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罪己詔

第十九章罪己詔

其實這詔書下的不大穩妥,往往是連年出了甚麼舉國震動的大災禍,陛下才需下罪已詔,這次為了一個女郎卻下罪己詔,說是陛下反省自個兒耽於美色,溺於情愛,不思朝政,實乃自身之過云云——明眼人都知不過都是幌子。玄帝後宮美人不少,雖說自他登基后不久便廣為搜羅天下美人,環肥燕瘦爭奇鬥豔的,確實熙熙攘攘,然玄帝從未專寵過一人,於床帷之事也不大喜愛,故而膝下子女不豐。有時美人搜羅宮中,看過幾回便倦了不曾召幸,對其亦不算苛待,想出宮去也不難的。

這並無情愛之說,也不算太過。這般便要下罪己詔的話,前幾位玄帝便可算是千古罪人了。

便有人悄悄地嘆玄帝怕是老了。

此事不提,玄帝還特特地差人賞了許多物什給王府,亦送足了賞給師玟清。

「小郎,玄帝賞的東西如何處置?」祺娘看著宮裡頭內侍送來的東西,頗有些犯難。

「打開看看罷,好用的揀了分來用也未嘗不可。總歸是宮裡頭出來的東西,他便是做面子亦要做足的,賞的雖比不上我南城庫房裡頭的好物,倒也不會太差。」師玟清正坐在案前寫字兒,她垂著眼神態安靜溫和地在紙上寫下二字。「可不是搶了我的未婚妻么,玄帝總沾沾自喜,故而送些東西來折辱我罷了。他覺得我無可奈何只能吃下這啞巴虧。」她擱了筆,神色有些蕭冷,那紙上赫然是「如意」二字。

「小郎神算,玄帝不及也。」

「他如何能和我比。」師玟清此刻倒是笑了,卻十分寡淡。

祺娘便喊了小丫頭來開箱籠,自個兒過去替師玟清研墨,便瞧見紙上如意二字。

「三娘子如今在宮中可算受寵,住了六宮裡除皇後娘娘的長樂宮外最大的朝露殿,昨兒還晉了良媛,玄帝這幾日都宿在三娘子那兒,她倒是有些手段。」祺娘手下穩穩地磨著墨,帶了笑開口。

「三娘品貌,自然討男人喜歡。」師玟清垂了眸淡淡地瞧著紙上的如意二字,「你可知當年玄帝攜皇子妃與側妃侍妾入宮,皇子妃依例封了皇后,那幾個側妃侍妾不過封了才人。王昭儀膝下無子無女,卻封了婉儀,沒倆月便晉了昭儀,榮寵無雙。若不是祖宗規矩,無子不得晉妃,便早早地晉了妃了。她閨名里有個意字,玄帝親自給她擬了旨,賜字「意」。」

「如意......」祺娘手下頓了一頓,旋即便反應過來。

「三娘子眉眼肖似王昭儀,添倆分脂粉修飾,便是十分相似。」

「無怪小郎遣了擅理妝容的雪兒去跟著她,小郎深謀遠慮。」

「郎君,大師家的拜帖到了。」忽的有人從外頭打了簾,卻是阿犰進來了。祺娘面色便有些不大好看,「誰教得你這樣,進郎主的書房也不事先通報一聲。」

「無礙的,他不是我正經門客,不懂咱們府里的規矩,不過是借門客之名助他一手罷了。」師玟清便招手讓阿犰遞了拜帖上來,頗漫不經心地翻了翻,「阿犰,當日收你做我門客是怕你心中有氣不肯受嗟來之食,我瞧著拘著你在我門下十分拘束,若是你有甚麼好的去處,同我說一聲便罷了。」翻過了拜帖,師玟清便側了頭吩咐祺娘去著人備禮。

祺娘便打簾出去喊小丫頭們準備去了,阿犰有些愣神,一晌不曾言語。祺娘回來的時候正好碰見他有些呆愣地站著,面色便有些不虞,「郎主更衣,你先下去。」

「……是。」阿犰出去了,卻立在了簾旁,他摘下腰間的佩劍,又發起呆來。

「難得出門,小郎今兒想著哪身衣裳?」

「你不是都提前好幾日替我熏好了么,這會兒又來問我,可見真是皮了。」

阿犰便聽見師玟清起身,話里有些笑意,便無端地想到師玟清笑起來是何般模樣——唇角勾了,一雙碧眸便熠熠生輝——傾城絕色,阿犰心裡便咯噔一下。

他又環視了四周,廊下侍女安靜溫雅,十分規矩,卻個個氣息沉穩,絕非普通女子。

他還知道,這院子高牆下七步一人,人人武學都不比他低。這書房日日有人來往,皆是非凡之人,而他無論如何有意打探,皆無果而反。他們一如師玟清一般溫和待人,亦如雲一般縹緲疏離。這些人的郎主,皆是裡頭那個笑著的年少出眾的小郎君。

他帶他進京來時路上並無隨從,而這些人卻早在不知何時便在宅中侯著了。

前日京中都說師乾寧進了京,可那馬車中,只裝著一隻貓兒。他親眼見到,是祺娘打的簾兒,裡頭站起一個四十左右的男人,懷中抱著一隻貓兒。那隻貓兒見到師玟清十分高興,跳出了男人懷抱,在師玟清腳邊繞來繞去,憨態可掬,十分討喜——可外頭怎麼說的?說是小師家的郎主自十餘年前南貶,頭一回回了京。

這些是師玟清無意遮攔的,而師玟清不想讓他看見的呢?——阿犰是知道的,這位郎君絕非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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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他還沒走。」祺娘邊替師玟清解了身上常服的衣帶,卻給師玟清傳音入密。

「隨他,不過是我隨手帶回來的閑人罷了。他家底清白,也沒什麼壞心思,不過是人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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祺娘打了簾,阿犰便急忙轉回來。「郎...郎君?」

他有些沒收住沖勢,卻感覺到身前一道氣息直直地攔在他身前,進不了分毫。倆步前是師玟清,卻不是平日里見他的清貴小郎君的模樣,用一隻玉簪挽了名士們常挽的髮髻,裡頭是月白色的絲帛長衫,外頭罩的是一件玄色的外袍,廣袖流雲,腳登木屐,一身的書卷氣。

與平日的郎君大不一樣,卻仍是奪目之姿。

祺娘本欲開口,師玟清卻擺了擺手,她收了氣,阿犰便走上前去,撲通一聲跪在師玟清面前。

「何故如此?」

「郎君非凡,阿犰心中極為仰慕。我雖自知自身武藝平平,卻仍想為郎君效力,衷心追隨,萬死不辭。」

師玟清眸里有些興味,打量了會兒阿犰,祺娘卻道:「你如今還擔不起為郎君做事,有些弱了。」

「祺娘,你送他去明宗那學劍吧。我瞧著他還有些天份,未必不能學好。」祺娘便咽下了口中的話,點頭應了,出去吩咐了人將阿犰帶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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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寒光遇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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