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亂局

大國師終於出關了！

雖然太虛觀隱瞞了兩天，但終究還是露了蛛絲馬跡。

星夜子時，上京皇城，五鳳門外。

一身紫袍的長眉老者端坐紫蓋八抬的暖轎中，由身邊的小公公和城衛驗明身份后，從西門洞入宮。

五鳳門中門乃是天子專屬，除了大婚那天的皇后和金榜題名那天的狀元，旁人幾乎不可出入。之所以用「幾乎」二字，是因為上上代的大月國主在滅晉后，就特赦當時剛封國師的寶樹真人一個特權：中門天開，就是進宮可走正門的意思。

這可比劍履上殿，參拜不名的待遇高多了，幾乎就是共治天下的意思。

皇宮的城門就是皇族最重要的顏面，就和百姓家的大門一樣，若是能隨意進出，登堂入室，除了搶劫的，就只有共享的家人。

東門洞進出百官文武，西門洞進出宗室貴爵則是定例。

長眉老者叫魏無忌，大月國內相，敕封魏國公，進的自然是西門洞。同時他也是皇宮大內的第一高手，號稱全真無敵，擅以全真殺抱丹。

魏是他的姓，無忌是賜名，真名已經很少人知道了。但更少人知道的是，這位從朝堂到江湖殺人無算的大太監之所以還是全真，不是因為先天不全不能抱丹，而是因為，真正需要他以抱丹境應對的敵人，還沒出現！

全真，他很早就不是了。

所以當初靈秀仙子激耶律齊去挑戰魏無忌，其實就是在給他挖坑。先天之上的女人心思可都深著呢！

「大月國這些年一直守拙求穩，消化占土，如今國師出關，恐怕又要開啟新一輪的征服之路，風雨飄搖吶！」魏無忌坐在轎中思考著國師出關對朝廷乃是整個小月界產生的影響，嘴上漸漸勾起一抹邪異的弧度。

今晚之後，這個消息必將颶風一般傳遍整個小月界。毫無疑問，它的影響是翻天覆地並且立竿見影的。小月界脆弱的平衡一下子就被打破。

但現在得把消息帶回皇宮，今晚務必得讓太後知道消息。

按說傳達消息的小事肯定不需要他這個大內第一太監親自走一趟，但這是陛下親口指定的，不能不遵，況且他回來也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小皇帝以奉孝的名義留在虛靜宮呆一個晚上，明日早朝肯定是趕不回來了，得他親自去跟百官「請假」。否則那些所謂的忠諫清流說不定又要開始上綱上線指責陛下不理朝政了。

內廷除了太后，也只有他能壓下這些人的翻沸。

「廟堂繁黨，主少國疑，牝雞司晨，強國環伺，換個國家怕是早已滅國了吧？」這位大月內相自嘲的想到：「還有人死諫我老魏閹人弄權咧。」

「不過，今日之後雜家倒要看看，還有誰敢再炸刺！」魏無忌尺長的垂眉下泛著逼人的寒光。

暖轎很穩，但是走得也很快，轉眼就到了乾清門前。

過了乾清門就是內廷。子夜禁閉，哪怕是他這位內廷首相也沒法扣開宮門。

和五鳳門的京營守衛不同，內廷宮門是由天鑒司守備，算是半個自己人。值班的百戶男遠遠看到獨一份的紫蓋八抬轎子，忙訓警手下，束整衣冠朝前三步躬身等候。

雖然不能網開一面直接開門讓行，但該有的恭敬還是要有的，這是態度問題。在宮內辦事，能力弱點沒太大關係，若是屁股坐歪，姿態不正，那可是要掉腦袋甚至禍及家小的。

嚴格意義上說，除了陛下太后，轎中的這位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可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

只不過這任的天鑒司司長乃是國師親傳，又是太后同門兄長，自身能力又是超絕，自然強勢無比。於是天鑒司隱隱獨立於內廷和朝堂之外，只對陛下和太后負責，以此制衡朝局。好在司長寧國公和內相魏國公相處還算融洽，所以在內廷眼中算半個自己人。

魏無忌從微傾的轎中下來，起身北眺了星光獨明的紫微星一會兒，對跪在身前的百戶男道：「升旨吧，本公要面見太后。」

晚上的宮門雖然不能開，但可以翻牆！

畢竟內廷住著皇帝和後宮，總有些要事急事會在深夜發生，這時若只是信件訊息交流還可以通過門洞傳入宮中，可若是要需要君臣會面，那就只能翻牆了。

每當這個時候宮城門樓上都會降下竹籃，像載物一般把人拉上宮牆，而往往出現這種情況，都會伴隨宮中的旨意，久而久之被稱之為升旨。

區區一道宮門，在魏無忌這等修為的高手眼中簡直如履平地，但這流程不可廢，這代表的是皇宮的森嚴和皇家的顏面。

「遵命。」這位百戶男領命而去，只見城腳兩隻火把規律的搖了一番，城樓上降下一隻精緻的竹筐。魏無忌跨進去，穩穩站定，不一會兒竹筐徐徐上升。

仰頭看著竹筐升入門樓，這位百戶男招手吩咐手下向上通報。內相進宮雖然不需要向司長請示才能放行，但一定要讓他最快知道才行。

子夜的慈寧宮燈火通明，內侍很快通稟了內相魏無忌的求見。

太后看起來像個清秀溫柔的姑娘，絲毫不像生養過兩個孩子並且年過花甲的老母親。她慵懶的來到殿中。便見魏無忌貓著腰跪在階下等候。

「起來，你這老狗大晚上的這麼跪著幹什麼？」太後半靠在鳳椅上，打了個可愛的小哈欠道：「莫非我那孽障又惹什麼禍事了？」

「回太后，陛下向來乖覺，並無事端，老奴深夜進宮是要告訴太后一個天大的喜訊！」魏無忌故作老態龍鐘的爬了起來。

「向來？呵呵」太后不屑的笑了笑，隨意道：「什麼天大的喜訊？本宮要抱孫子了？」

「呃——不是。」魏無忌不敢賣關子，忙答道：「是國師出關了。」

「國事，嗯？國師！」前一瞬還癱躺著的太後娘娘剎那間從鳳椅上站了起來，杏眼圓睜，瞪著階下剛剛起身的魏無忌道：「我爺爺醒了？老狗你可莫騙我！」

「老奴豈敢，千真萬確！」魏無忌麻利得又趴回金磚上道：「傍晚時分，陛下和老奴在太虛觀剛見過面呢！這不陛下連夜吩咐老奴進宮給您通稟吶。」

「出關了！真是好消息！」太后不顧鳳儀，興奮的在丹犀上踱著步，隨口道：「那他呢？」

「陛下在太虛觀，陪國師一個晚上。」魏無忌答道。

「他陪個鬼，分明就是想偷懶！」太后啐了一口，不過也沒深究，平復了會兒心情，坐回鳳輦上。

攝政朝堂多年養成的本能讓她很快明白，自己爺爺的回歸將對整個朝堂、大月乃至小月界產生無與倫比的影響。

小月界末法已經三千年。末法之前，世俗的王朝國度向來都是修行界的依附，沒辦法，修士的力量太過強大，差異也太過懸殊。那些大修士翻江倒海，飛天遁地幾乎無所不能，世俗的秩序之力在他們眼中和紙糊的沒有任何區別。

但是末法之後，特別是過了一兩千年後，小月界的靈氣早已消散殆盡，原本苟延殘喘某些莫名的危險存在，也因為靈氣斷絕大部分化為灰灰。

這時武道盛行，但武者的力量比之修士差了太多，而且高端戰力之間的懸殊也被無限拉近，再也做不到一人敵國的戰績。於是王朝秩序變成社稷神器，才漸漸有了如今之格局。

就好比如說，在國師閉關期間，大月國哪怕依舊有靈蟬道人這個號稱天下第二的高手，但國勢依舊只能守拙，因為其他四個大國，甚至一些小國都下意識的組成聯盟在抵制大月。這種抵制不僅僅是朝堂和軍隊，也是最頂端的高手對峙。

靈蟬道人雖強，但有蓮花生可以兌子，太虛上人也強，但有白馬寺方丈牽制，剩下的呢？魏無忌明面上只有全真。而七派中除了東島中立，還有四派是敵對，外加個白帝城，若非四派各懷心思，恐怕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這時就可以看出大月國師這種層面高手的重要性了。雖然不可能像上古大修士那樣毀天滅地，但可以做到一人敵國呀！

現下的寶樹真人就像他夢中地球上的唯一的核武一樣，讓所有國家投鼠忌器，進退維谷。所以寶樹真人這次出關，就代表著長期升級中的核武又可以動用了，至於它是否升級為氫武，除了他自己，對誰來說都是一樣，反正都是打不過。

攘外必先安內，這事最先影響到的卻是大月國自己的朝野。三十年的閉關，讓大國師的事迹漸漸化作普羅大眾口口相傳的傳說，但也讓他在朝堂的影響力漸漸衰竭不顯，畢竟傳說都是遙遠的，而人都是健忘的。

如今的大月朝堂有點複雜，就如魏無忌所說，明面的小皇帝是個玩世不恭的少年，主少國疑，因而垂簾聽政的太后並未還政，這是牝雞司晨。宮中的日月同輝很容易造成令出多門，從而統屬紊亂，山頭林立，廟堂繁黨。

這就給了鑽營取巧之人肥沃土壤，再加上一些亡國舊屬的煽動以及敵國間客的推波助瀾，這些年朝堂風氣漸漸有些波譎雲詭，甚至連宗室親王都參合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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