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蜚短流長啊

044蜚短流長啊

范欣然面試失利,跟著男朋友旅遊散心去了,這自然瞞不過范家的親朋好友,幾乎但凡認識范欣然的人,都知道她戀愛了,而且跟男朋友一起出去旅遊了。這裡的人們大多數時候是因循守舊、毫無創造力的,然而在這種事情上,人們的思維總是發散的,充滿了瑰異的想象力。旅遊就要住酒店賓館,一起旅遊難免一起住,男女朋友一起住了,難免……

這世間多少純真美好在人們自以為晦澀的心領神會的眼神間變得污濁,濁水裡沒有一節藕是乾淨的。

各種各樣的聲音傳到范媽媽耳中,這羞恥無異於她看到女兒裸奔,偏又抓不到女兒,無處發泄,整個人變得狂躁起來,在家裡罵天扯地:「真不如當初就沒活下來,本來就沒打算要她!這個討債鬼,就是來折磨我的。」

范爸爸煩得不行:「你說什麼呢!」

「這個浪妮子作死,我脊梁骨都被人戳折了。」范媽媽罵得愈發不堪入耳。

范爸爸聲音也大了起來:「你管他們背後說什麼!誰敢當面說?我劈臉扇死他。」

范媽媽平時罵罵咧咧的,一旦范爸爸真生氣了,她也不敢作聲。

范爸爸說:「老王家那個女兒,結婚五個月就生孩子,他招呼一大家子去喝喜面,誰說什麼了?自己家人沒意見,外面的人誰都不敢說什麼。」喜面,鳳凰縣慶祝嬰兒出生的儀式,類似滿月酒,不過比滿月酒早。

范媽媽說:「沒當著他們的面說而已,不知道背後怎麼恥笑他們呢。」

范爸爸氣結:「沒當面說不就好了!你管他們背後說什麼呢!你就算啥都不幹,他們想說你還會在背後說你,整天管人家說什麼,你累不累啊!」

「你說得倒輕鬆,你真不怕別人說嗎?」

范爸爸語噎:「事情總得分個輕重緩急,是旁人說什麼重要,還是自己孩子重要。當大人的,得給孩子遮風擋雨。你倒好,外人說閑話,你也罵!還罵這麼難聽,你非逼死她嗎?」

范欣然什麼心性,他們都知道,可不是個堅強的,萬一真會辱罵的狠了,一時想不開也是有可能的。范媽媽經常在微信上看各種社會新聞,難免產生聯想,嚇得一個激靈,徹底沒了脾氣。

在科技如此發達的今天,范欣然和賈世源雖然離家千里,也避不開家鄉的種種輿論。

是夜,他們窩在賓館里沒出門,范欣然覺得黑暗能讓她清凈,便不開燈,外面燈火闌珊,室內倒也不算暗,還生出了一種處處熙熙攘攘,唯此方寸獨清凈的感覺。

范欣然有些生氣地坐在床頭:「一個個真是吃得太飽了,管起別家的事情來了。」

賈世源擔憂:「離這麼遠還騷擾得你不得清凈,回家之後你該怎麼辦?」

范欣然臉上陰翳了片刻,轉而浮起笑意,側頭問他:「你覺得呢?」她不堅強不勇敢,可是看到他,就什麼都不怕了。賈世源,你可不要棄我而去啊!你不會的,對吧!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兩人處得很和睦,她卻總是隱隱生出不安來。這不安不知從何而來,也按捺不下。

「如果名正言順的話,就不怕任何人說了。」

范欣然心臟一突:「什麼意思?」

賈世源從口袋拿出一個首飾盒,單膝跪在范欣然身邊:「我們訂婚吧。」

屋裡沒開燈,范欣然看不到首飾盒,被他嚇一跳,忙去扶他:「你怎麼跪下了。」

浪漫的泡沫瞬間破碎,賈世源哭笑不得:「我求婚呢。」

范欣然拿過首飾盒,把燈打開,邊尷尬地說:「哈哈,這樣啊。咱鳳凰縣的習俗不是這樣的嘛,我忘了。裡面是戒指嗎?」

不是戒指,是一塊光溜溜沒有任何雕刻的玉牌。

賈世源說:「這是平安無事牌。」送禮的寓意就在禮物的名字里了,「戒指的話,還是我們一起買吧。」

范欣然開心地拿在手裡把玩,她不懂玉,就覺得涼涼的、水潤、有些透。平安無事,真好呢。

賈世源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說:「欣然,我們回家就訂婚吧。」

范欣然的臉紅撲撲的:「嗯——這個你要跟我爸爸說。」

賈世源咧嘴笑得跟傻子一樣:「好嘞。」

經過一夜輾轉難眠,賈世源終於想好向岳父提親的措辭,錄入備忘錄里,還增刪了幾次。一遍遍默讀,確定語句連貫、語氣自然、條理清晰、感情真摯才罷休。又對范爸爸可能給什麼樣的回答,而自己該如何答覆都進行了推演,才稍稍安心。

在外應酬的范爸爸聽到賈世源的電話,乾脆地說:「行,就訂婚吧,我回去跟欣然媽媽商量個大概時間,然後你們找人算個好日子。」

木已成舟,他不同意還能咋地?

那天中午,范欣然的姑姑來看望奶奶,留在她家吃飯。

范爸爸說了這事兒之後,范媽媽還沒開口,范姑姑說:「咋這麼急就催訂婚?訂了婚不得就催著娶?欣然才剛畢業,就要結婚啊?」

范媽媽說:「上學耽誤歲數了,村裡曉麗跟她一般大的,孩子都會跑了。」

范姑姑說:「咱欣然是大學生,跟她們那些農村小妮子能一樣嗎?哎,欣然不是要考法院嗎?還沒考嗎?」

范媽媽說:「招考公告還沒出來。」

范姑姑撇撇嘴:「咋這麼長時間還沒出來!準頭不?不會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兒吧。」越說越覺得自己堪破了真相,「準是這樣,說這裡認識人,那裡能夠著人,糊弄著你們同意了,其實根本就不認識吧。」

范媽媽也有些沒底了。

范奶奶說:「怕時間長了露餡兒,才急著催訂婚吧。」

「哼,他爸爸是什麼副鎮長也是假的吧。」

姑姑和奶奶還在揣測賈世源有多壞,騙了他們多少,范爸爸沒有說話,也瞪著媽媽不讓她說話。

吃罷飯,范爸爸有事兒出去了,范姑姑又跟范媽媽說了好大一會兒閑話才走,無非還是那些說了一遍又一遍的陳年舊事。

她小時候的夥伴當年嫁人的時候,男方父親在供銷社上班,承諾讓兒子接班。她想享清福嫁了,哪知道那兒子差心眼子,還好吃懶做,受了半輩子罪,後來公公死了,她去鎮上租了門面賣床上用品,丈夫懷疑她「不是好人」,把她砍死了。死後還落了一身騷,死人不會說話,由著活人添油加醋地污衊,假的都說成真的了。

二十多年前,她隔壁村的女孩跟鄰居男孩談戀愛,看上他的好皮囊,油嘴滑舌會哄人,鬧得十里八鄉都知道,小孩子在牆上都寫滿了「XX愛XX」「他們親嘴了」之類的話。

要知道那年頭,甚至現在在老一代人的腦子裡,愛和親吻都是污穢的,不道德的。男孩女孩名聲都不好,不能再跟別人結婚,雙方家長忍著噁心把他們湊作對。結果那男的不務正業,兩人婚後沒錢,日子過不下去,天天打架,後來女的丟下孩子跑到城裡去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遊盪。

還有幾個例子,差不多同樣老。鳳凰縣與外面的世界不同,鳳凰縣的人記憶特別久,數點二三十年前的事兒再正常不過,他們有時候還能數點出曾祖父那一代兩家有過什麼過節,後來你來我往成了死對頭、世仇,往後的幾十年幾代人之間都不說話,後來新進門的小媳婦「不懂事」,跟死對頭家說話了,兩家才慢慢有招呼了。

在這裡,時間不是良藥,什麼都不會成為過去。

姑姑飯後那席話起了作用,她人剛走,范媽媽就打電話給范欣然,開門見山地說:「訂婚這事兒我不同意!」

范欣然想爭論:「媽——」

「咋地?你個死妮子,嫁不出去了?還能把你剩家裡?你急什麼!」

「媽!」范欣然心痛。

然後就是劈頭蓋臉一堆污言穢語,范媽媽本就是個口不擇言的,這會兒滿身戾氣,更是說不出一句好話來。她對著自己女兒,還用說好聽的?

范欣然被氣得心臟都在顫抖,喘不上氣來,將頭埋在臂彎里。

為了籌備訂婚事宜,賈世源和范欣然當天就啟程往回趕,下午三點多就到了家。范媽媽正一肚子氣呢,看到女兒進門就是一通臭罵。

這家怕是不能呆了,范欣然轉身往外走。

范媽媽追在范欣然身後,越罵越起勁,看起來還能再罵五百年:「你個死妮子,乾脆就死外面別回來了。養你這麼大白養了,養個狗還衝我搖尾巴呢,你個白眼狼——」

范欣然跑出家門,卻無處可去,轉悠到村廣場前,坐在長椅上,將身子蜷縮起來,恍恍惚惚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

不結婚或許就沒有這麼多事兒了!

人為什麼要結婚呢?

要不這婚還是不結了吧,談一輩子戀愛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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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谷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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