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展紅綾

第二十四章展紅綾

待師府的下人恭恭敬敬地將淵重華送出府時,已過去了大半個時辰。門口立著一清俊的小廝,著人架了馬車,正侯著淵重華。小廝卻是那前些日子打發去南城的魏慎。他亦換了一身白衫,面上做了些改動,看上去十分平凡。

「佛子大人可是要回寺了?」魏慎倒沉穩了許多,見淵重華出了門兒,便使了個眼色,車夫便將馬車駕了過來。

淵重華自瞧見魏慎,帷帽下的墨瞳便染了點深色。「怎的是你來了,我不是喊你照看我的花兒,無故不得離開么?」他打了簾兒,語氣不算十分好,魏慎便十分討好地笑著跟上了馬車,隱隱地從裡頭傳來討饒的聲音。

「扣了你這月的月錢!」

「是是是了我的佛子大人!」便沒了聲響。

那在師府門口立著的恭恭敬敬的下人微微笑了一笑,這才轉回了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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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了三條街,馬車便停到到上回那家怎麼查面子裡子都是王夫人陪嫁鋪子的酒樓下。淵重華應算是京裡頭十分特殊的貴客,師玟清亦吩咐下去如今她和淵重華已算是盟友,掌柜的不敢怠慢,連忙領了他上上頭的雅間兒。

二樓是正經酒樓都有所謂天地玄黃間兒,三樓卻是風花雪月四字頭兒的雅間,掌柜的笑著領了淵重華往月字一間去,淵重華卻不肯。他原走過了花字一間,鼻息不過一瞬,卻不肯往前,退了倆步,立在了花字那間的門前,道:「我不去那間,便這間罷。」說著便欲去推那門。

掌柜的身子矮矮胖胖,卻靈活地出奇,不知怎的身形一閃,便攔在了淵重華身前。魏慎眼裡劃過一絲殺意,淵重華卻示意他不可輕舉妄動。

「上回我便是在這間兒的,如何今兒要去旁的。」淵重華道,他將帷帽拉起了一角,搭在帽沿上,便顯露出他那張要命的臉來。他的容貌不似師玟清那般蕭冷,反倒溫軟安靜,不開口的時候真真是溫柔的很,那點墨眸子沾上了笑意,便是傾城絕色。他這般說著,好似他立在禪院里講經一般,一點兒被阻了的怒色也不見。

「佛子大人,這間雅間進不得呀。」掌柜的額頭上便撲泠泠地滾落汗珠來,他面上笑的討好,背後卻汗濕了許多。

「你家主子便是這般待我的?那便罷了。」淵重華勾唇淺淺地笑了一笑,「你下去罷,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去親自取了大紅袍來,便揭過這事兒了。」說著便朝月字間兒過去,掌柜的點頭,用袖子揩了揩額頭上汗珠子,便下樓去了。

掌柜的剛下樓,淵重華便停了步子,魏慎面上稍有疑慮,壓低了聲音道:「主子,可是那間兒廂房不妥當?屬下不曾察覺裡頭有人……是有東西……」魏慎還未說完呢,淵重華便嘆了口氣,又道:「我倒是不知有一天還能被人拒在門外的。」這話略微提了些聲調,好似有些哀怨——若是慕楓在,倒也見怪不怪了,左不過是一物降一物么,魏慎卻是頭一回見自家主子還有哀怨一說,顧不得主子話中意思,光這哀怨便唬的他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可那位郎君卻是不管的,轉回了身便道:「倘若你今日不開這門,你那好祖母說的東西我便忘了,算我這趟是專門來喝大紅袍的。」花字間里悄悄的沒一點兒動靜,魏慎如何也察覺不出裡頭有人。

「小沒良心的,我以後不來了。」淵重華語氣忽的又正常了,轉頭便走——雖然這稱呼好似不大妥當——總歸佛子大人是十分光風霽月地說出了口。

花間的門便開了,裡頭飛出一條紅綾,很是繾綣痴纏地捲住的淵重華的手腕,正是先前作亂勾師玟清的那隻手。

「你儘管走,小郎我美人兒多的是!」

嗯,多的是。淵重華略動了動手,墨瞳里便染了笑意。得嘞,這紅綾拉不動!

魏慎眼睜睜地看著他家郎主連眼裡都沾了笑意,十分溫和的牽著紅綾進了雅間兒。

這便是大雲冷漠的令人髮指的佛子淵重華?他可記得從前便是旁人一片衣角挨著他了,他都要將那身衣裳燒了,寺中諸僧都不敢近他的身。連住持師傅都說他家郎主是朵催不開的冰雕花兒,這芯還有點兒蔫壞了,是朵有毒的大花。

魏慎覺得他不過出去南城一月不到,他家郎主便彷彿換了個人。若不是他從小就跟著淵重華,真覺得他家郎主是他人給易容的一般。

「這是你說的那個魏慎?」

「帶他來給你看看罷,師小郎不是慣愛看好看人?」

淵重華牽著紅綾進了雅間,便嗅到愈重的水氣兒,混著葯香和一點清凌凌的味道——這味道是葯浴的味兒,他十分熟悉。紅綾從幾層紗裡頭穿出來,他只看見一個瘦削的大概輪廓,懶洋洋地坐在矮塌上,一手扯著這條紅綾的另一端。淵重華便伸手去撩那層紗,魏慎還在門口立著,不知想些什麼。

師玟清裡頭只著了身月白的裡衣,身上披了件火紅的外袍。淵重華鮮少看見她穿這樣鮮艷的顏色,襯的她膚色極白。她一頭墨發還滴著水,幾揪髮尾翹著,臉側貼著幾縷,顯得她好似才十二歲一般的生嫩……可口。

淵重華眸色深了點兒,環顧了一圈四周,卻未見甚的浴桶等物,怕是哪處藏著暗閣,難怪魏慎察覺不出——雖說他自個兒也沒察覺出不妥當,只是他是萬分確定她人在這裡頭的。

「將我紅綾還我。」師玟清一手扯著紅綾,一手卻正拈著桌上的點心吃。那道點心做的好看,做成了一捧正開著的八瓣玉蓮,師玟清擇下花瓣便咬,渾然不在乎自己這般剛出浴的不修邊幅的模樣。

淵重華便鬆了手,那紅綾便登時自個兒縮了回去,連寬也縮了寸余,這般一看倒像是——師玟清拿一旁的手巾揩了手,便將一頭墨發用紅綾紮起。

「這條髮帶倒還算好看。」淵重華便也坐了,十分不見外地拿了手巾揩了手,便去吃剩下的五瓣蓮花。師玟清便笑,她晃了晃頭,將那條紅綾髮帶甩來甩去,「也就你敢叫它髮帶了,換了旁人要是知道它是個什麼東西,怕是要嚇的兩股戰戰。」

「這是繁溪仙子特意為你制的那條兒,我聽她說你愛惜得很,她給你做的結實好用勝過她手上那條,你卻不肯用來殺人,沒沾過血,白白浪費了,她十分可惜。」淵重華吃相風雅,師玟清便含著笑看他吃那朵玉蓮花,又替他斟了一杯茶。

繁溪仙子何許人也?是如今的斗北七魁之首,亦是唯一的女魁。繁溪二十年前如一顆忽然投入水中的石子一般,徹底打亂了大雲武林。她原出身冠族世家,卻不知何故隻身入武林,拜入鹿鳴真人門下,號繁溪仙子。她天賦卓絕,武道超然,擅造兵器,容貌美艷卻性子極為狠厲,出手即要人性命。鹿鳴真人贈她一條紅綾為出師禮后不知所蹤,繁溪便將幽冥絲編入紅綾,將其改為一極為厲害的兵器,用時注入內力,便可隨心所欲變化長短,或柔或剛,若使用之人武力非凡,更是能一擊斃命。繁溪曾用此紅綾於一戰中將數十位先天宗師斃命於一息之間,死者頸部齊齊割斷深可見骨,紅綾浸血,繁溪一身紫衣卻絲毫不沾,一戰成名,嗜殺之名遠傳大玄。

「你見過繁溪仙子了?」師玟清鮮有地碧瞳里浮起一些好奇,「我見她的時候差點被她丟出去,她最討厭男人了。難不成你換了女郎的衣服進去她的梅花塢?」師玟清打量了一番淵重華的面容,又饒有興趣地說:「你若是穿女郎們的裙子,面上修飾一番倒也絕色,只是身量略高了些!下回我替你畫個時下京里流行的桃花妝,保准你比我畫舫上的花魁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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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寒光遇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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