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往事

大明宮往事

沉浸在十三殿下美色之中的白蘭被殿下這一問回過神來,秀眉微微皺起,想了很久這才說道:「怕是難。」

「我以為你早想好了錦囊妙計。原來我的女軍師也有山窮水盡的時候。」一抹失望之色從十三殿下那雙杳深的眼眸中劃過,旋即微微苦笑了一下嘆了口氣。

「這驛站雖然有四門,但我聽見黃將軍已經將驛站四門都封鎖了。便是有火牌此時也難進出,況且殿下的容貌出眾,難以作偽。」白蘭將昨夜情景又在腦海之中過了一遍,知道此時的處境已經不太妙,只是躲過了一夜而已,只要黃文德有足夠的耐心,他們遲早都是他的瓮中之鱉。

「便是毫無出路也不能在這裡坐以待斃。」十三郎起身,優雅的走下馬車。

「殿下,好端端的,他們為何要算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十三殿下回頭,凄然一笑。

高高在上殺人如麻的十三殿下,原來也是別人的瓮中之鱉,也即將成為別人的刀下鬼。

原來他與她們也沒有什麼不同,也不能握住自己的生死。

十三殿下下車之後轉身對著車上的眾人說道:「你們好生待著,他們要殺的是我,不是你們。待我死後,驛站必定大亂,你們還有一線生機。」

原來昨夜他換了一件藏藍色的袍衫,此時他只用一枚碧溫潤無暇的和田碧玉簪子將長長的頭髮高高挽起,腳下蹬的一雙藏藍色的官靴,身姿如晨露中挺拔的青松一般,衣袂被風帶起,使看了他的人便六神出竅。

他回身望時,黑亮的眸子如日光照射千尺深潭所映現的一點寒光,幽邃而神秘。

他瀟洒的轉身而去,朝著正院。

「娘,他若是死了,四門不會開。我們都將葬身此地。」白蘭對著王氏說道。

殺人滅口,正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她們都是知曉秘密的人,在那些人的計劃里,她們也是一環,附庸在十三殿下身邊的螻蟻,他若是死了,順帶的一腳也必然將她們碾成碎泥。

王氏著白蘭的手說道:「我兒,你今年幾歲了?」

「兒今年剛滿十六歲。」白蘭跪在王氏膝前說道。

「蘭兒你外祖父去了,長安城的王家也倒了。娘這次來賣了你在長安里置辦的產業和娘能拿出的全部嫁妝。娘做了最最荒唐的事兒,就是為了我兒能活。娘的這火牌是從你大伯娘用三百金買來的,娘在包袱里藏的是全部。娘為了救你去求了你爹,你爹給了娘一個窩心腳。王家倒了,你爹不在顧念王家,可是我的兒身上還留著王家血。我兒,尚未結婚生子,可不能去冒險……」王氏說著拿出懷中的美人相思帕來拭淚。

「娘,女兒明白,如今娘親只有女兒。女兒定不會留娘親孤身一人。只是女兒卻非去不可,女兒不孝!」

欲求生快活,須要下死功夫。貪生怕死只能步步深陷泥潭,只有奮力一搏或可破雲穿霧,窺見一絲天顏,這個險白蘭必須去涉。

白蘭對著娘親王氏磕了三個頭,轉身跳下了車。

她依舊是一身黎色的差役的長衫,這是官差里最尋常的郎君衣裳。

她身量略高,雖然不算是美人兒,卻也是個生的清秀溫婉的小娘子,令人一見便能生出親切之感。

換了一身男裝,便是個好皮相的郎君了。

白蘭幾步追了上去道:「奴隨殿下前去,殿下說奴是女中軍師,主帥如何離得了軍師。」

「好好,我的軍師實在是膽識過人。」十三郎眼中含了笑意,好似春風拂面一般,再沒有了往日的那種奪命的壓迫之感。

「十三郎當真一點打算都無?若有請告之奴……」白蘭行的是郎君的禮,此時兩人四目相對,白蘭的黑眼珠像是緞子一般,配著長長的睫毛,自有動人之處。

這樣的目光,直愣愣的就撲在了十三郎的臉上,坦坦蕩蕩,四平八穩。

十三郎不僅僅有一雙攝人心魄的眼睛,還有一張絕世的容顏,眾人對上他的臉,對上他的目光都會不由的自慚形愧。

他看過無數人,從未有人敢和他對視半分,便是那南衙禁軍的首領也一樣。

可是白蘭沒有,她那樣直直的將目光毫不掩飾的撲向他,既沒有被他傾倒也沒有自慚形愧。

娘子不怯,郎君卻怯。

十三郎卻他轉過身去,耳根通紅道:「我父王的江南十六衛此時因該也快到了。若是能設法等到那個時候,或者有人去引十六衛過來,自然性命無憂了。」

殿下說的父王當是仁安郡王。

仁安郡王在當今皇上登基之前是排行第五的秦王,是先皇后唯一嫡出的兒子。

說起仁安君王不得不提一提當今聖上。

當今聖上在這一輩里排行第六,先皇在的時候封的是成王。

成王母妃從前乃是皇後宮中的一個粗使,先帝膝下有十個皇子,數成王出身最低,成王的母妃長相平平,母子二人全賴先皇後娘娘周全。

永平二十年,那是先皇帝在位的第三十五個年頭了,從那一年開始先皇無論巡幸何處,都帶著當時的秦王也就是如今的仁安君王隨扈。

先皇常常在無意中道:「這事當這樣處置。記住了。」

當時先皇對身側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謝仲文說道:「我的秦王總要辦一件大事,一則是歷練歷練,看看能否挑得起這份重擔;二則是立大功,方在鎮得住滿朝文武,以後做事便不如少年時我的那樣掣肘。」

先皇十六歲御極,安內攘外,開疆裂土,威震四方,唯一心中隱秘便是誅殺太子兄長的事情,是以到了他自己,便安排的格外周詳。

機會來的巧,永平二十三年西涼關外柔然人進犯,吐蕃蠢蠢欲動。

老百姓也已經過了十年的太平日子,國富糧足,自然是不怕打仗的。

此戰關於社稷和秦王的聲威,是嗣皇帝要立威揚名的由頭,只許勝不許敗。

先皇苦心操持,連出征的先鋒官都有定奪,派當時還是秦王的仁安君王帶聖上直屬北衙十六衛禁軍軍出征,並調遣西北駐軍二十萬左右龍武軍在西涼等候調遣,意為代先皇帝御駕親征。

響者雲集,風向只所向,花團錦簇,能沾上邊的人都卯足了勁要在軍中謀個差事,便是不能軍中效力,軍務糧草之上無不盡心竭力。

效勞當時的秦王,將來就是從龍之功,陞官謀職,榮華富貴自然是近在眼前了。

原是只等凱旋而歸,先皇便要敢為天下先,禪讓大位。

哪裡知道仗還沒有打完,先皇突發急病……

自長安作為京都以來,歷代皇帝駕崩,都要在大明宮飛霞殿,因飛霞殿乃是皇帝的寢宮,取其「壽終正寢」之意。

申時大殮,照例太子也就是嗣皇帝該在大明宮飛霞殿靈柩之前接位,只要那一刻安然過去,嗣皇帝就可以全部繼承先皇帝的全部權利。

先皇並未立下儲君,而該當繼承大位的秦王卻遠在西涼。

謝仲文在靈柩前傳達先皇的旨意,誰知道身為顧命大臣之一的張公瑾卻遲遲一言不發。

靈柩前顧命大臣四人謝仲文,張公謹,庚承定,李尚道與先皇帝最親密的乃是張公謹,若說先皇帝的心事,或者心中隱秘的心思,了解深厚之人非張公謹莫屬。

先皇帝辯解祭祀聖諭詔書敕令多借張公謹之手,是以其言對眼前之局面顯得尤為重要,他不貿然開口也在情理之中。

先皇帝臨終之前只有謝仲文在身側,他想到先皇帝待他的知遇之恩,不覺老淚縱橫,一味出頭只想先定了秦王的名分,不負先皇帝所託。

先皇帝的叔叔庄王見局面僵持不得已將先皇擱靈,將四人攏在宣政殿閉門密談。

謝忠文情急之下便拍了桌子道:「我面承末命,難道如今我的話還做不得准?」

張公謹撣撣自己的金魚袋,坦然而坐道:「據我所知,先皇在世對大位意無專屬。如今沒有御筆欽定的聖旨,惠良公不該擅專。」

謝仲文自先皇鑌天一直伺候在側安排諸事,此刻到了宣政殿方才得閑,正端起一個汝窯千峰碧波翠色來的杯子喝水潤潤口舌,張公謹此言一出杯子「啪」的一聲便落了地,心裡頓時便像是壓力千鈞萬重山石一般,一種恐懼慢慢傳遍了周身。

然而事情終究是無可挽回了,因為連莊王爺也倒戈了。

最後到底是當今聖上登基了,其中的曲折往事卻非三言兩句能說的清楚。

謝仲文並不能力挽狂瀾,只能托謝家的關係將消息發往了西北,當今登基御極不過半年他便撒手西去了。

接到謝家秘密傳出的信件,秦王面朝著長安磕了三個頭,對著東方向良久無語。

拿到打了勝仗卻不敢入長安城,草草交割了虎符便躲到了江南,唯一帶走了先皇的十六衛軍,就成了現在的江南十六衛。

十三郎是仁安郡王最小的嫡子,十二歲便被抱到宮裡養在當今穆皇后的身邊,其實就是個質子。只有他在長安城裡待著,那仁安郡王便只能安守江南海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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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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