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柱國

第六十章柱國

若非大國師餘威未燼,朝中新生代羽翼未豐,怕是連政變宮變也都做得。

好在大國師當年推行的改革變法已經深入基層,這些年太后踐行其志,百姓安居,國力倒是不降反升,因此民心可用,時望所歸。

「你起來罷,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太后敲著香木扶手沉吟道。

「消息還沒傳出太虛觀。」魏無忌又慢吞吞爬了起來。

「唔——」太後點了點頭,忽然轉移話題道:「昨日內閣呈上來的那道摺子你看了嗎?」

「太后指的是兵部武選司員外郎那份摺子?」魏無忌確認著問道。

「單員外郎提議把北海道獐子島的千戶衛所改為北海都司。」宗太後點點頭道:「你有什麼看法?」

「北海道雖然地處偏遠,卻也是大月五境十九道之一,獐子島又是鉗扼北齊北拓的節點,改衛為司雖然牽強了些,確有必要。」魏無忌淡淡道:「若是老奴沒記錯,上摺子的員外郎單民應該是元初九年的同進士,和李柱國長子,江南道布政使同年。」

上峰如果讓你評論一封奏疏的想法時,往往不是讓你評價奏疏的內容,而是讓你提供對上奏疏那個人的看法。久居上位又和太后多年默契的魏無忌自然明白她想問什麼。

所以他的后一句看似畫蛇添足,卻是一針見血的點出了這位員外郎進諫的目的所在。

北海道地處北境東北角,主體是地域狹長的浮島,乃是苦寒之地,這裡人煙稀少,土著不遜,非稅賦之地,大月在此地駐兵多以衛所屯兵制,設衛所並不是看上這塊地,而是為了限制鄰強北齊。

但這個地方由於寒冬漫長不能自給又遠離大陸,陳兵太多對朝廷負擔太重,兵力太少,相對這狹長且多島的島群,就沒了震懾對岸的作用。

因此朝中很早就派了一位重臣在此都理軍政,並且很早就在其首府罕奴城設立了北海水軍都司,這個人就是唐國公李旦。這一去就是三十二年,那年他離京的時候大國師還沒閉關呢。

獐子島地處北海道西北,離北齊的陸地只有數十里,這裡若是改衛為司增加兵力,很明顯就直接觸動的了北齊朝堂的神經,並且增加開戰的風險。

而且一道兩都司除了京畿和幾個賦稅重道,並無它例,特別是像北海道這種邊荒之地。

但單員外郎的上疏理由也很充分,首先這個地方很重要,它是北海道最靠近大陸的大島,鉗制北齊,進可攻退可守,乃兵家必爭之地。

其次它是北海道少有幾個能屯田放牧的島嶼,地理環境優越,適合大量屯兵。按大月屯兵軍制,過萬戶就可以升都司,其三,近年北齊重心北移東進,建港練軍動作不小,增兵很有必要。

這些理由看起來挺充足,若是北海道尚未有都司,那麼這份奏章就是謀國之言。可惜北海道罕奴城已經有了一個。

而且是五軍都督府右軍都督府直屬在外的大都司,編製超擢。

那麼單員外郎的這個提議目的就很值得商榷了。

元初九年是先皇在位的第九年,距今已有二十四年,那屆人才濟濟,像單民單員外郎這樣混到現在也才兵部員外郎的,在同科里只能算一般。所以他的這封奏疏就有了幾分棋子先鋒試探聖裁的味道。

而那一屆最遮奢的人物,無疑就是魏無忌所提到的李柱國長子李旦,如今為政一方,官至大月最富庶的江南道布政司主官,正三品布政使,並且衝勁不減,直指一方牧守。

當然,李旦雖然野心昭然,但想一趨而就總督之位卻是幾無可能。按照這些年的慣例,大月十三個總督之位的接任向來是從副都御使,左右通政這些人中裁選。

也不是沒有例外,只要背景足夠雄厚,萬事皆有可為,而李旦顯然很輕鬆能滿足這個條件。

因為他的父親是大月國左柱國,北境水師元帥,幽北總督,右軍都督唐國公李讓,領銜少師少保,太子太師。在國師閉關三十年後,他實際是大月國朝臣中的實權第一人。

但這個人除了大月國朝堂中樞和敵國頂層有限的幾個首腦,在世人眼中存在感極低。低到江湖少有他的傳聞,軍中不聞他的戰績,朝中無論他的功過。

世人很難想象這麼一位位極人臣的三朝元老竟然會是如此默默無聞。

哪怕因為大國師風頭太盛,因為李柱國為人低調,因為幽北兩道偏居一偶,因為北境水師漂泊海外等等因素,如此鋒芒不露也是極為不可思議。

可他對朝堂的影響力卻並未因此稍減。

比如,當初迎風刀和謝天刀那場詭異的邀斗就是石姬城操縱的,而石姬城操江營水師的參將就是北海水師系出來的。

當時沒有撈到謝三的天鑒司千戶伯錢寧狠狠的向上參了石姬城水師一本,可惜參奏石沉大海。

李讓的幽北總督銜下轄兩道,幽雲道和北海道。而北海道首府海軍乃是大月國第一水師,也是他被封為的北境水師元帥的憑恃。

這其中雖有大月朝廷上下都不重視海軍的因素,但自大國師閉關之後,能以長期以實職挂帥三軍之一,哪怕是最弱的水軍,也已經是孤例了。何況他還兼領著幽北兩道,牧守一方。

像唐國公這種情況,不管有沒有反意,其實已經有了割據一方的本錢。

不過如今的大月國,乃至小月界,大國師之下,眾生平等,所以哪怕李柱國軍權和政柄已然超過君上對人臣的容忍界限,並且有點尾大不掉趨勢,但依然沒有人對他有太大的質疑。

實際上太后之所以問魏無忌這個摺子的事情,並不是因為對李柱國權勢的忌憚,哪怕將來真的讓李旦升任一道巡撫提督,成了一門兩都的威勢,她也真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這是個武道盛世,只要李家不出現一個寶樹真人,或者靈蟬道人一樣的絕世高手,那他們就沒有改天換日的可能。

但前文說過,這世間的先天高手大部分都是出自聖地大派,普通的武道世家想培養出一個靈蟬道人或者蓮花生是絕無可能的。

除非他再找到一個風刀令一樣的至寶,並且剛好和血脈契合,像當年風刀一樣代代傳承。但這其實更不可能。

太后自然知道這位單員外郎和李旦是同年。但正是因為如此,這份奏摺才值得幾分深思。

處理朝政是個細緻活,急事要緩著來,大事要分開來,而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更要來回琢磨。

獐子島若是改衛為司,至少可以擴編三到五萬屯軍,在北海道轄下,自然要歸幽北總督轄制,這樣一來李讓這個五軍都督府在外右都督轄下的都司就升到了三個,兵力可達二十餘萬,一躍成為大月國除了京營外統兵最多的邊軍都帥,而且這個都督不僅有練兵之責還有統兵之權!

此外新增的都司多了一個都指揮使,若干指揮,跟著唐國公多年的許多老部下也可以各自向前挪一挪位子,提振軍心。

這對北境的水軍將士不壞,對李柱國更是大為有利,但對大月皇室而言就有些忌諱了。

而這種事情由單民來請疏就更顯得有些露骨了,雖然從職責上看兵部武選司員外郎上這道摺子也算本分。

但以李家這麼低調的做事風格,這道摺子也不像他們安排的。

若說囿於所處的位置,說有可能是這位員外郎為了討好同科大佬而自發的試探,但探到皇帝的桌案前,就有些過分了。

內閣的五位大學士是怎麼通過這份奏疏的?有人打了招呼還是有意為之?

要知道現任的內閣首輔趙亭蕃雖然被人戲稱為甘草國老,卻是位老成謀國的長者,只是號稱繼承當年大國師的處事風格,崇尚無為而治,手段又溫和些,才有人敢作賤此外號。但這也是宮中用以平衡朝局的絕佳工具人,兢兢業業,這種試探的上疏正常都會直接駁回。

次輔劉士楨脾氣耿直,作風果決,偶有越權,因此和首輔時有齷齪,但這種試探的奏摺還不值得他逾矩擬票。

至於其他三位大學士除了決議時投票,連擬票的資格都沒有。

而這種非急非要的奏章也不可能越過內閣直接上呈。

「你覺得這封摺子是李藩台的意思?」太后反問。

「老奴猜不準。」魏無忌搖頭道:「老奴的意思是,上這封摺子的人不應該牽扯到李制台。」

「唔——這的確不是他的風格,」太後點頭,示意魏無忌繼續說下去。

「依老奴看來,這份摺子的利害之處就在它上呈得莫名其妙。」魏無忌道:「像這樣的摺子近年總會有那麼幾封,可見朝中必有宵小作祟。」

「唐國公行事遮掩,不聞於眾,這封摺子若是留中不發尚罷,無論駁回還是准奏,必會引起非議,眾人嘩然,而這恐怕就是其試探目的之一。」魏無忌道。

「左柱國只是低調,不願聞達於世,這種曝光於他如今這般位置並無損益。」太后道。

「太后忘了,唐國公的另一個身份?」魏無忌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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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五行寂滅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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