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進來嘛

你快進來嘛

「恩重嬌多情易傷,漏更長,解鴛鴦。朱唇未動,先覺口脂香。緩揭綉衾抽皓腕,移鳳枕,枕檀郎。」——《江城子》

跟着花枝走向公主寢殿,寢殿內眾多婢女將原本緊閉的鏤空雕花窗子一排排打開,濃郁的脂粉香味從窗內散出。

屋內暖意與屋外秋意相撞,似在釀一盞上好的菊花酒,冷酒暖喉。

才走到外間,吳之筱便聽到裏間傳來聲音,有人喚她道:「笑笑,你來了。」

聲音清脆,還帶着朦朧睡意,笑笑是她閨名,不是親近的人不會這麼叫她。

花枝領着吳之筱一路往深處走,撥開一幕幕繁複紋樣的菱紗帷幔,至裏間門口,珠簾重垂,隱隱約約可見周楚天健碩的赤/裸身影。

花枝站在裏間外,垂首低聲道:「回公主,吳通判到了。」

裏間的公主似乎在跺腳,嬌聲道:「你快進來嘛!」

此情此景,此時此刻,當時當下,吳之筱一時恍惚,竟然弄不清楚,公主這句話到底是對周楚天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於是站在裏間門口,不緊不慢地解下頸下銀角系帶,脫下披風,遞給花枝。

待公主不耐煩地再道一聲,「笑笑,你怎麼還不進來?」時,她才撥開珠簾,走進裏間。

只見裏間內,飛鶴銜燭,重簾垂下,晦暗不明。

空氣中,旖旎春意未曾散去,燒着熱意滿滿的地爐,流雲博山鎏金的熏香爐里熏著馥郁芬芳的香片,一室融融暖香。

熏香爐上凌亂地掛着公主脫下來的鵝黃襦裙、煙羅披帛,耦合色抹胸、被撕扯開的褻褲,略略看一眼,都覺得香艷異常。

窗下四足玉筠簟矮榻上,整整齊齊疊著一套水色梨花碎玉紋的襦裙與乾淨的褻衣褻褲。

公主站在匡床邊上,試圖要赤腳走下來,而周楚天就站在檀木雕花匡床前扶住她。

他人高馬大,襯得原本就嬌小的安陽公主愈發嬌小可愛。

「公主,把衣服穿好再起身,小心着涼。」

周楚天低聲提醒道。

因為吳之筱進屋來,他沒來由的臉色霎紅,安陽公主最喜歡看他這副羞赧模樣,所以才故意在這個時候把吳之筱叫進來的。

全身就沒穿什麼的安陽公主站在匡床上,沖着進來的吳之筱努努嘴,示意她把衣服拿給自己,后又張開雙臂,摟着周楚天脖子,貼在他身上,撒嬌道:「你給我穿嘛!」

此時,吳之筱一臉淡然地捧過玉筠簟榻上的那一套衣服,走到匡床邊,雙手遞給周楚天。

「是。」

周楚天一個武將出身的人,平時拿刀槍劍弩、磨出厚繭的雙手,此時正接過吳之筱遞來的襦裙與褻衣褻褲,摸索著柔軟的系帶與衣襟,低着頭給公主穿衣服。

舉手投足間,都顯得很熟練,只是有些尷尬,神色不怎麼自然,前額熱汗頻出。

熟練是因為經常做這種事,尷尬是因為這種事本身就讓人很尷尬,更何況,吳之筱還在場,不僅在場,還雙手抱胸,杏眸微斂,淡淡地看着兩人「打情罵俏」「你儂我儂」完全沒有轉身避開的意思。

再加上安陽公主在他懷裏不是很安分,周楚天臉色更紅了,頭低得更深,啞聲道:「公主,別亂動,臣會傷到你。」

「不嘛不嘛……」

安陽公主怎麼可能聽他的話。

逗弄周楚天是她樂趣之一,第二大樂趣,就是逗吳之筱。

但逗弄吳之筱明顯更困難一些。

周楚天這邊都臉紅成這樣了,頭都快埋到地里,吳之筱居然還一臉饒有興趣干站着看,也不知她到底見過多少這種香艷的場景,竟能如此氣定神閑。

吳之筱站着,覺得有些累,便往後退了幾步,坐在身後的榻上,懶懶地靠着榻上的引枕。

手肘撐在矮桌上,支著額角,一臉懶散,頗有閒情逸緻地盯着周楚天和安陽公主看。

末了,她再不咸不淡來一句道:「周將軍,你手腳再慢一些,公主就要着涼的,公主玉體抱恙,到時候別說三天三夜了,你十天半個月都脫不了身,你受得了嗎?」

這話雖有調侃的意味,但也是實情,安陽公主一生病,周楚天必得聽命在側日夜服侍,不得離身一步。

周楚天抿唇,看着一直亂動,不肯好好穿衣服的安陽公主,勸道:「公主,吳通判說的是,你小心受了風寒。」語氣和緩,又小心翼翼。

安陽公主撅起小嘴,雙手抱在胸前,輕哼一聲,不滿道:「你怎麼能聽她的話。」

說完,有些惱了,粉腮一鼓,手臂往匡床邊上的高桌上拂去,桌上裝飾用的白瓷玉瓶嘩啦一聲摔下,碎在周楚天腳下,他只要一動,就會踩到滿地碎瓷片。

「臣知錯。」

周楚天頷首。

他捏著公主身上質地柔軟的水色窄袖羅衫衣襟,攏了攏羅衫系帶,熟練地打了一個軍用鎖套結,道:「穿好了,公主。」

安陽公主捏捏他的臉,笑眯眯道:「容卿,軍械軍糧等事你都不用擔心,我封邑去年收上來的錢全給你充作輜重軍費,一點都不留。」

安陽公主的封邑近萬戶,她對封邑雖無實權,但這些封邑每年都會上交的賦稅,全歸公主府所有,這些錢自然交由吳之筱打理。

於是每年又多了許多利錢,再加上官家對她恩寵優渥,心疼她到臨州來,每年從宮中另撥銀兩給她,年節更是賞賜不斷。

她一個公主花不了多少錢,故此,公主府結餘頗豐,一時高興了,隨手賞一些錢給周楚天,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但一點都不留,全給周楚天,有人就不大樂意了。

「公主好歹留點銀兩賞我吧,臣家裏快要揭不開鍋了。」

吳之筱輕輕捻起一顆西宛葡萄往嘴裏扔,挑眉幽幽道,口中飽滿的果汁迸濺。

周楚天將公主抱到榻上,低着頭對吳之筱道:「吳通判誤會了,公主只是隨口這麼一說,吳通判別當真。」

安陽公主一屁股坐在榻上,急了,雙手叉腰,坐直身子道:「我哪裏是隨口一說?我答應你的事,我自然會辦到,你別總是以為我是開玩笑的。」

周楚天眼眸深黑,看了一眼安陽公主,躬身拱手作揖,道:「拜謝公主,臣告退。」

又抬眼看了看吳之筱,眼眸閃躲,面露羞愧,平身拱手,便退了下去。

聽得裏間門處珠簾珠玉作響,便知周楚天出了門,吳之筱這才對安陽公主嗤鼻道:「臣倖幸苦苦給你打理的銀錢,你現在全給他拿去了,真真是色令智昏!」

她嘴裏塞滿清甜的葡萄,說話含糊不清。

「也就封邑一年的賦稅,沒多少的。」安陽公主蹭蹭蹭往吳之筱那邊挪去,貼在她身側,道:「他其實很少主動開口要我幫忙的,現在他有難處,我也不好不答應嘛!」

說着,還從矮桌上端了一盞清茶到吳之筱手裏,有些討好的意味。

「開口說?」吳之筱接過這杯討好的茶,抿了一口,打趣她道:「是在床上開的口吧?」

安陽公主羞得低頭,嘴硬道:「我不過是可憐他而已。」

盛都周府乃是武將世家,戰功赫赫,作為周府獨子,前途本該大好,卻因蠱惑引誘公主,一朝之間,被貶到臨州做護城都尉。

雖同樣都是將軍的頭銜,盛都皇城的將軍護國,關隘要塞的將軍護國,邊境極地的將軍護國,而臨州的將軍,只是護城。

且這臨州城好像沒什麼可護的,所以官家每年撥下的軍費少之又少,士兵手裏的刀磨了又磨,也不見換新的,軍中怨氣不斷。

是該可憐的,安陽公主尤其該可憐他。

「那公主也可憐可憐臣吧。」

吳之筱將茶盞擱在矮桌上,從窄袖中取出那小札,丟到公主懷裏,道:「趙泠這一筆添上去,黜陟使官一下來,我秋賞冬賜少了不說,任期滿后,我可能都回不了盛都了。」

盛都派遣在外的官員任期五年,五年內,一年一考課,分為上中下九等,五年任期滿后,到盛都聽候吏部銓選,依據每年的考課評定,或繼續留任,或升至盛都為京官,或貶到別處。

而每年的年末考課,知州——對,就是那位趙知州本人對她這位通判的讀議優劣最為重要。

第一年,趙知州給她的評議不佳,連她太貪食荔枝冰酪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被他拿出來一字一句地訓斥一番。

說什麼身為一方守令,口腹之慾不該顯露於外,引得有心者投其所好、勞民傷財云云等大道理。

又不是要當皇帝,她一個通判,用得着嚴於律己到這種地步嗎?

盛都來的黜陟使還覺得他說得很對,因此,第一年,吳之筱的考課為中下。

草!

今年,若再因這位趙知州寫在小札上這幾句評議,又被盛都來的黜陟使定為下三等,那吳之筱後面三年的考課,必須都為上上等,銓選時才有可能回盛都任職。

而後面三年,她都要與這位趙知州共事,想想就忍不出涕淚青衫濕,凄凄慘慘戚戚,怎一個慘字了得?

起碼得六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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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怕是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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