，讓阿飛回去給錦瑟帶了個話。

而自己卻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水鏡中蘇木眼神清澈，猶如那晚的圓月全部融進他的眼眸。低沉的聲音訴說著原本他剛剛想親自告訴錦瑟的話。

「告訴她，千萬別來找我。告訴她，放心，你還有我，回去等著我，我會讓你真正放過自己，以後輕輕鬆鬆，為自己活著。」

之後的記憶出現了斷層，中間並沒有蘇木如何除掉那個首領，如何浴血殺敵的英勇景象，只有一幕幕一閃而過，模糊的刀光血影。

最後畫面清晰，蘇木渾身是血。那首領雖手持利劍，但卻已經被蘇木斬殺在眾人面前，還有他那兩個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子女。三人的屍體被堆放在一起。

地上跪著臣服的眾人，大聲叫好。

台上簇擁著新的領導者，蘇木就那樣沾著血，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新的上位者是一名女子，一位曾經在錦瑟口中出現過，不畏強權，在庠晨手下救過她和阿飛，被庠夜兄妹二人視為眼中釘的善者。

繼任大典當日舉行，巴蛇一族當場宣布放棄了家族繼承的制度，而是改為有能力者任之。

蘇木做的這一樁樁一件件都合了錦瑟和她爹娘與兄長的心意——讓錦瑟雙手不因仇恨沾滿了血，也不讓種族因為一家受到滅頂之災。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沒有子女能夠抱著仇恨心安理得的活下去？木楚宛受到的折磨便是一個很好地例子。

可是爹娘兄長遺命並不違背道義，又不得不遵守。

蘇木明白，有這樣的心理錦瑟就永遠無法給自己真正意義上的輕鬆快樂。除非……大仇能夠得報，但是這樣做，自己就是背棄了爹娘兄長的命令，不忠不孝。讓別人幫助自己報仇，又會陷朋友於危險之中，不情不義。

因為自己，和錦瑟是同一種命運！

所以蘇木悄悄地離開，悄悄地做這一切，做出自己所認為的，對錦瑟最好的選擇。

往昆崙山山腳下走，蘇木已經筋疲力盡。明明身上沒有受到什麼致命的傷害，只是擦破了點皮，可是蘇木總是迷迷糊糊的，意識就快要不清醒了。

恍惚間，蘇木見到了錦瑟。

伸手往前一伸，整個人就栽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中。

一直下沉，一直下沉。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重重的落到地上。

身體的疼痛使蘇木變得清醒，眼神也開始清明。

身邊是無盡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忽然前面廝殺聲響起，是敏牛一族！前面那是誰？是蘇木的父親！

「父親！」蘇木大喊。他看中父親身後一柄長刀惡狠狠地劈下來，父親就那樣倒在了血泊之中。

「母親！」母親直接被一柄□□貫穿身體。

所有的族人都向著自己湧來，每賬面孔都是那麼熟悉，可每張面孔又是那麼面目可憎。人人手中的兵器都彷彿修出了靈識，叫囂著要取走蘇木的性命。

「走開，你們都走開。」蘇木揮舞著雙手，想要驅散眼前如夢魘般存在的景象。

夢魘？

想到這個詞，我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地方。

魘境！

昆崙山腳……蘇木、飛白……還有君不知？

我記得當初梧垚和裕就是在魘境中遇到了蘇木和不知，難道就是蘇木這一次的誤入？

周圍無數魘魂都頂上了蘇木這一隻誤落魘境中的小肥羊，可是誰都不敢輕易動手。

笑話，魘境中實力強悍的一抓就是一大把，誰知道這個會不會也是什麼硬茬？

於是一眾魘魂都靜悄悄的等待著，等待著蘇木展示出他的軟弱，然後出擊，將蘇木的身體撕個粉碎！

蘇木顫抖著身體看著周圍的景象，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又回到當初那個東逃西竄的日子，他更不想面對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同族。

他，只想逃！

一眾魘魂看到蘇木節節後退的步伐，高興的魂魄都在戰慄著。

終於！

終於！

終於遇到一個膽小的，可以吃一頓飽飯了！

可就在大家想要衝上前去飽餐一頓時，大家看到蘇木後退的腳步停住了。

因為他看到了錦瑟！

就在這些凶神惡煞的人群的後面。怎麼辦？自己要怎麼過去？

蘇木猶豫又害怕。

「啊！」錦瑟的身後突然出現那個被蘇木親手殺死的首領，他死死揪著錦瑟的頭髮，想要將錦瑟拖著拽出大殿，手勁狠厲到生生扯掉錦瑟的幾縷頭髮。

蘇木再也想不到心中的怯懦，一拳一掌，一招一式將一眾幻象打散，終於在衝破一層層內心的心魔之後，蘇木救下了錦瑟。

可緊接著，錦瑟也消失在蘇木的眼前，所有的一切幻象都化成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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