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秦氏女

第二十章秦氏女

祺娘做事極穩妥,方才在府里吩咐人備禮備馬之時,便差了人去師府帶信。師玟清到的時候,師府東府的少夫人已帶了人在門口等著了。

如今東府當家的是東府大郎君的夫人朴氏,亦是師玟清的祖母,師乾寧的生母。不過如今朴氏年歲漸高,中饋大權漸漸地到了朴氏膝下唯一的嫡子的夫人手中。說起這位嫡子,卻不是正經的嫡子,朴氏生下的大郎四歲不到便病逝了,大郎病逝次年,朴氏又誕下的二郎,即是為了髮妻消了族譜的師乾寧,如今已另立了門戶,南貶到南城,已十餘年不曾入京,便是前幾日有消息說師乾寧為了獨子的婚事入了京,亦不曾理會過京中諸事,三娘子封了嬪,師乾寧的車駕便離了京,彷彿對京中諸人十分不耐避之不及一般。

自平康十六年師乾寧自請消了祖籍,朴氏膝下便無子,她年齡大了不好生養,早年她手段也十分了得,東府中竟一庶子也無,如今東府長房嫡支便絕了后。大玄冠族皆重嫡長,雖說東府同輩還有一房嫡次,族中地位卻只比旁的庶子一房高了些許,定然是當不得家的。朴氏心急如焚,自己做主挑了個清白貧戶的女郎納進了門,所幸女郎進門不久便有了身孕,朴氏更是好吃好喝地養著,唯恐這胎出了問題。生下來果然是個郎君,只是那女郎命不大好,生郎君后便血崩去了。朴氏便認了這郎君做嫡子,與疼愛大郎二郎一般無二,十分珍視,東府長房嫡支總算是繼了香火。

這小郎君如今長師玟清倆歲,名喚師乾瑛,字若谷,雖說輩分上長師玟清一輩,卻著實年紀不大,不到弱冠之齡。朴氏卻早早地擇了高門貴女做少夫人,是定國大將軍家的嫡三女秦氏,如今已成婚三載了。秦氏精明能幹,肚子亦是十分能生,頭胎便誕下一對龍鳳胎。朴氏便漸漸地將中饋庶務交給兒媳,自個兒在家中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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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領著身後烏泱泱的一片奴僕,倒是好大的陣仗。秦氏妝容精緻,一雙丹鳳眼瞥見前頭那京中都十分有名的豪富馬車朝這邊駛來了,轉了轉腕上玉鐲,面上便帶了笑。

早有小廝備了小杌子,馬車停穩后便忙上去打簾兒。先是下來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郎,書童打扮,很是機靈,再扶下來一個著玄色外袍的郎君。

郎君容色懾人,一雙碧瞳十分少見,渾身的書卷氣,只是肌膚過分蒼白,自帶了點兒病氣的風流神態,沒穿京里時下郎君們都愛的衣裳,卻是一派名士風流,十分出眾。

師玟清方出來,幾乎看呆了旁人。他們倒是聽了數日的傳言,說師玟清如何如何如何如何好看,心下想著郎君再好看又能哪般好看,如今見了倒沒了旁的想法,只是抽了口氣,心裡嘆道,「可真是好看。」

秦氏亦驚了一驚,倒很快回了神,福了福身,「見過小世子。」

師玟清如今於倫理上與廣陵大師氏並無干係,她祖上應從老玄帝賜下的衡京小師氏、南定公算起。師玟清出生不久,小師府便上本奏請玄明宗請封世子,玄明宗首肯並賜下玟清二字,而後師乾寧被玄帝貶往南城,雖無甚實權,到底玄明宗賜下的丹書鐵券、封地與爵位都在,師玟清是實實在在的南定公世子,秦氏這般喊倒也很是合乎規矩。若是喊了師小郎,未免與自家姓氏有些衝突尷尬之處,又提起舊事來,反而不美。

「少夫人多禮了。」師玟清勾唇笑道,笑罷便咳了一咳,面色又白上三分。

「小世子可是身子不大好?」秦氏忙帶著師玟清往宅子裡頭走,面上十分關心。

「天生的不足,不礙事的。」師玟清一雙碧瞳溫潤地看著秦氏,似是無喜無悲一般。秦氏臉上還帶著笑,心中卻一緊——到底師玟清生母的第一胎差點隕在師府人手裡,這事兒她也是知道的。大麗女郎肚子里的小娘子雖說保住了,卻極大地傷了母體,連帶了後來的師小郎也落下了不足,天生病弱。

秦氏吃了個軟釘子,卻劍走偏鋒,笑著問師玟清平日里都吃些什麼葯,她母家定國將軍手下藥材鋪子眾多,她陪嫁嫁妝里便有好幾個,若是師玟清有甚不好弄的藥材,儘管和她說便是。

秦氏一雙丹鳳眼婉轉多情,說罷了這些又壓低了聲音,面上有些愁容,道老夫人近來身子不大好,前日聽說南定公師乾寧進京心裡欣喜,不想南定公卻不曾逗留徑直離京了,老夫人便病倒了,夜裡說胡話,全是顛來倒去的寧哥兒——正是師乾寧的乳名。

宮裡頭太醫說此乃心病,老夫人思子成疾,若不是解了這心病,便藥石罔靈。她心中擔憂,便自作主張給師玟清下了拜帖,請師玟清來東府一趟。

雖說族譜上是兩家,卻仍是確實的血緣關係,師玟清是師乾寧獨子,亦是老夫人嫡親的嫡孫,老夫人瞧見了,必能好些。

師玟清垂了垂眼,面上便顯出些不忍來。

秦氏見了心中暗喜,臉上卻更加憂愁,混了點兒愧疚,「母親當年是糊塗了,十餘年來母親夜夜自責,悔不當初。如今母親老了,亦不敢奢求旁的……便是遠遠地見一眼大哥也是好的……如今清哥兒來了,只盼著母親心下鬆快些。」說到此處那雙丹鳳眼便沾了點點淚光,秦氏偏過頭去拿手帕子擦了,再揚起點羞赧的笑來,「小世子見笑,我一時情不自禁,隨母親喊了,實在是冒犯。」

「無礙的,嬸娘無須自責。」師玟清接了話頭,不再稱少夫人,秦氏手帕子壓著的唇角便輕輕地勾了下。

師玟清沒再言語,面上十分溫潤,半垂的碧眸里卻全是興味,她幾乎都想為秦氏贊一聲好,這話說的滴水不漏,又字字是情,她秦氏是牽挂母親的好兒媳,不談孝字,卻拿的是血肉情誼來壓她,果然是牙尖嘴利的少夫人。

秦氏帶著師玟清穿過長廊,又走過幾個精巧的花園子,處處風光秀麗,比王家還要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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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還道是誰呢,原是我們少夫人。平日里不是眼高於頂的很,難得見你這麼低聲下氣。」秦氏正領著師玟清走過一方小池子,不想那池子旁的涼亭里倚著個病懨懨的的娘子,瞧著不過雙十年華,挽了婦人髻,容貌尚可卻瘦了脫了相,面色白如金紙。如今天氣已暖起來了,她身上還披著件極厚的披風。

她正對著秦氏的方向,一雙失了神採的杏眼沒一點光亮。便是說著這樣不客氣的話,嗓子還是溫柔似水一般。

秦氏面色有些不好,卻彎出個笑來,說道:「涵妹妹怎麼到這裡來了,你身子還沒好全,如何能出來吹風,奴婢們是如何照料你的!」說罷使了個眼色給身後的婆子。婆子正欲走上前去,那娘子又開了口。

「妾身福薄,上次不過是喝了周嫗送來的茶水便硬生生滑掉了七個月的男胎,可擔不起周嫗的服侍,誰可知一會兒妾身是不是要像荷兒一般失足落進水裡去。」那小娘子混不在乎,臉上擠出一個似哭似笑的嘲諷神色來,「妾身一條爛命,即便是沒幾日好活了,也莫要任意作踐,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師玟清五感較旁人靈敏許多,鼻尖嗅到那小娘子身上若有若無地帶著點兒腐臭一般的血腥氣,觀她金紙一般的面頰,心下便有了計較。后宅腌臢,這小娘子定是師乾瑛的妾室,懷了孩子卻沒那手段生下來,小月後身子受了損惡露不止,又沒有好生將養著,留了個月事淋漓不止的毛病,氣血倆虧的厲害。

「放肆!姨娘如何敢這般和少夫人說話,你數十年來伺候主子的規矩都被你吃了不曾!」秦氏未曾言語,那周嫗便替主子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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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寒光遇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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