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發作
煩惱歸煩惱，在沒被解僱之前，班還是要上的。
次日，陳鑫榮打電話回來，說是廠子不是要徹底倒閉，因為效益不好，要解聘大部分人，給予經濟補償，留下十幾個人，待遇可能會有所下降。當然，領導也說了，要是廠子效益好，將來一定會將待遇提起來，不會虧待留下來的人。
得知這一消息，沈艾愣了一下，才道：「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陳鑫榮在那端唉聲嘆氣：「我要是能做決定，也就不煩惱了。領導跟我談過了，說我工作能力不錯，要是願意留下，他十分歡迎。」
沈艾哦了一聲，緩緩道：「你的工作跟全家都有關係，但上班的人是你自己，還是要你自個兒拿主意。你想清楚了再決定，我無條件支持你。」
陳鑫榮道：「我實在拿不定主意，要不這樣，你給我定吧，我聽你的。」
沈艾哪裡肯，直接道：「你這個人的性格，我已經看透了，遇事兒難以決斷，又愛後悔，有時候你自己決定好了，過後又覺得做另一種選擇更好。自己都決定不了，旁人怎麼管？得了，你自己想清楚吧，我要是多嘴，來日一定會落埋怨。」說完，便將電話掛斷了。
往日里買衣服什麼的，陳鑫榮經常幹這種事。
沈艾也算是看透了，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再者，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事兒該自己負責。旁人就算再親密，遇上關鍵時刻，也不該插手。
過了一會兒，陳鑫榮又給王梅朵打電話，倒也沒聊別的，照舊是說工作上的事兒。
王梅朵也跟沈艾一樣的說辭，讓陳鑫榮自己做決定。
正如沈艾所預料的，在這件事情上，陳鑫榮充分展示了自身的性格，優柔寡斷、猶豫不決。
一時，他覺得留下來好，畢竟這份工作自己也熟悉了，閉著眼睛也能幹好。哪怕待遇降低一些，但人輕鬆省心，人活在這世上，圖什麼？不就是圖工作穩定省心、家庭和睦嗎？既然現在自己過得不錯，那就一直過下去，沒必要作出改變。
一時，他又想離開現在的崗位，看一下外面的世界。畢竟，單位的發展已經進入瓶頸期，什麼時候能扭虧為盈，誰都說不準。領導說了等效益好了不會虧待老職工，調子起得很好，但畢竟是空頭支票，能否兌現是個很大的問題。若真的發展不順，自己離職時，能不能得到賠償還兩說呢。
沒人長了后眼睛，陳鑫榮煩惱的這些事兒，沒人能解答，他自己也算不準。
也正因為這個，他跟著了魔一般，整天研究思考，根本沒心思管其他事兒。
沈艾雖然提醒自己，這事兒自己管不了，但眼看著陳鑫榮一臉焦慮、坐立難安，情緒難免受到波動，跟著著急上火。
這期間，產檢的頻次越來越密，算算日子，已經接近四十周，隨時都有可能生產。
到了這時候，沈艾再也沒心思聽陳鑫榮嘮叨，將精力轉到了自己身上，陪伴陳曦露之餘，抽空將備產包準備妥當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眼看著預產期已經過去四天，沈艾坐不住了。
正好這天陳鑫榮在家，沈艾便跟他商量道：「之前生露露的時候，也是推遲了，但沒像現在這樣，超了這麼多天還沒動靜。算了不等了，我們去醫院吧。」
陳鑫榮有些不以為然，皺眉道：「醫生不是說，預產期只是個大概，提前、推遲一個星期都挺正常嗎？照我說，咱們產檢都是正常的，離醫院又近，還是耐著性子等一等吧。」
沈艾心急如焚，慌慌張張道：「我實在等不下去了，推辭一個星期的確算是正常情況，但也有不少孕婦預產期推遲，沒有重視，導致羊水受到污染，影響到孩子。算了，我不是專業醫生，跟你解釋不清楚，但我實在等不了了，你將東西收拾收拾，陪我去醫院。」
陳鑫榮再三勸解，沈艾都聽不進去，執意要去醫院。
兩人鬧了一回，陳鑫榮被吵得頭暈，只得道：「去醫院也行，但你想過沒，我這邊請假得提前跟領導說。再說，我現在是關鍵時期，是走是留，我還沒想好呢。關鍵時刻，我不能給領導留個壞印象。這樣，咱們先去辦住院手續，你先住下來，今晚我還是照舊去上班，明天早上找領導請產假，到醫院陪你。」
兩人都沒提讓王梅朵到醫院陪產的事兒，畢竟，家裡還有個大寶要人照料，王梅朵分不開身。
孩子得生，但不能因為生二胎，影響到大寶的生活質量。
沈艾聽了，自然滿肚子不樂意，咬著唇道：「你那邊是關鍵時刻，我這邊難道不是關鍵時刻嗎？人家生孩子，都是一大家子在旁邊守著護著，你讓我一個人待著，還有點良心嗎？」
陳鑫榮唉聲嘆氣：「我也不想這樣，但實際情況擺在這裡，工作家庭不能兩全，我能怎麼辦？行了，吵吵鬧鬧沒有用，我看你這模樣，這兩天可能都不會有什麼動靜。就委屈你熬一熬，將今晚對付過去吧。」
沈艾張了張嘴，咽下心裡的委屈，嘆氣道：「算了，就按你說的辦。」
兩人商議妥當后，便告知了王梅朵。
因露露在幼兒園，王梅朵暫時沒什麼事，便與陳鑫榮一道，帶著沈艾準備的預產包，送沈艾進了醫院。
辦好住院手續后，做了幾樣檢查，醫生說一切正常，讓沈艾在病房裡住下來。
自然也是有單人病房的，但住一晚上的費用不菲，陳鑫榮沒提這一茬，沈艾心裡也捨不得多花錢，自然只能選擇將就。
正如沈艾所料，隔壁產婦有一大家子圍著陪床，看上去十分受重視。
沈艾這邊，剛開始還好，有陳鑫榮、王梅朵母子陪著，稍顯冷清。
等到了下午五點，王梅朵得接孩子，急急忙忙走了。
陳鑫榮熬到七點，到了上班時間，也囑咐了幾句，轉身走了。
當晚，沈艾度過了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夜。
寂寞等級分為十級，最高級別，是一個人去做手術。
沈艾親自體驗了一把，果然是寂寞如雪呀，想喝水、吃東西都得自己來，起夜也沒人搭把手。
這些都是小事，最受煎熬的，還是精神。畢竟自己是來生孩子的，而這種事沒人說得准。雖然大家覺得，晚上應該不會發作，沈艾也盼著能推遲一天，但孩子什麼時候出來，真的預料不了，也控制不住。
如果，在自己獨自住院的時候發作，連個簽手術知情同意書的人都沒有，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當晚，沈艾又怕又鬱悶，還十分擔心肚子里孩子的狀況。
隔壁床，也是過了預產期沒生，但人家有丈夫、婆婆、親媽陪產，這麼多的依靠，心裡不知多有底氣。
兩相一比，更顯得沈艾形單影隻，跟棄婦沒什麼分別。
這悲催，真是無法形容。
好在時間沒有停止流轉，雖然艱難，雖然一晚上沒怎麼睡，但總算是有驚無險，熬了過去。
到了早上，王梅朵將孩子送到醫院，帶著熬好的粥過來探望。
兩人見了面，沈艾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可算是有人陪了，發作了不至於孤獨無依。
沈艾餓壞了，將粥都喝完了，又吃了點饅頭。
「你這肚子有反應了嗎？」王梅朵問。
沈艾嘆氣：「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王梅朵跟著嘆氣：「這也不是急的事兒，好在已經住院了，比在家裡安全，咱們好生等著吧。」
這時醫生過來，問了沈艾晚上的情況，便道：「已經過預產期五天了，這樣，今天先打點催產葯，看能不能起效果。」
沈艾自然沒有異議，點頭答應下來。
醫生又叮囑道：「你是二胎，跟初產婦不同，二胎產程一般都很短，只要開四指就得進產房。你自己要留意一些，感覺到異常了要及時說出來，千萬不能錯過時機。」
沈艾嘴上答應，心裡卻有幾分懷疑，就算是二胎又怎麼樣？畢竟是生孩子，磨難是必須要經歷的，產程能短到哪裡去？
等將催產針打上，陳鑫榮才匆匆趕到，告知沈艾已經請了一個星期的陪產假。
家裡這種情況，自然只能由陳鑫榮陪床，至於王梅朵，照顧大寶寶的同時，還得兼顧送飯的活，自然也輕鬆不起來。
沈艾在心裡默算，陳鑫榮只有一個星期的假，最好孩子快點出生，這樣才能趕在假期結束之前出院。
在醫院是最磨人的，等回到家，大家都能輕鬆一些。
連生孩子的時間都要算計，看上去似乎有些可笑，但沒辦法，普通人的生活牽涉太多，沒有風花雪月，不可能瀟瀟洒灑，必須精打細算。
也不知是藥物起了作用，還是孩子自己待不住了想出來，反正過了一個多小時，沈艾覺得肚子痛得厲害，跟護士一說，被推進了候產室。
至於陳鑫榮、王梅朵，都被攔在外面了。
接下來，沈艾過得生不如死，痛得幾乎想要撞牆。
第一胎自然也是痛的，但因為過程漫長，痛感是一點點累積的，有一個過渡過程，沈艾咬著牙，到底還是承受得住。
這一次，痛感似乎一下子就加強了。
最難受的時候，沈艾恨不得去撞牆，又想大喊大叫，讓護士將她推去剖腹產。但理智告訴她，要是真去剖腹產了，身體恢復得慢不說，頭幾天需要人照顧。娘家不可能來人，王梅朵要招呼大寶寶，根本分不開身。指望陳鑫榮一個人，照顧寶寶又照看自己，怎麼都不可能周全。
為了產後能輕鬆點兒，沒法子，還是死命熬吧。
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沈艾將身下的床單狠狠抓住，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臉色一定已經扭曲了。
身旁也有幾個產婦，都是第一胎。有一位一直大聲嚎叫，長吁短嘆，弄得人無法安生。
產房自然也是有護士的，面對這種情況，似乎已經司空見慣，一直淡然處之。
等到了中午時分，王梅朵送了牛奶、麵包進來，給沈艾喂著吃了些東西。
見沈艾在床上扭來扭去，王梅朵嘆了口氣道：「生孩子就是這樣，得把這一天熬過去，才算是解脫了。」
若是沒生過孩子的女人聽了這話，一定會相信，沈艾聽了，卻是滿肚子的不信和委屈。
女人在鬼門關走一遭，將孩子生下來之後，日子依舊是水深火熱。除了極少數的女人之外，大多數媽媽們在做月子的同時，得承擔起帶孩子的重任，勞累不說，睡覺時間都被分割了，很難睡三小時以上的整覺。
她們自身身體沒恢復，這是事實，卻沒有任何人會體諒這一點，反而覺得媽媽多付出一些，是理所當然的。
說來奇怪，女人生孩子，明明也住院上手術台，剖腹產更是必須打麻藥動手術，卻沒有哪個家庭會將產婦當成金貴的病人來呵護。
要換了男人進醫院動個什麼手術，必定要死要活，躺在床上當大爺不說，還要人圍著他轉。
男女平等喊了多年，但始終女人都只是弱者，根本沒辦法跟男人相提並論。
心裡滿腹的委屈、不滿，但又能怎麼樣呢？沈艾嘆氣，只能提醒自己保持動力，繼續為了寶寶的出生奮鬥。
她即將是兩個寶寶的媽媽，要面對的困難太多，不拼一點怎麼行？
王梅朵自是不知道她的心思，輕聲道：「還有一盒牛奶，我放在這裡，你餓了就自己喝一點。」
沈艾哪有心思喝牛奶，皺著眉斷斷續續道：「你……你拿出去吧，我用不著。」
這時候，護士開口催促道：「好了，家屬可以出去了。」
王梅朵只得起身，又期期艾艾開口問道：「護士，還要多長時間？」
護士自然說不出所以然來，淡淡道：「生孩子誰都說不準，你們耐心等著就是。」
王梅朵應了，囑咐了兩句，便起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