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下井救人
「我們來就是救人的，你放心，我來想辦法。」邵俊安撫了一句。
「佳佳，佳佳，你能聽到媽說話嗎？」佳佳母親還在對著井口不停大喊。
沈天成想了想，問大夥：「誰家有梯子或者長一點的木棍、繩子之類的？」
「二寶把他家梯子搬來試過了，井太深，立不住，梯子高度也不夠，只能等消防隊的人來，他們應該有專業的梯子。」
沈天成繼續問：「消防隊可能堵車了，棍子繩子試了嗎？」
「用木棍、繩子往上拉也不行，下面深得很，小孩才六歲，她媽一直喊她也沒應聲，估計這麼一下摔得不輕，就算沒摔傷那麼小的孩子也沒力氣抓東西。」
「大伙兒都別吵，往後退幾步，我聽聽聲音。」強光手電筒照不到底，井裡很空曠，南北兩側有井壁，但距離井口有一米多遠，沒有可供攀爬落腳的位置，更沒有扶手，等周圍的人靜下來，邵俊將耳朵貼在井沿上凝神聽聲。
隱約有嘩嘩的流水聲，但不算急，應該不是主管道，如果是排污量大的主管道，孩子掉下去的一瞬間就會被水沖走，生還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只聽到水流聲，但沒有孩子的聲音，是摔壞了還是沒勁兒了邵俊也拿不準。
佳佳的母親坐在井邊，急切地喊：「警察大哥，趕快救我孩子，我求求你了！」
「同志，你別急，我正在想辦法。」邵俊對著下水道口估摸了一下尺寸，回頭對人群問：「繩子，誰有粗一點的繩子，至少要六七米以上，越長越好。」
「我家有裝車用的捆繩行嗎？」
「細了不行，要能經得起兩個人的重量。」
「我有粗繩子，我是體育老師，學校拔河用的繩子，我就住這邊，我去拿。」
「好的，麻煩你搞快點。」邵俊依舊拿著強光手電筒往下照，眼睛適應了光線，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團紅色。
「是不是紅衣服？」邵俊問佳佳母親。
「是，是紅裙子，你看到佳佳了？」
「嗯，一會我下去把她救上來，救護車叫了沒？」
旁邊看熱鬧的一個年輕人說：「小賣鋪老張打過電話了，110、120都打了，這會兒堵，救護車和消防車估計堵路上了。」
「師傅，你要綁繩子下去？」
「嗯。你在上面照看著，組織年輕人搭把手，幫忙拉著繩子，慢慢往下放，我夠到孩子就喊你們，你們用勁兒往上拉，就能把孩子救上來。」
「邵警長，救人重要，但貿然下去肯定不行。」一位老爺子認識邵俊，走出來說：「下面說不定有沼氣，沼氣有毒，中了毒是要人命的。」
「有沼氣？」邵俊沒想到這一茬，問道：「這下水道井蓋被移開有多少久？」
有人答道：「昨天好像就開著的。」
佳佳母親一聽下面有毒氣，哭得更厲害了。
「通風至少兩天了，有沼氣也散了，下面水是流動的，應該沒事。」邵俊揣測了一下說：「用毛巾可以，沾上水護住鼻子和嘴。」
「毛巾有，小軍，你去家裡拿毛巾，過一下自來水帶來。」老爺子指著個年輕人說。
「好，馬上來。」
實習這些天，沈天成出過很多次警，今天是第一次遇到有生命危險的警情，略一思量就下定了決心。
「師傅，你剛說過的話不記得了？」
「什麼？」
「你說這幾天有警情，讓我來負責處理。」
「你小子想跟我搶功？」邵俊哈哈笑道：「這是特殊情況，你沒經驗處理不了，下面什麼情況你都不知道，去，去把佳佳媽扶一邊休息會，看看哭成什麼樣了。」
「下面的情況我不知道，你一樣不知道，師傅，這次讓我試試。」
「不行。」
「這繩子行吧？」體育老師扛著一捆粗麻繩急匆匆來了。
「可以，這個可以。」邵俊急忙接過繩子，拿起繩頭就往腰上系。
師傅給安排了任務，沈天成這次卻沒立馬執行，而是奪過師傅手裡的繩子說：「我下去，師傅，你穿著裝備呢，收拾起來太麻煩，我體重也比你輕，我下去，你幫我繫緊。」
「兩位警察同志別爭了，孩子都沒動靜了。」體育老師探頭看了井底一眼。
公安系統歷來都有拜師的傳統，徒弟要多聽多干，對師傅要足夠尊重，警察不同於別的職業，每次出警都存在不可預知的風險，真遇到有危險的警情，老民警都是當仁不讓身先士卒。
時間耽誤不起，不能推來推去，徒弟態度十分堅決。
邵俊沒辦法，只好往徒弟腰上綁繩子，確定不會松，又繞過兩肩打了安全結。
「來，各位街坊，別瞅著了，有把力氣的都來幫個忙。」
幫徒弟搞好繩子，邵俊對圍觀的群眾招呼，體育老師和剛剛說有沼氣的老爺子率先走了過來。
「都搭把手，別光看，小軍，你也過來幫忙。」
「陽陽他媽，你別擋著，你往後退，讓年輕人上。」
「對，小夥子上，力氣大，把繩子抓緊，身子往後躺。」
邵俊當仁不讓成了總指揮，「往後站，往後站能用上勁，人多力量大，都聽著我的口令，大伙兒看著手裡的繩子，一拳是一節，以節為單位，我讓放就放，我讓拉就拉，先放再拉。」
「警察同志，放心，你只管下命令。」
邵俊將強光手電筒遞給徒弟，又囑咐道：「注意安全，有什麼情況你就打手電筒，連按兩下是閃光，手電筒不行就晃兩下繩子，感覺喘不過氣你也晃兩下繩子，我們就拉你上來。」
沈天成表情凝重，重重點頭，其實內心是緊張的，他也沒經歷過這種事，冒出了個奇怪的念頭，似乎是要上戰場殺敵，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感，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沒時間想太多，他將小軍遞來的濕毛巾纏在面部，雙手撐著井沿兒，將雙腿放了下去，打開強光手電筒，往下照著，整個身體漸漸滯空。
說不怕是假的，只是這會兒顧不上害怕，在一個封閉的環境里四肢騰空，有種身不由己的感覺，只能隨著繩索的擺動前後左右晃悠。
沒感覺到有沼氣，因為他根本不敢呼吸，老爸老媽生意越干越好，未來還有大好的時光，他還沒女朋友，剛考上公務員，實在不願意剛實習三個月就光榮了。
「沒事吧，天成？」邵俊停止往下放繩子，伸頭問道。
「沒事……」沈天成剛開口，就被惡臭沖的心中一陣噁心，強忍著說：「繼續放，能看到下面的孩子。」
「好，注意安全。」邵俊轉身指揮著：「放，一節一節放。」
這時，四名消防隊員提著工具箱，背著安全繩，跑步來到現場，帶隊的少尉問：「誰掉裡面了？什麼狀況？」
邵俊顧不上自我介紹，直接說：「來，幫忙拉繩子，我們的人下去救了。」
「你們人下去了？」少尉急忙對井下看了看：「人怎麼樣？你們沒有專業設備，這樣下去有危險。」
很危險，邵俊不敢大意，讓熱心群眾先別往下放繩子，繼續問道：「井蓋打開有兩天了，我們分局每年都有消防演練，就按照消防教官說的，口鼻用濕毛巾護著的。」
「有一些作用，二班長，打開兩個空氣瓶扔下去。」
「是。」
「你們仨幫忙拉繩子，聽警官指揮。」
「是。」
「速度快點最好，人不能在下面待太久。」少尉安排好手下的人，對邵俊說：「不好意思，太堵了，我們下車徒步趕來的，一公里多，還帶著裝備。」
「理解。」邵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徒弟身上，手裡緊緊攥著繩索，一邊觀察井下的情況，一邊指揮人往下松。
井下的沈天成已經適應了陰暗的光線，距離井底的女童大概有一米多，此刻已經清晰可見，能看清楚她躺在水裡仰著頭，身體還在動，依稀可以聽到她喃喃喊著媽媽，夾雜在水流聲中顯得聲音極小。
並不是垂直下落，而是四處晃悠，就像被人架著胳膊，只有手腕和脖子能用上勁兒，繩子勒的越來越緊，腰部還好一些，腋窩處又酸又麻，沒了知覺，最難受的是惡臭，隔著毛巾都能感受到腐敗的味道，感覺渾身上下都被灌滿了臭味，越往下越刺鼻刺眼，控制不住的乾嘔，鼻涕眼淚混合著唾液順著下巴往下滴。
沈天成知道自己此刻一定狼狽極了，往上看了看，圓形的洞口是天空，有兩張臉忽隱忽現，繩子大概放下了三米多，算起來井深將近五米。
繼續下降，井底的情況看清楚了，髒水混合著黑色的淤泥，還有不知是什麼東西的固體垃圾。
「佳佳，佳佳。」沈天成勉力喊了兩聲。
女童沒反應，但能聽到她在喊著媽媽，聲音很沙啞。
「天成，情況怎麼樣？到底沒？」井口傳來師傅的聲音。
「快了，下點，慢點下。」
「好，搞好你晃兩下繩子。」邵俊回頭指揮道：「放慢，一節一節放。」
不聽使喚，身體晃動的厲害，還在打著轉，沈天成用強光手電筒推開臉上的毛巾露出嘴，將手電筒咬在嘴上，盡量穩住重心，慢慢伸開雙手，試圖抓住女童的手腳，兩次都落空，等繩子又放下了一節，距離地面很近了才抓住女童的胳膊。
沒有血跡，沒看到明顯的外傷，女童衣服濕透，滿身污泥，閉著眼嘴，肢體微微顫抖，應該是摔了一下，又受到了驚嚇，此刻已經意識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