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陽(2)

尋陽(2)

阿嬌飛上前去把中魚接回船上,桓九君立即撐開一個屏障。中魚胸口破開碗大的洞,黑氣騰騰,臭氣熏天。

「是那惡蛟的涎水。」桓九君扶著中魚坐正調息,為他運度真氣,阿嬌守在一邊護法。

江水翻騰起來,船身搖擺,船上的騷動了一陣,就又繼續井井有條運作。一個衛士持着槍跑到桓九君身邊,心裏想着這位大人這時候還有心情打坐:「桓君,天色眼看着變了,您要不要去艙里修行?」

桓九君不敢分心,只不答話。衛士又問了兩遍,見沒有回應,只好放棄,一步三回頭地歸了隊。

阿嬌扶著船檐往下望,只能看見江水濃如黑墨,隱約一個影子掠過,她心裏一驚,急忙往旁邊一閃,水箭擦着她的臉過去。

「退回來。」中魚聲音低沉,「怎麼還沒接應的過來?按時間早該到了。」

阿嬌捂著臉退回去,傷口之處雖有霧氣騰起,她卻感覺自身體內的後天之力流轉到傷口處,黑氣慢慢散開了。

「難怪。」中魚把手搭在阿嬌肩上,「我說它怎麼一直在水底游著不敢上來,還想它是有什麼忌憚,原來是懼怕你,我記得你是隨沈司主修行,難不成你們是有什麼特別的法術嗎?」

阿嬌捂著臉思索片刻,兩頰雖然難得有痛感傳來,但是反而讓她更加專註起來,她說:「我的法術是承自後土娘娘的神力,會是這個緣故嗎?」

看着阿嬌一臉認真,旁邊的桓九君和中魚驚訝了,據他們所知,地界的人間陰間只有閻君閻羅二位尊神的神力是承繼自後土娘娘,難道這位是二位尊神的傳承嗎?

在想到那位雲合大人聽聞也是二位尊神的徒弟,難免心裏有了算計。

中魚開口:「想來是在忌憚你體內的後土神力,天地初分之時,皇天后土演化萬物,才有了而今的世界,其它一切法術都敵不過後土神力,這樣也好......雖然不知道支援為什麼沒來,也不要坐以待斃了,我和桓君一起支撐你,你去攻擊那尾惡蛟。」

阿嬌點點頭,雷火二法對於邪祟傷害最甚,但是此時在江水之上,御火法術會有所衰弱,不如直接用雷訣打。

她雙手掐訣,十指變幻,手心之中雷動電閃,桓九君和中魚雙手按在她背後,為她渡力。雷勢大漲,勾動濃雲又壓低了幾分,風也狂亂起來。

黑蛟在水裏盤旋一陣,感覺頭頂升起一股威勢,便想浮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然而還沒露頭,就看見船頭的那個女鬼差雙手捧著一股巨大的雷球,青衣散發的男子在為她輸力,先前被打傷的那個男鬼差站在一邊。

雷球不算大,但是在後土神力的加持之下,應當足以使黑蛟生出一陣心悸之感。阿嬌手撐著雷球感覺它有溢散的趨勢,她臉色越加蒼白,心想自己可能撐不了多久,水善導雷電,黑蛟待在水裏會受到波及。

一道黑影衝天而起。

巨蛟出世,船隊一時間躁動起來,連之前待在房間里的劉徹也忍不住探身到窗口:桓九君站在船頭,阿嬌也一定在那裏,他捏著護身符,卻看不見。

飛騰之時,黑蛟又準備捲起旁邊一艘小船,然而剛呈現出擺尾之勢,它就感覺自己動不了了,它瞬間想起那個男鬼差——他還站着!失策!

時間沒有讓它繼續懊悔下去,「噼啪」一聲,阿嬌奮力推出雷球,一時間黑蛟身上雷電不絕,光蛇亂舞。

她幾乎軟倒在地上,還是扶著桅杆,才堪堪立住身形。桓九君亦是感到力竭疲憊,然而他被人扶住了。中尉領着衛士船頭列陣,一個甲士把桓九君攙著。

「中尉大人小心。」桓九君小聲提醒,就讓甲士扶著自己盤膝坐下。

阿嬌見狀也坐下,一邊走氣一邊注視着黑蛟的情況,清風掃過,眾人聞見一陣肉香。

劉徹:「......」

他轉身就要下樓,郭旽伏拜在地:「陛下,不可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遑論陛下萬乘之軀。」左右亦阻止。

他一腳踢倒一個內侍,拔了劍就強行走了下去。笑話,他是天子,象徵性害怕一下就算了,怎麼能一直躲在臣民的後面,再說了,桓九君看起來恍若重傷,也不知道阿嬌怎麼樣了。

快步走到甲板上面,劉徹靠近桓九君,問道:「它死了嗎?」

桓九君搖搖頭,復又閉上眼。

劉徹手握寶劍,想了想距離不夠長,於是喝令左右:「擲槍搭箭,趁它這時候被桓君制住,想辦法殺了它。」

衛士齊齊放箭,黑蛟雖然有幾百年修為,但是此時被雷電破了渾身防禦,正是虛弱不堪的時候,難免分不出心來抵禦槍林箭雨,一時間不少鱗片脫離掉入水中。

它嘶吼起來,聲如牛鳴,震耳欲聾。

見此法有效,劉徹信心大漲,親自拿了一桿槍,朝着黑蛟的眼睛投擲出去,「噗嗤」一聲,近乎黑色的濃稠血液從黑蛟眼睛裏流了出來。

左右齊賀,中尉又奉上一柄槍,劉徹接過,誰知巨龍突然擺尾,鱗光閃躍之間厲風如刀割。

「小心。」中魚吐出一口血來。黑蛟既能脫身,剛剛又被激發了血性,一時也顧不得再管其它,一顆巨頭朝着船上就襲了過來。中魚知道船上凡人眾多,連忙撐起一個護盾。

黑蛟怒吼,護盾上幾乎被染上了血色,出現絲絲裂痕。阿嬌正好睜開眼,接替中魚支撐護盾,然而支撐不久。

儘管黑蛟一時大意,卻也好歹先手打傷了中魚,雖然不至於一擊斃命,但是它涎水之中帶着毒,能讓修行者不好聚氣。

中魚喘息片刻,眼看着弓箭槍矢再不能給黑蛟造成傷害,若是再拖下去,怕是在場的都得成了這位黑蛟的腹中美餐,於是縱身暴起,一手按在黑蛟頭上,整個人發出銀色的光芒來。

桓九君看着他,迷惘了片刻就回過神來,凄聲喊道:「中魚你冷靜!」

阿嬌倉皇睜眼,只能看見那光芒炸開,耳邊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她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原本沒有感覺的鬼身此刻彷彿一陣一陣痙攣起來。

黑蛟碎成肉塊,一塊一塊從空中掉到了水裏,在晚霞的照映下,江鋪千里,水色暈紅,處處浮着肉塊殘軀鱗,一股股惡臭從黑蛟肉塊中散發出來,凡人作嘔,游魚絕跡。

衛兵心裏都齊齊鬆了一口氣,皇帝立即傳令就近把船靠邊,然後想辦法把碎肉都撈上來。

船行不過幾息,水面再次翻起巨浪,眾人惶惶回頭,只看見又一尾巨蛟騰空飛起,轉瞬之間就掀翻了兩艘船。

「放箭!」船上所帶箭矢不多,但是此時桓君已經昏迷過去,再無其他人可以抵禦惡蛟。

隨着惡蛟翻騰,江面水霧橫生,將船隊重重籠罩,阿嬌好容易回過神來,怎麼突然之間中魚大人就魂飛魄散了呢?

地府巡邏的鬼差呢?即便之前傳信沒有收到,中魚大人殉職官牌破裂他們總能感受到吧!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再掐出一個雷訣,然而那惡蛟一個轉身就輕輕鬆鬆躲了過去。

她彷彿聽見惡蛟的嗤笑聲。左右不斷有人落水,呼救之聲不絕於耳,她心裏陡然升起絕望來——這次離開地府,還沒來得及和母親告別,要是她知道了,一定會很生氣吧。

一箭破空!

她聞聲回頭,才看見劉徹把她送的護身符纏在箭上,射了出去。

劉徹見惡蛟把心思都集中在阿嬌身上,料想它沒注意旁邊凡人,果然那畜牲躲閃之際,還是免不了被擦破了鱗甲,鮮紅的血肉暴露在空氣里。

劉徹再搭箭,阿嬌瞬移身形,終於一把揪住惡蛟頂上的小角,這尾蛟的角比之前那尾更漂亮一些,甚至隱隱有分叉的預像。

惡蛟猛地擺頭想要把阿嬌摔下去,連着撞翻幾艘船,劉徹兩箭落空,知道阿嬌一定幹了什麼,只是苦於看不見。

左右侍從大驚,不顧皇帝掙扎,架着他躲進船艙里。

飛至高處,阿嬌才發現空中似乎覆蓋着一層薄膜,將船隊與外界隔離開去,她心下戚戚,催動官牌。

若是任由惡蛟作亂,怕是這些凡人一個都活不了——更何況阿徹,他老了,鳧水都鳧不到岸邊去。也是自己拖累了他們。她雖然不是什麼英雄,但是也不肯躲在別人身後苟且偷生,說起來當初鬱郁多年不就是因為自己活生生一個人被看成一件廢棄的工具嗎?

而今她應當算是好好活了一回吧,可惜也沒能看見......

魂魄自爆的法術彷彿是印刻在官牌之上,阿嬌法力牽引之時,它就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中。

惡蛟沒想到今日一連遇到兩個鬼差都是亡命抵抗,本以為死了一個,剩下兩個法力低微正好可以解決,這個女鬼差還是主人叮囑要活捉的,於是它也不敢下殺手,只想趁機把阿嬌甩下去。

此刻法術愈加成熟,劉徹隱隱約約看見惡蛟頭上升起光芒,和方才那頭一樣,光暈之中,勾勒出一個女人的身形。

「阿嬌!不要!」他不知道阿嬌在幹什麼,可是心頭的不安似乎要溢出來,他目眥欲裂,撇開眾人往外衝去。

被血肉淋了個當頭。

「阿徹啊,你不要總是對女人那麼無情好不好!聽說前幾天你把別人扔出去都折了骨頭。」

「嘖,你不是最討厭我身邊有別人嗎,怎麼反而求起情來,不要我只喜歡你只愛你一個人啦?」

「因為啊,我不想你變成我聽說的那個樣子......再說,我想要的你愛我,不是咱們身邊圍着一群鶯鶯燕燕、你用傷害她們來昭顯出我的不同,而是只有我們倆、只有你和我,你能明白嗎?我覺得對別人太過無情冷血、肆意傷害的人也未必是個好的,你今日待別人如此,來日會不會待我如此呢,況且,我本就是被你傷害過的。」

「這有什麼不一樣,總歸就是對你最好。」

「我覺得你還是不懂我,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來試試這個二十五弦瑟!」

「那我來彈琴,這就是琴瑟和鳴!哈哈哈!」

他獃獃的看着前面一片空白,若非江面還漂浮着血肉,他幾乎不敢相信方才才發生了一場大戰。

「陛下!」郭旽跟着跑出來,看見劉徹狼狽的模樣,連忙拿手帕給皇帝擦臉。

劉徹木然轉頭,捉住郭旽的手:「她人呢?」

「陛下,誰啊?」郭旽覺得陛下的狀況似是有些不對,他眼神直直的,空洞非常,連手都在顫抖。

「我看見她了!」劉徹彷彿失了力氣跌在地上,「我看見了!」他聲音逐漸微弱,「看見了。」

「是她。」

明明剛剛阿嬌還在學習鼓瑟,他以琴和之,怎麼轉眼之間人就沒了呢?明明方才她還說自己不懂她,都沒說清楚是什麼問題呢,怎麼......就沒了?

沒了!

皇帝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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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罵我別罵我嗚嗚嗚,不是be,是hehehe重要的事情強調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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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在地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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