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太子

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問,以理星度,未能詹也。蓋聞昔者黃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定清濁,起五部,建氣物分數。然蓋尚矣。書缺樂弛,朕甚閔焉。朕唯未能循明也,績日分,率應水德之勝。今日順夏至,黃鐘為宮,林鐘為徵,太蔟為商,南呂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陰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史記·曆書》

————————————————

區區幾年時間,大漢似乎換了一副面貌。元封五年,天子增封泰山,置部刺史,大司馬衛青身故;元封六年,天子開鑿博南道,屯田西域,遣船東渡,細君公主遠嫁西域。

元封七年,天子改歷,稱太初元年。

這些年,劉徹總感覺阿嬌回來的那一段記憶彷彿是一場夢,他一個人的夢,旁的人都不知道這段往事,說起來,也是一臉恭敬茫然。

如果不是真真切切知道自己給阿嬌追封了,如果不是園陵里多了一個陳莞,他可能自己也迷惘了。自江上那一場惡戰,桓君重傷,醒來便辭去了,走時也沒有提起阿嬌半個字。

顏徵在四月生下來一個皇子,生的日子很好,正是他在泰山增封的那一天,天子特遣使回京賜皇子名弗陵,擢顏氏為婕妤。

林皋經過一年多的努力,終於帶人造出了細膩潔白、可以書文寫字的紙張,天子賜金錢田宅,加恩關內侯,造紙屬官吏皆得賞賜。

劉弗陵的確聰穎,七八月時就學會了說話,如今六歲,已然會作詩賦文,只是平素寡言沉默,讓劉徹有些憂心。

這天他招了如今還留在京城的三個兒子,問:「時頻年大旱,百姓苦楚,我想要改元以祈禱甘雨,你們可有什麼想法嗎?」

坐在首位的劉據拱手道:「兒臣們謹遵父親的旨意。」

劉徹按了按眉心,有些頭疼,他扶著桌子,惱怒如今幾年了太子也沒見個長進。給他建了博望苑,他卻對門客寬容過甚,竟然發生了太子屬官乘車走皇帝馳道的事情,這也就罷了,這個不成器的東西不想着來他跟前請罪反而去和江充求情讓江充幫着隱瞞?

他真的想像林皋一樣說一聲「醉了」!還有李禹,竟敢公然和他身邊的侍中起了衝突,雖然最後寬恕李禹,但也可見太子御下何其不嚴。

今為太子治下尚且如此,來日何以御天下呢?他把目光在劉髆身上逡巡片刻,最終定在劉弗陵身上,問:「弗陵,你有什麼看法?」

劉弗陵才六歲,容貌稚嫩但是神色卻頗為淡漠,他開口是軟軟糯糯的童音:「兒臣以為天漢二字即可,天漢即銀河、雲漢之意,天河之水不正是最好的甘霖雨露嗎!」

劉徹這才舒展顏色笑了起來:「很好,來來來,到父皇這裏來。」

他把劉弗陵抱進懷裏,想着若是阿嬌看見這孩子如此聰明伶俐,一定高興地又要說易儲之事了——這些年顏家他也提拔了不少,出擊大宛、匈奴有功,得了侯位;又因為造紙和種植棉花這些事情,陳家也得了官職賞賜,雖然不如姑母在時顯貴,但是也不至於像從前那樣潦倒。

劉弗陵規規矩矩地在劉徹懷裏坐好,他看着皇帝再次開口:「髆兒如今也大了吧。」這個孩子早年還看着聰明,誰知道後來潤兒突然重病沒了,這孩子就像失了主心骨一樣,眼見着一日一日變得平庸了,在弗陵的對比下,到顯得愚笨起來。

況且......當年他南巡之時,太子竟然無意間走到了暴室寵幸了李妍——太子因此也受了罰,固然他當年沒有寵幸李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李妍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聽聞此事更是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用了的感覺。

「既然大了,還是早些去封地吧。」劉髆很是詫異,他如今已經11歲,按年級是該封王了,可是父皇一直沒有提起,他以為父皇是想把自己留在身邊陪着。

劉據感覺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於是笑道:「五弟這是什麼神情,不高興嗎?也不知道父皇給五弟封了哪裏,也好叫五弟安心。」

「吳國。」

劉弗陵被皇帝留住用飯,劉據頓了頓,神色晦暗,才咬着牙走了出去。父皇自從劉弗陵出生以後就明裏暗裏對他全是偏愛,不僅大肆提拔顏家和顏家黨友,今日不過提了一句給他封王也被訓斥了。。

如今丞相公孫賀是自己人,御史大夫延廣是父皇提拔上來的與自己沒什麼交情,然而父皇頗為器重的那個林皋卻和劉弗陵走得極近。他總感覺父皇在讓自己合劉弗陵鬥法——不過六歲稚兒,何以得父皇如此器重。

劉徹看着太子眉眼含怒走了出去,嘆了口氣,轉頭問劉弗陵:「弗陵認為長兄如何?」

劉弗陵把口中的肉食嚼盡咽下,才睜著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說道:「長兄慈善。」

劉徹又問:「為主君如何?」

弗陵回答:「慈善太過。」御下不嚴,屢次惹到父君頭上,說慈善算是好的了。

劉徹點點頭,親自給兒子夾了青菜,聲音有些嚴厲:「不要光吃肉,小孩子長身體也要多吃菜。」

看着綠油油的青菜,劉弗陵感覺自己的臉色應該也像青菜,他像只小白兔一樣小口小口啃著菜葉。

劉徹這才滿意地摸了摸兒子的頭,覺得他這才有了些小孩子的生動活潑,於是心情極好地又給夾了一筷子炒雞蛋。

炒菜,林皋搗鼓出來的,只不過鐵為兵器重須,如今也只在宮中才能吃到。外邊林皋在皇帝的默許下,打着六皇子的名義開了一家食樓,就在東市,外邊勛貴也只能往那裏才吃得到炒菜。

說起來新奇點子林皋是不缺,比如紙張,如今統一由少府管着,各國只能花大價錢來買,但是同時劉徹又要求部分文書必須用紙書寫,到頗有幾分當年白鹿幣的意味。

但是坐起生意來林皋還是比較外行,不過有劉徹暗中讓人扶持着,也算是乾的有聲有色。

劉弗陵好容易吃完了青菜,連忙給自己皇帝爹夾了一筷子拔絲香芋,還頗為得意地說道:「父皇,大人不能挑食哦。」

劉徹:「......」當年他看見林皋是這麼教孩子的,所以當他發現劉弗陵不愛吃青菜的時候就拿出來說了,沒想到......看着甜膩膩一大塊,劉徹嘆了口氣,認命地給孩子做個好榜樣。

太初元年,楊得意病故,司馬遷被委任為太史令,如今在劉徹身邊伺候的就是郭旽、黃余兩個。郭旽接了師父的班做了尚書令,黃余進為黃門令。

黃余覺得,這幾年來,陛下似乎仁慈了許多,待幾位殿下都更慈愛,時常招來說話,待後宮......自從陳娘娘辭世,陛下在南巡途中尋得的那位娘娘也辭世,陛下對待後宮就更加冷淡了。

先是開恩放出去許多人,後來又減少了每年甄選入宮的家人子數量,說起來,陛下這幾年也不進後宮了,選入宮的家人子直接放到太子宮去。

午膳過後,父子倆又出去走了走,散步消食,順便說說話。劉徹也不忌諱,把朝中事深入淺出地講給劉弗陵聽,弗陵雖幼,也常常別有見解。

兩人一路聊著,一路走到顏徵所居的九華殿。劉徹在裏面坐了坐,等到小孩子午睡了,才抽身離開。

劉髆封王之後,不久就被敕令離京就國。劉據依舊是太子,劉弗陵依舊得寵愛。

第二年,皇帝夜間突然夢魘,傳召大臣說是夢中有小人持木槌擊打,疑是有人在宮中行巫蠱之術,然後就下令禁閉太子宮、九華殿,派執金吾守衛。

林皋撐著腦袋,給了自己一嘴巴子,都怪你,喝什麼酒,喝了酒耍什麼瘋,喝酒撒瘋就算了怎麼能在皇帝面前亂說話呢,還把什麼金屋藏嬌、傾國傾城、太子謀反、鈎弋夫人的事兒一股腦說了。

知道點兒歷史你嘚瑟什麼呀!林皋趴在地上欲哭無淚,只能看着傳聞中夢魘病重的皇帝老神在在地坐在榻上喝茶。

「陛下!」他爬過去揪著皇帝的衣擺,「臣就是,臣就是喝多了亂說話,不可信啊!您這樣大家多害怕啊。」

劉徹一腳把他踢開,冷哼道:「你等著吧,若是朕的兩個兒子有什麼閃失,你就是你故事裏江充的下場。」

林皋真哭了。

喝了幾口濃茶,劉徹感覺自己喝多了酒的腦袋好受了一些。江充誣陷太子謀逆,衛子夫劉據起兵造反說「陛下已去」?他冷笑一聲。

荒謬!簡直荒謬!江充和太子結怨的事情他知道,沒想到兩人竟然結了這麼深的怨仇——江充膽大包天,劉據簡直窩囊沒用。

堂堂太子,幾十年的太子,被人在宮裏埋了巫蠱,他這些年就是這麼管理太子宮的嗎?可笑可笑可笑!竟然還敢謀反,衛氏居然謀動太子造反。

他氣得心肝疼。若說林皋口中他除了太子沒什麼別的好選擇,他現在是更想看看在這種境地之下,劉據和劉弗陵各自要如何解困。

劉徹吹開茶葉,飲了一口茶,越想越惱,狠狠地把杯子砸在了地上,聽見陶瓷破碎的聲音,他心裏才好受一些。

於是又問:「還有什麼公主巫蠱,你也給我說清楚。」

林皋哭喪著臉:「陛下,臣就是瞎說啊。」

「瞎說就拉出去砍了,夷三族。」

「......」林皋,「陛下,是您逼我的。」

「我逼得,你說。」

「太久啦我也記不清了,反正就是大概公孫賀和他兒子貪污軍餉被發現了,然後公孫敬聲和公主通姦就被告發了,然後還有人說公孫家和公主巫蠱,然後您就把公孫賀公主一起砍了,但是後來好像是說巫蠱這件事是假的。」他伸著脖子說完,就連忙往後爬了幾步。

※※※※※※※※※※※※※※※※※※※※

1.歷史上劉髆被封的是昌邑王(公元前97年),文中有改動;

2.因為李夫人沒了,李妍歸太子了,連帶李廣利也得不到重用了,所以打大宛改成了顏家一派的人,得勝凱旋,軍功封侯;

3.白鹿幣,是西漢武帝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發行的貨幣,《史記·孝武本紀》:「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瑞應,造白金焉。」然後下令諸侯上供的玉璧必須墊著上林苑的白鹿皮,讓諸侯拿40萬錢去買;

4.司馬遷,太初元年做了太史令,重要職務,天子近臣;

5:,李禹,李敢之子,李敢的女兒也就是李禹的姐妹很得劉據喜歡,李禹也很得劉據寵愛,後來李禹和一個侍中起了衝突,劉徹下令把李禹關到老虎籠子裏,李禹殺死了老虎,劉徹很欣賞就寬恕了他;

BB一句,劉據身邊的人真的很喜歡惹劉徹的親信,我感覺這很不行,想想你是爸爸,你的兒子的手下總是得罪你的手下,你的兒子還包庇手下,你會不會很氣會不會覺得你的兒子看你不順眼?我覺得劉徹後期與太子生隙真不是劉徹或者劉徹下屬的錯,絕對不僅僅是因為「子不類父」,劉據也要負很大的責任;

還有就是江充在太子宮埋了巫蠱,當了這麼多年太子自家房子都看不好的嗎?

再就是劉徹和劉據一個信公羊一個信穀梁,這個涉及到儒家經典比較複雜,但是公羊學「天子一爵」(天子只是一種爵位而非上天的化身)、「君臣以義合」(君臣效忠關係不是天生就有的並非絕對的)、以及尊理想王(誰能救世誰就是真正的王,在王位上的不一定是真正的王)、天子不能履責的時候諸侯可以代行其責這些觀點我很喜歡,穀梁更尊奉王權,講「尊尊」「君德」,反對諸侯代行天子職責;

淺薄說就是劉徹重自身硬,劉據講究出身尊;

PS:劉據的確可憐,但是我不喜歡他,我也不覺得他繼位會比後面的昭宣做得好,更別說去比朱標、李弘他們了!!!朱標是重八的小寶寶好嗎!(馬皇后:是的我是大寶寶),李弘以太子身份被老爹追封為「孝敬皇帝」好嗎!感謝在2020-12-1323:12:04~2020-12-1515:40: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曦曦曦1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阿嬌在地府的日子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阿嬌在地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