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牆(六)

宮牆(六)

厲風北將柳花小心放在床榻上。自己就勢脫掉大氅上了床榻。他的手指在她臉上輕輕劃過,常年習武,他手指上有很重的繭子。他用眼神將她上下打量,在他的目光下,柳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不着絲縷。

攬她入懷,厲風北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同自己對視。

「小美人,還沒問你的名字。」

「柳花。」

「柳花,柳鶯花燕,好名字。」厲風北笑着,指尖朝外一勾,她外衫滑落,厲風北的手滑向她腰上的帶子,素來板著的臉上掛着讓人生懼的笑。

「別怕,花兒,我會對你很好——」

燈火幽微,厲風北的笑意越發重了。

柳花一把抓住他的手。

厲風北察覺她手指微微顫抖,見她眼神飄忽不定,神情甚是不安,說話的聲音便故作溫柔了好幾分,這種故作的溫柔卻讓柳花心中的不安更甚了幾分。

「花兒,害怕?別怕,我會很溫柔。」

「十三爺,奴婢有話說。」

厲風北手上的動作卻停了下來,他在她面上親了一口。「小美人想說什麼?」

「十三爺,劉大公公素來喜歡美人,奴婢不知十三爺將奴婢帶回家是看中了奴婢的模樣還是看中了奴婢奇貨可居,但今日之事已是鬧大,定會被心有所圖之人告訴給劉大公公。」

厲風北眉頭狠狠擰成團,卻很快放開她。

果真,厲風北甚是害怕劉大公公。

她心中略鬆了一口氣。

「倒也無妨。」厲風北沉思片刻,逼近柳花,面上笑意冷冷。「只要我玩夠了再送給手下,事發后只要說我未曾知道,不過是軍中將士所為也就行了。到底,不過是個女人。」

厲風北的目光甚是陰騭,一把將柳花摁在床上。

柳花一時只覺口乾舌燥,厲風北的手、他的唇在她身上遊走,噁心的感覺越來越重,她用力推開厲風北趴在床邊一陣乾嘔。

長辮子被厲風北一把扯住向後狠狠一拉,重重一耳光落在她面上,柳花頭暈目眩,唇上有些濕潤,原來是鼻血。厲風北的眼神也恢復了冷意,緊抿著唇,幾欲將她生吞活剝。

「不乖的小鳥,可是會——」他的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忍着目眩與疼痛,幾日前遇見的一些事在腦中浮現。

柳花知道很危險,但她決定賭一把。

一咬牙,說出實情。

「十三爺,我一直在廊下,對大公公房中每夜發生何事都一清二楚。自然能分辨出大公公和別的男人的腳步聲。」

原本面上已有不悅的厲風北神情更加冷厲,他的額上青筋清晰而分明,似乎還在微微躍動。

到底不過是與虎謀皮。

柳花微微提聲:「前幾日送去劉大公公房中的女孩是你買回來的,也是十三爺你夜間潛入劉大公公房中破了那女孩的身子。斷指不會重生,枯木不會逢春。劉大公公依舊是閹人。」

厲風北鉗子般的手掐住她的脖子,「你——想死?」

「不,我,想和十三爺在一處。」

柳花感覺到脖子上的力道漸漸小了一些,她大口喘著氣。

東郭先生說,她而今唯一的優勢與武器就是美貌。

厲風北這種人還未生生擰斷她的脖子不過是因為她這世間難以尋覓的甚好皮相。

柳花努力擠出一絲笑,伸出手,指尖在厲風北面頰上輕輕摩挲,他臉上的鬍渣有些扎手。

「我小時候過得很苦,十三爺,你是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我想要留在十三爺身邊,我也只願自己屬於十三爺。」

她伸出兩隻手臂攬住厲風北的脖子,眸子黑亮又清透,長睫蝴蝶翅膀般撲閃,少女特有的純凈。

口中卻赫然出現荷葉糖的清香味。自從娘親過世,柳花一直未能吃上一口糖,直到遇見東郭先生。

厲風北徹底鬆手,靠着軟塌,沉着臉。

柳花接連咳嗽,小心靠近厲風北,見他不排斥才嬌嬌弱弱地攀着他的手臂,下意識撒嬌。

「我想要和十三爺在一起。」

厲風北喜歡乖巧聽話的小鳥。

她便再度嬌聲道:「花兒,不想離開十三爺……」

終於,厲風北原本緊抿的唇角放鬆了片許,眼神卻依舊嚴肅。「是我失策了。你必須回去!」

柳花心中暗喜,同東郭先生的約定之日還剩兩日,若能在明日回去,她便能順利完成先生要求她做的事。

便在他耳邊柔聲道:「十三爺。劉大公公是閹人,即便將我送給他破不了身子,我這身子照樣是你的。那夜發生的事,只會再發生,花兒,也會給十三爺開門。」

聞言,厲風北一陣驚愕,面上冷笑。「你只有十三歲?」

「是……」

「年僅十三歲的小丫頭怎麼會這般狡黠?」

柳花垂首,微微淺笑。

狡黠?

她五歲時親娘便因「不貞」而死。一個無依無靠的庶女,不狡黠,如何能在那大宅院中活下去?

「我喜歡聰明女人。」厲風北哈哈大笑。「花兒,既然進了宮,可得幫我在劉大公公面前美言幾句。」

柳花揣測那被送入宮中的女孩要做的就是在劉大公公面前「美言」幾句。劉大公公年事已高,身邊有張李兩位大公公,還有十三個養子,一個個爭權奪利,用盡全力奉上美人與金錢。

即便厲風北與劉大公公有血緣關係,在此事上厲風北也不敢有絲毫放鬆。只看誰做得更妙。

故而厲風北一定會想到,她的相貌在女子中數一數二,若他將她送出,旁人很難尋到更好的。

而柳花心中也生出一個疑問,劉公公的住處有重兵把守,每月一換。本月才過半,帶兵把守在外的就是那個唇角上有痦子的男人,劉大公公叫他小三子。

既有重兵,那厲風北又是如何混進去的?

除非——

見厲風北欲走,柳花趕緊道:「柳花有一個請求。十三爺可否將前幾日送去的女子換回來,若是公公不要她了,她也一定很願意回到你身邊。」

若是不回到厲風北這裏,那個女孩不過是另一個皇太后。

厲風北走得很快。

並未答覆。

柳花不安,想了許久卻又放下心來,厲風北一定會帶走那個女孩。

他不得不帶!

夜色落,柳花躺在厲風北的床上尋思著對策,床上有太陽的香味。

很久沒有躺在這種乾淨、整潔的地方,竟然怎麼都睡不着。

柳花想到了那隻小鳥。

如果那隻小鳥憑藉自己的力量穿破牢籠,它或許就不會死,或許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自由——不是旁人給的。

那隻小鳥為了衝破牢籠,羽毛四散,喙上全是血。

自由——是自己拚命爭取的。

第十二日,柳花睡醒已是正午,吃過飯後又睡了一陣子,今夜漫長,得養精蓄銳。

厲風北午時過了才來,待她沐浴浸香后才拿出一身素白的衣裙讓柳花換上。

除了一根玉蘭花羊脂玉發簪,她身上沒有任何飾物。

玉娘抱着小白貓目送柳花被厲風北送入轎中,沉沉鬆了一口氣。很快趾高氣揚起來。

端坐轎中,柳花將轎簾撩開一道小縫,路兩旁依舊凋敝,卻也有富戶滿身綾羅,左擁右抱。

轎子在宮中落下。

厲風北扶出柳花:「父親,孩兒將狗拖回家后,家中奶娘覺得臭便將這條野狗拖去洗了個乾淨,卻不想——這般佳人,自然要獻給父親。」

他一把扯下柳花頭上的白色風帽。

柳花站在大殿中央,一身白。更是襯托得長發和那雙勾魂奪魄的眸子漆黑如墨,未施粉黛,可上薄下厚的唇也似若塗了胭脂,皮膚白若凝脂。長發簡單梳成辮子,只插了一根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蘭花發簪。

柳花努力站直身子。

忍着恐懼,拼盡全力露出一絲淺笑。

不笑已美艷不可方物。

她一笑,幾乎傾了山河。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無法離開。

不管是正常男人,還是閹人。

劉大公公眼中的光越發亮了不少,亮得有幾分詭異,眼眶下的黑眼圈也比之前重了不少,滿臉憔悴。

看見柳花后他大笑:「來人,讓丫鬟將這個絕色美人送入朕的房中。今夜,朕要□□。至於以前那個——」

厲風北向前一步:「父親若是不想要了,何不賞給孩兒?」

柳花知道厲風北一定會帶走宮中的那個女孩。

若是那個女孩像之前的女子那般被「處理」,誰知道她會不會告發厲風北深夜潛入公公房中之事?

而柳花也被小三子帶去劉大公公宮中。

她刻意看了眼之前的「家」。破舊又骯髒的被褥已經消失不見。只在柱子上留下鐵鏈的痕迹。柱子與牆面間有一道縫,裏面還躺着她之前摔壞的瓷碗的一角。

小三子一直緊跟着她,礙於劉大公公,言語行動間雖不敢越界,目光落在她身上卻走不動道。

他距離柳花很近,柳花甚至能嗅到了他口中的臭味。

可她不聲不響,只在劉大公公進屋后,扯着他的袖子撒嬌。說小三子之前打過她,今夜讓小三子在宮外執勤,她害怕。

劉大公公當即應下,在日落前換了宮外的侍衛。

柳花笑得含羞帶怯。

厲風北為何能進入劉大公公房中?

為何正好是這個月?

——

厲風北和那個小三子本就是一夥的!

她要走,厲風北就決不能出現!她還不信了,劉大公公身邊的人,全是厲風北那伙的!

為了順利逃走,她只能用幼稚而簡單的方式儘力避免危險。

今夜,她就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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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女軍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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