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洪水

第2章 洪水

這是周曉雪從小到大積攢下來的壓歲錢,她想著暫時能解決了方義成的學費問題,同時也能暫時解決一段時間的生活問題!方義成哽咽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拿著錢的手在微微發抖,他發誓,無論如何也要把錢還給周曉雪。

但是,之後呢?方義成想到了將來,如果考上高中,九年義務教育結束了,他面臨的將會是比現在更加昂貴的學費,到時候這個錢誰來出?飲鴆止渴的辦法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去蠶農廠打工,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回到家中,方義成沒把周曉雪給錢的事情告訴媽媽,而是把錢藏了起來,然後自己寫了一個借條,把借款雙方的名字工整的寫好,再小心翼翼夾在書里收了起來,這才開始去做飯。

他想著,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再去蠶農廠里找翁廠長試一試,鐵棒都能磨成針,沒有什麼事是辦不到的,只要心誠。方禮安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時看見方義成居然在家,並沒有多說什麼,一家人等方義舟回來之後在無言只中吃完了幾個玉米餅和一鍋菜湯。然後,永興村的天空忽然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之後越來越大,村前的河堤彷彿要擋不住洶湧的六塘河水了。

吃完了午飯之後的方義成早早的來到了蠶農廠,可是蠶農廠因為下雨的緣故,工人們早就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偌大的蠶農廠竟然沒有看見一個人,就連廠長翁增壽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方義成無所事事,坐在蠶農廠門前傳達室門口的雨棚下發獃,望著剛開始抽芽的桑樹,他的思緒,飄到了遙遠的未來。未來是什麼樣的呢?是色彩斑斕,或是刀光劍影……

他不知道,也想不到那麼遠,他的腦海里全都是家裡的柴米油鹽,偶爾會想到學校里如雷貫耳的讀書聲,可是那沒有用,父親夠幸苦的了,起早貪黑,累得腰都彎了,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就能聽見父親劇烈的咳嗽聲,像刀子一樣扎進他的心裡,讓他無法入眠。

他已經十六歲了,早已長成了少年,在這個大浪淘沙的時代里,他看見了光明,但必須暫時留在黑暗裡韜光養晦,光明必然會到來,只是需要耐心的等待。

雨越來越大,小雨變成了中雨,中雨轉成暴雨,暴雨變成傾盆大雨,讓天地之間連成一片,地面上因為雨水澆灌的緣故起了一層霧,天空中的烏雲變成了灰色,大地之上到處都是齊刷刷的雨滴聲,宛如一首壯麗的詩歌。

蠶農廠是村裡的集體企業,佔地面積不大,只有十來畝地,早些年經濟效益非常好,翁增壽的前一任領導犯了錯誤被抓之後,廠子出現嚴重虧空,往年每個養蠶戶都能分到兩三萬,到了前年,南方對絲綢原材料的收購變得極其苛刻,蠶農廠生產出來的蠶繭雖然數量眾多,但卻不能滿足質量要求,退貨回來的蠶繭堆積在倉庫里,成了老鼠的美味佳肴。

發不出工資后的蠶農廠成了村裡的負擔,想要甩掉這個包袱又沒有這個能力,成了村裡的燙手山芋。翁增壽臨危受命也沒能力挽狂瀾,在大勢所趨之下選擇了一條不應該選擇的中庸之路,既不讓蠶農廠倒閉,也沒能力讓蠶農廠復活。

他能做的就是加強蠶農廠的防範措施,偶爾滅一下鼠患,動不動就加強防洪防汛防盜防火工作,訓練是有聲有色,可蠶卻是越養越瘦,到後來養蠶戶逐漸減少,到了今年,只有三十多戶還在苦苦堅持。方禮安同樣是這三十多戶中的一員,可是已經到了杯水車薪的地步,即便是有了收益,也無法滿足收支平衡,家庭赤字嚴重,加上杜念慈患病多年,不得不出去幹些泥瓦匠的活來補貼家用,遠水不解近渴,照這樣下去,方禮安一家人只能喝西北風。

每年六塘河都要漫水,水漫過河堤,沖入村莊,低洼一些的地方水已經漫過了膝蓋,翁增壽思前想後,在蠶農廠周圍挖了許多深溝,並且增添了一條一米高的防汛帶,遠遠的看去蠶農廠像一個抗戰時期的碉堡,被桑樹包圍后,顯得無比可笑。

雨太大了,方義成沒有帶傘,只能坐在雨棚下等雨停了再回家。他看著越來越多的水灌入蠶農廠大門內,想到了蠶農廠內還有許多蠶繭及蠶子,若是讓雨水泡了,那蠶農廠就再也支撐不住必然倒閉。反正閑著無事,方義成乾脆翻過圍牆找來鐵鍬,把蠶農廠周圍的沙土帶重新堆積了一遍。

幾個小時之後,暴雨未停,光線漸暗,方義成累得腰酸背痛,從未有過如此劇烈勞動的弱小身軀早就被暴雨淋濕衣衫,站在重新弄好的微縮型防汛提前,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勞動所帶來的自我愉悅感。

勞動帶來的滿足讓他心情愉悅了很多,可還未得到休息,便聽不遠處一聲暴喝:「不好!洪水來啦!」這聲暴喝如同一顆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打破了往日的寧靜。隨後傳來的報警聲此起彼伏,整個永興村如同炸了鍋一樣,從平靜慵懶的狀態下蘇醒,幾乎所有人都衝出了家門,驚恐地看著南面六塘河旁的河堤上漫過了洶湧的河水,向永興村奔涌而來。

水火無情,永興村就在河堤之下,最近的人家離河堤只有幾十米,大水一下,最南的十幾戶人家首當其衝,一下子洪水就漫過了地基,將傢具全都衝出了屋子。

後排的人家早就慌了神,臨時抱佛教築起防洪堤但卻無濟於事,已經形成勢頭的洪水雖然不大,但衝擊力足以把豬圈、雞舍等全部衝垮。瞬間,永興村一半的人家全都淹沒在了水中,老人抱著孩子爬到屋頂呼救,年輕人開始尋找任何能夠浮起的工具,但卻如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竄。

婦女們哭爹喊娘,來不及收拾陪嫁過來的首飾便讓男人們提溜著扔到了房頂,村子里喊聲哭聲狗吠豬叫聲連成一片,在逐漸昏暗的環境下哀鴻遍野。幸好,洪水只是漫過了河堤,並沒有真正的決堤,只是這雨不能再下了,否則永興村真的只能浸泡在水中等待滅亡。

洪水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半小時的時間裡,整個永興村全部淹沒在了洪水之中。永興村地勢南低北高,南面的三十多戶人家屋子裡的水已經到了胸口,最北面的水也已漫過膝蓋。

莊稼全沒了,每戶人家屋子前後的菜園子成了魚蟲的晚餐,青椒西紅柿等蔬菜的秧苗很快就會被草魚吃乾淨,那些沒來得及轉移的豬仔雞仔漂在豬圈雞舍里,早就喝飽了水浮在了水面上。

這場景宛如末日。

洪峰過後,蒼天似乎並未捨得將永興村從地圖上抹去,留下給人們活下去的希望,將太陽從烏雲被后扯了出來,用最炙熱的光芒烘烤著大地。人罪孽不可活,天作孽猶可恕,勇敢的人們終於從洪水的震怒之下清醒過來,在村長翁增福及治安主任周萬才的帶領指揮下搶救任何可以搶救的人財物。

不知道是誰突然又喊了一句:「糟糕,蠶農廠完了!蠶完了!」

這一聲呼喊比「洪水來了」更加可怕,蠶農廠是永興村一半人最後的希望,蠶農廠沒有了,他們連最後活下去的勇氣也隨著蠶農廠的消亡而消亡,靠著蠶農廠勉強度日的養蠶戶在這聲呼喊之下再一次陷入絕望。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害怕斷絕了最後經濟來源的人們呼天搶地,踏著泥濘和髒水向蠶農廠奔去,有些婦女摔倒在了泥水裡,爬起來繼續跑。他們跑去的是最後的希望,如果蠶農廠被水泡了,那些死去的蠶子和作廢的蠶繭,就是壓垮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方義成看著洪水從桑樹地里沖了過來,便知道大事不好,他慶幸自己早有準備,加固了防汛帶。他累得站立不住,幸好有鐵鍬支撐才沒能倒下,見蠶農廠無事,他才想起自己的家。

他如同瘋了一樣往回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清原來的布料顏色,腳上彷彿也被什麼硬物割破了皮,撕心裂肺的疼,但是他不能停下來,家裡還有卧床的母親,而且他家在永興村的南面,洪水來的時候,他們家肯定不會倖免。

他心急如焚,遠遠的看去,竟然有許多人向他沖了過來,他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跑了幾步又一次摔倒,被唐鐵牛扶了起來。

唐鐵牛和方義成是小學同學,小學畢業之後就不讀書了,在家幫著父母在蠶農廠里上班,沒有工資但能幫著家裡多干許多活。

「方義成?你在這裡做什麼?蠶農廠怎麼樣了?淹了沒有?」

唐鐵牛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方義成暈頭轉向,他來不及回答,急著回家。唐鐵牛急了:「我問你話呢,啞巴啦?」

方義成不知道如何回答,指了指蠶農廠:「我加固了,沒事!我家呢,我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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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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