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求人卻如煙鶴沓

第七十一章,求人卻如煙鶴沓

凌墨第一天晚上去巡夜,騙了大庄的酒騙了大庄的花生米下酒,再把福妞貶低一頓,心裏痛快眼前明亮,這日子真好。

踩着雪地高一腳低一腳回去,院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進門來的凌墨看到堂屋裏亮着燈,福妞和有栓姐弟都在,回身關上院門先過去說她們:「這麼晚了院門不拴,有壞人怎麼辦?」

福妞對着有栓撇撇嘴:「看,咱們等他果然是好心沒有好報才是。」這麼晚了有壞人,小凌臉上就寫着兩個字:「壞人。」

對着凌墨的臉一通亂看,還能聞到一絲淡淡的酒氣,福妞吸吸鼻子:「讓你去巡夜,你去哪喝的酒?」在這村裏,凌墨是人人都認識,人人都不熟悉才是,他能去哪裏找酒喝,這村子裏也沒有酒館。

往後退一步的凌墨用一臉正色對上福妞的一臉狐疑:「哪裏有酒喝,你讓我巡夜去,我去巡夜了,」再一步退出堂屋到廊下的凌墨對福妞開始甩挑子:「下一次該你去了,不能總是我去。」

「行,」在福妞的心裏,凌花花又開始不樂意了,認為冷天晚上出去的事情都壓給他了。福妞當然當仁不讓:「下次俺去,」

站在廊下的凌墨還是不客氣:「說話要算話才是,昨天說今天去砍松樹,有栓睡你也睡,有栓醉酒你也醉酒了?」

聽得福妞一氣頭的氣悶,這個小氣的花花,下次秀花再來,一準兒把他嫁出去,這樣的男人居然有一百兩銀子等着他。福妞想像一下,那一百兩銀子個個是不長眼睛的。

在廂房裏的凌墨暗笑,下次哥當然不能再去,去會遇到大庄,哥給你創造機會,看咱們誰先把誰給賣了。賣給大庄,這妞不值錢;賣給呂長生,這妞雖然是個丫頭或者是個姨太太,呂長生做官的人肯定不會讓這妞當正室,可是姨太太也不便宜吧?姨太太多少兩銀子一個來?

福妞睡炕上抱怨這男人小氣,凌墨睡炕上心懷鬼胎,這妞嫁誰最合適?大庄是喜歡的,呂長生還沒有動靜,先撿一個能賣出去的下手吧。

心懷鬼胎和抱怨的人一起進入夢鄉,第二天一起醒來結伴去進山,雪地泥濘要麼就上凍。交待過有栓在家裏好好獃著的福妞和凌墨一起進山去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福妞沖在前面,凌墨走在後面,走一段距離,福妞就要回頭喊一聲:「快些了,難道要俺拉着你不成。」凌墨這才甩開大步,長衫也是飄飄,雖然布衣也有風姿大步跟上去,過上一會兒又落在後面,一個人竊笑,想吃熏肉着急的吧,走這麼快。

從福妞進山的山口,凌墨不想進去,你不怕有病,哥要裝作怕的樣子,可是理由要充分:「前面那裏進去,據說還有山果可以摘。」這妞一進山就貪心不足,腰帶上系的有兩個口袋。

福妞想一想決定放棄,就是怕凌墨一會兒哭着喊著:「我不去。」姐不想看男人眼淚兒,再說凌墨要是病了,不會把熏肉也傳染上吧,福妞就帶着往前面走去,從自己和桂花她們打山果的地方去進山。

過了那道湍急的水流,還是那片舊山林,許久沒有進山的福妞在這寂靜的山林里反而心情舒暢,好好地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氣,知道哪裏有松樹的福妞還是前面帶路,不時地回頭看一看凌墨,也是東張西望地往樹下看的樣子。

「有草藥嗎?」福妞就一下子過來問,凌墨就是一個大白眼,有草藥是哥的事情,不帶坐地分錢的。福妞就回一記翻眼以對,再轉過身去往前面走。

再說話是凌墨喊福妞了:「看,我說有山果吧。」兩棵高大的柿子樹在山林中特別地顯眼,樹上掛滿通紅的柿子,吸引得福妞笑上一聲,對凌墨道:「你等著。」過去走到樹下雙手抱着樹就開始往上爬。

樹身上有雪又上凍特別地難爬,爬到一半福妞才明白自己又錯了,應該是小凌來爬才是,男人男人,不就是關鍵時刻顯身出現,此時就是關鍵時刻一,居高臨下的看着小凌,站在樹下仰起面龐往樹上看,居然是一臉陽光的笑容,就象那一百兩銀子秀花說的,笑起來眼睛都會笑的一個人。

一百兩銀子賣花花太便宜了,這樣由高往下看是能看得清楚些,怪不得古人要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果然是站得高看得清楚。

正在想着要笑的福妞,一陣風吹得人身上寒冷,福妞重新去關注這樹上的柿子,果然也是「高處不勝寒,」這上面的寒風應該讓小凌來試一試,算不算是寒風摧花花。

樹下往上看的凌墨是在看福妞爬的太高了,正看着,一個通紅的東西迎面就擲過來,凌墨閃開看着這個柿子砸到地上發出「啪」地一聲響,才重新仰起臉來看着福妞:「你想害人性命嗎?我身上沒有錢。」凍柿子比石頭還要硬。

一時樹上柿子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擲下來,凌墨早就避到安全地帶,看着這一地柿子在滾,直到福妞下來放聲大笑,凌墨才沒好氣伸出手:「口袋給我一個,我要撿了。」

「過年省些果子錢,」福妞一面撿一面算,然後眼睛亂看:「有沒有蘋果梨子桔子葡萄……」想當然是沒有,姐又做了一個幻想,想着不用花錢買水果,樹上結就行。只是這春風不來,沒有花開,沒有花開就不結果子,只能想想罷了。

低頭撿著果子的時候,突然凌墨「噓」了一聲,示意福妞不要動。福妞也看到樹下有一個洞,對凌墨小聲地道:「是兔子?」

聚精會神的凌墨示意福妞看着這個洞:「我去把另外兩個堵上,你張著口袋在這裏等著。」手裏抱着幾個凍柿子,凌墨打算拿凍柿子堵兔子洞。

看着凌墨轉到樹後去,福妞把已經有半口袋柿子的口袋蓋在洞口上等著,過上一刻鐘左右,就覺得有東西奔出來。福妞笑逐顏開數着:「一個,兩個,三個,」一下子就奔出來五個。只是不知道大小。

耳邊有草葉聲響,凌墨重新過來,問一下戰利成果:「有幾個?」看着這傻妞還張著口袋捂在洞上等著。這才嘻嘻一笑,把袋口收起來,只有一個小縫往裏看:「兩個大的,三隻小的。」真不少。

「兔子吃什麼?」接下來的一段路,福妞就開始問這樣的問題,凌墨表示我不會:「我只知道吃草,一會兒割些草回去。」

手裏拎着布袋,歪著腦袋的福妞再問道:「你看那麼厚的書,你居然不會?」腳下是踩在凍草之上「格格」響,凌墨做出認真的樣子對福妞道:「那書,俺是用來當枕頭的。」這下子可以不問了。

在福妞的笑聲中,凌墨開始考慮,兔子除了草還吃什麼?「福妞,你種的有白菜嗎?」凌墨這才想起來。

「有,不多,俺們自己還不夠吃的。」福妞也想一想回答凌墨:「坡地上的菜都凍了,屋裏還有一些不多。」

凌墨此時沒有客氣:「那你別吃了,給兔子吃吧。」就一點兒白菜一下子打飛,福妞是不情願的表情:「俺吃白菜也吃兔子,這就有白菜吃了。」

對於福妞這種好吃的表情,凌墨就提一提有栓:「有栓也許會養兔子。」扛着布口袋很高興的福妞道:「有栓一定說養,不是也許。」小黑長得這麼大,和集市上的屠夫約好日子送去宰,有栓哭了一會兒,只得決定養過年。

還有幾隻雞幾隻小鳥兒也是有栓的好玩伴,有栓一向就看得重。「現在又多幾隻兔子。」還是想吃的福妞對凌墨道:「吃兩隻大的,養三隻小的。」

凌墨覺得表情山窮水盡,做什麼樣的表情才能表達哥有些鄙視你,家裏少吃的嗎?幾隻兔子你也吃,不過,凌墨也咽一下口水,烤兔子燒兔子味道是不錯。

進山又是大豐收,回來又是天黑時,兩個要吃熏肉的人並沒有砍松枝,而是砍下兩根松樹往回拖。

一人一棵這樣公平,免得誰背的多誰背的少,就是砍的時候也比過一般兒大小,再讓福妞掂一掂哪一棵更輕,兩個人分別背着半口袋柿子,五隻兔子都在福妞那裏,她背着才舒服,然後就拖着松樹往家裏去。

來到大路上,福妞要求換上一回:「看看你的松樹小。」這樣換一回過來,這才沒有意見,一起回家來。

事先是交待過有栓不要出來接,好好的棉鞋又要弄濕踩一腳泥,有栓是和有財有貝大開着堂屋的門,坐在火盆前等著。

聽到外面「拖,拖」地聲音,就知道是回來了,有財有貝早就有反應了。有栓打開門,先就要笑呵呵:「這麼多。」砍柴砍成兩棵樹,好在大門夠大,這才拖進來丟在院子裏準備明天再來收拾。

「給你帶的有好東西。」福妞把肩膀上的布袋放下來給有栓看,另外就在屋裏看來看去:「沒辦法,只能放在雞籠里了,不然的話沒處放才是。」

凌墨看一看屋裏的大火盆,又去到院子裏從松樹上擰下幾根樹枝放到火盆里,不一會兒松樹的清香味就瀰漫到全屋裏。

「放那屋吧,把門關上就成。」凌墨對着福妞示意另外一間放東西的屋子:「屋裏有白菜正好方便她們吃。」

福妞還是放進去了:「她們都咬過來,俺吃什麼。」把白菜只留下兩棵,別的都搬出來這才把兔子放出來,再把門關好。

出來對凌墨道:「需要一個竹子兔籠,」凌墨想想道:「明天去木匠那裏訂一個也成,木頭的也一樣。」有栓又一次高興了,而且不反對只養三隻小的。

兔子佔着屋子,熏肉只能再往後退兩天,直到第三天木匠那裏拿來兔子籠子。開始把堂屋那頭的另一間屋子收拾起來,凌氏熏肉正式開始炮製。

上頭掛着切成條的豬肉,屋裏地上是燒着的松樹枝子,並不是大火燒,而是只有松煙裊裊在豬肉下面熏著。

福妞又要對有栓嘀咕:「這是哪一門子的熏肉法,有這樣熏的嗎?」有栓對凌墨卻是有信心:「姐,咱們等著吃就行了。」再往看看天:「去巡夜吧,今天晚上是咱們。」

姐弟兩個人出門去,凌花花留下來,心裏只想着不讓有栓去才好,可是有栓一定要跟去:「俺要陪着俺姐。」可是你是個小電燈泡,凌墨這樣在心裏想一句,下午遇到大庄,還約著晚上見,有栓趕着去照亮的。

外面黑漆漆的,有栓雖然不能照亮,卻能陪着說話,聲音從嘴裏出來冷得要在打顫:「姐,你……冷,冷不冷?」

福妞就回答:「姐,姐,不,不冷。」然後姐弟倆個人嘿嘿直笑。腦袋上戴着厚帽子,脖子上也圍得緊緊的有栓走在黑夜裏看起來象是一隻移動的大樹樁子。福妞想一想自己也差不多。

兩個黑乎乎的大樹樁子往村口移動,聽到一聲驚喜的聲音:「是福妞。」等凌墨的大庄等來了福妞,原本是想再聽着凌郎中說福妞不好,覺得自己沒有情敵的大庄等來了意中人。

天上有星星腳下是雪地,這樣的冷天氣,談情說愛不失為一種取暖的方法,可是福妞覺得沒心情。大庄大庄大庄,幾天就要見一次。福妞客氣地對大庄點點頭:「大庄哥,你在這裏站着,俺去後面看一看去。」

拉着有栓在屋后很是站了一會兒,聽着大庄在前面喊:「福妞,福妞,」然後道:「難道回去了,這天太冷了。」然後腳步聲響,大庄也回去了。

凍得快要僵掉的姐弟兩個人聽着腳步聲遠去這才打算從屋后的黑影里走出來,卻聽到前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然後是兩個人在輕聲地說話:「就是這裏了,點把火燒掉,他們就沒有生意做了。」

聲音雖然低在黑夜裏卻傳得遠。福妞拉着有栓慢慢走到前面去,看到一個人把風,一個人手腳不慢,這一會兒已經把屋門撬開,正從屋裏引一條長引線出來。火光一閃,長引線就燃燒起來。

大驚的福妞趕快衝過來,一面喊道:「你們住手。」另外高聲喊一聲:「有栓把火撲滅了。」已經同兩個人打在一起。

地上有雪抓起來是凍的,旁邊並沒有水源,看着那引線「吱吱」地已經進到屋裏去,有栓一下子就跟進屋去了。

沒有走多遠的大庄急忙跑回來,和福妞一個打倒一個,再回身來看屋裏:「有栓,火滅了不?」有栓笑嘻嘻地提着腰帶從屋裏走出來:「當然滅了,嘻嘻,晚上俺喝多了水,這一會兒正用得上。」

齊齊鬆了一口氣的福妞和大庄對看一眼,都笑起來。福妞在這裏看着這兩個人,大庄回去喊人,要把這兩個人送官。福妞看着有栓背着身子扎腰帶,突然想起來,有一個叫那啥那啥的外國小孩,就做過這種事情。

到底是俺有栓做的早呢,還是他作的早,要是俺有栓作的早……此處也不能申請基尼斯,唉,可惜了俺有栓這一泡童子尿,只值這一屋子鞭炮錢。

在家裏對着火盆栓著門偷看話本兒的凌墨聽到大門上一陣拍:「開門,你在家裏還怕?要栓上門。」姐弟兩個人回來了。

把手裏痴男怨女,還有繪圖的話本兒往懷裏一揣的凌墨打開門,福妞和有栓直接無視無門的人,奔着火盆而去,一左一右地霸佔着火盆烤上一會兒,這才對着凌墨說今天的事情聽。

「里長?」凌墨的眼睛在火盆旁也瞪起來:「里長帶着人來放火,這一點兒小生意又沒有礙着他,他能看得上?」

福妞點頭,有栓點頭:「親眼看到的,就是里長,把老秦大叔家的狗先餵過吃的就沒有叫。」個子不高,說話精豆一樣的里長被大庄和福妞抓了一個現形。

「象是和大牛有些過節,以前大牛集市上賣菜因為收稅和他爭執過。所以看着大牛擺鞭炮攤子紅火,里長不舒服,又有別的鞭炮攤子不高興……」福妞用最簡短的語言把話解釋清楚。

凌墨在有栓旁坐下來,把手放到火盆上去烘,反而是興緻勃勃:「里長是怎麼選的,還是縣裏派來的?」

福妞大為驚奇:「你不知道?」一個古人不知道,反而要問別人。失言的凌墨趕快打哈哈:「我是外鄉人,本地里長是怎麼選的不知道。」這話想來是不能完全解疑惑,凌墨站起來裝作殷勤地彎腰又在火盆上添一根樹枝:「你們向火,我去睡去。」

懷裏「啪噠」掉出來一個東西來,在凌墨彎腰的勁兒正掉進火盆里,福妞和有栓看着凌墨手忙腳亂的把話本兒撿起來往外去。有栓對福妞笑:「姐,凌大哥在看書呢。」福妞嗯一聲,對有栓道:「這是他的枕頭。」

這一本才真正是凌花花的枕頭吧,福妞雖然是不認識繁體字,可是那話本兒封面上一男一女交抱着,沒有看過春宮的福妞今天開了一回眼,看到一次半春宮。

往屋裏去的凌墨聽着福妞在刻薄自己,裝作是沒有聽到。這是哥的枕頭嗎?進到廂房裏點上蠟燭的凌墨趕快看看自己的「枕頭」,火盆里火太旺,書頁燒去半邊,最後幾頁也化為灰燼,凌花花一陣嘆息頓腳,要知道這樣的香艷話本兒,後面的也許更精彩才是。唉,這樣冷的天氣,為了「枕頭」出一次門再去買真是冤枉。

坐到炕上的凌墨再一陣翻騰,好在這「枕頭」備的多,在暖炕上睡下來的凌墨把蠟燭貼近些,美滋滋地重新看起來,這一本新找出來的書頁上依然是香艷的圖畫。這就是男人的本性……

第二天第三天,話題就津津樂道里長的事情。「現在不是里長了?」那是當然,全村的人都認為是當然;「不好意思在這裏住,搬走了/」不錯不錯,至少大牛是高興。

村長的身影開始在村子裏出現,而且笑容也多在臉上。福妞站在廊下削蘿蔔準備凌墨做午飯,看着村長樂呵呵地和人親切地在打招呼,只是犯嘀咕:「他能當里長嗎?」

「誰?」有栓耳朵尖只聽這一句話,從屋裏探出小腦袋來問福妞。廊下的福妞和灶屋裏的凌墨一起回答:「你。」有栓這才嘿嘿笑一聲,把小腦袋縮回去。

有栓當里長最合適,話最多,而且閑說一句話他都能聽得見。福妞在廊下把蘿蔔削完送進灶屋裏去,催著凌墨:「多做一大碗,要給四嬸送去。」四嬸幫忙蒸饅頭,指點福妞各種年禮,這到過年,正是感謝她的時候。

當大廚的凌墨「嗯」上一聲,有意迴避著福妞。可是福妞想說的時候是迴避不掉的,明明沒有事情做,還在灶屋裏湊著,過一會兒又要開口:「昨天俺睡得不好,」凌墨眼睛只看着大鍋里:「那就出來跑兩圈。」

福妞再接再勵:「要是換一個枕頭或許能睡得好,你用書作枕頭,給俺一本吧,不要那本厚的,就是你前天掉進火盆里的那個厚薄正好,睡着不會落枕。」厚的是黃帝內經,福妞不打算要。

象是覺得鍋里菜比福妞重要的凌墨依然是先在弄鍋里的菜,慢條斯理地道:「你這病用不着換枕頭,只要白天去集市上幫着當幾天苦工就行。」看着福妞還有話要說,凌墨雖然慢條斯理,可是這一次拿出來醫者的威嚴:「我是郎中,你是郎中,你不相信我?」

最後的尾音還有「嗯」一聲,第三次討要「枕頭」沒有要到手的福妞這才出灶屋來。第一次是為有栓要的:「有栓要換枕頭才行,有字的枕頭枕着進學快」;第二次是福妞當主角:「你那枕頭給俺睡兩天,或許俺也能變成先生」,兩次都沒有成功,這第三次也是石沉大海。

在灶屋裏的凌墨一個人看着灶下的火,再看看鍋里的菜,並不覺得辛苦,只希望福妞在忘記「枕頭」以前不要再出現在哥面前。這個小氣妞,要看黃色話本兒,不會自己買去,就跟在自己身後追着要。看哥話來話回,言來言去,凌墨覺得自己攻守皆備,沒有讓這妞佔到便宜去。

「福妞姐,福妞姐,」外面傳來小女孩子的呼喊聲,福妞和有栓一起出來了,當然腳下還有兩條狗,出來看看果然是小菊。福妞和有栓一起歡聲:「你,咋回來的,讓你回來過年的。」

小菊臉上並不是高興的樣子,對着福妞道:「俺娘請你去哩,有話說。」福妞應聲道:「好,就來。」炕上坐着下來,腳下是拖着老棉鞋,現在趕快重新系好往外走。

有栓卻很高興:「小菊,到俺屋裏炕上坐去。」走出院門的福妞也回頭笑着道:「是哩,小菊和有栓屋裏炕上吃東西去。」一堆過年的瓜子兒糖塊樣樣都有,要問福妞缺什麼,獨缺小凌的一本「枕頭」,不是姐有那個心,只是好奇不是,福妞不覺得臉紅也不覺得氣喘。

進到四嬸的院門,四嬸和冬葉一起迎出來,福妞這才覺得不一樣。剛高興問一句:「呂家放小菊回來過年哩,這真好。」看着四嬸和冬葉臉上的神色都不怎麼好,察顏觀色的福妞閉上嘴趕快進屋去。

要過年當然是家家高興,四嬸這屋裏覺不出來高興,四叔坐在桌旁抽著旱煙,對福妞悶聲開口:「里長做壞事賠上錢,一家子搬得遠遠的。小菊是里長幫着找的,現在呂家讓她回來了。這以後可咋辦?」

福妞倒是高興,有時候小菊的事情也在心裏想一想,遂對四叔道:「過年團圓不是挺好。四叔不用擔心,等開了春讓小菊跟着我,想想秋天俺們去打山貨,一人一天可以分幾百錢,小菊人小就算一半,幹上幾天就象在呂家呆幾個月。在人家裏獃著受氣總是不好。」

屋裏只有四嬸和四叔在,冬葉已經回自己屋裏去。四嬸和四叔聽到福妞的話一點兒也不高興,往外看看冬葉不在院裏,四嬸才悄聲道:「小菊這工不能丟,我想你這裏拿個主意,倒不用你再去,俺和你四叔想去呂家找著管家再說一說,小菊還是在呂家當工的好。」

弄不明白的福妞覺得自己話說的到位之極,四嬸和四叔為什麼還要讓小菊去呂家做那挨打受氣的工。

福妞是能幹人,能幹人有主意,福妞能帶來一出手就是五兩銀子買鞭炮的人……這種種原因,四嬸和四叔都是老實巴交的人,所以有事情就同福妞這裏說一說,看看她是什麼主意。在這裏呆過夏天秋天和冬天的福妞今天算是可以提出來一個小菊在家裏也可以掙錢的主意來,可是四嬸和四叔都不滿意。

這裏重新說小菊是怎麼回來的,四叔道:「呂家的一個家人趕着車把小菊剛才送回來的,工作也結算清楚,並沒有剋扣,衣服還多帶回來賞的兩套,只是這工還是要做哩。」

不明白四叔和四嬸是怎麼了的福妞只能順着四叔的話意說幾句,也沒有聽出來一個所以然,自己瞎猜測一下,也是先看看冬葉不在院子裏,福妞小聲地道:「不然四嬸,讓小菊先在咱家裏住幾天,是不是家裏不方便。」

四嬸嘆一口氣感激地對福妞小聲道:「那就麻煩你了,方便也是不方便,可是這工也不能不去。」

從四嬸家裏出來的福妞還和趕着出來送的冬葉說一聲:「回去了,」這才往自己家裏來,一進來先去灶屋裏告訴凌墨:「小菊在咱家裏住幾天。」

正在掂大勺做菜的凌墨一看到福妞進來就如臨大敵,沒有想到不是再說「枕頭」,只是嗯一聲。福妞轉身就出來,一心裏在與不時出來的「枕頭」準備較勁兒的凌墨這才明白過來。「小菊在咱家裏住幾天。」這妞幾時給我入的戶口,嗯,哥要當戶主,以後把這妞往外賣,少於一頭牛的錢不賣。

想到這裏的凌墨對大庄有幾分同情,這個大庄的財產就買不起這妞才是。

里長被換的消息走得很快,中午福妞留小菊在家裏吃飯,交待小菊:「就在這炕上玩吧,也不用再幫着我做什麼。」小菊很勤快,象是知道自己要在福妞家裏住一段時間,把針線找出來,該補的就補,多是半新不舊的不用補,就把家裏的碎布頭找出來對上說要縫幾個被頭。

福妞也對有栓交待過一句:「不是冬葉嫂子不好,只是柱子哥成親的時候,四嬸是說過家裏再沒有別人,有一個妹妹去幫工,回來的少。現在小菊在咱家裏住幾天。」四嬸想着小菊在福妞住幾天,再回到呂家去。

柱子成親新房是收拾過,原本堆在柱子房裏的東西都堆到四嬸屋裏的炕上去,這樣小菊再回家睡就擠得不行。

到下午的時候,福妞總算是明白為什麼四嬸是一定要小菊再回呂家去做工。下午福妞在院子裏劈松樹枝子,兩棵松樹只劈好一棵,這一棵是放在院裏有幾天,福妞今天下午就開始做這個活兒。

劈到近一半的時候,就聽到隔壁有吵鬧聲。坐在炕上的小菊的小臉兒一下子就白了,手裏的針線扎在手上,出了一顆血珠兒在手上。

坐在廊下堂屋門口的福妞聽着隔壁四嬸院子裏的動靜,另一隻耳朵能聽到屋裏有栓的聲音:「你扎到手上了,俺給包一下。」

聽過幾句吵鬧的福妞就站起來,先到屋裏去安慰小菊:「福妞姐去看看,你和有栓在這裏坐着。」小菊臉上怯生生的笑容:「嗯,有栓寫字,俺給有栓磨墨哩。」

凌墨下午在灶屋裏繼續去備菜,看着這妞出去準備見義勇為去了。凌墨也聽得清楚,隔壁是催債的人上門了。

過年債主上門催債,這是一件悲摧的事情。要債人嗓門不小:「這是里長的中保,他走了俺得把這錢趕快收回來才行,要知道他收了兩成頭錢。」然後就是四叔和四嬸的好央告:「俺們另找中人哩,俺家閨女在呂家做事,不會少你的錢。」

要債人是都打聽清楚了,不依不饒地道:「呂家門裏凡是里長做中保的人都在往外打發回家哩,說是這個老兔崽子從中間黑了不少錢,而且他送去家門裏的人都是打聽消息的。你家閨女還在呂家嗎?」

「在哩在哩,」四嬸和四叔一陣央告:「俺正託人去說呢,俺家的閨女過兩天就去了。這錢依著原契還是那些天數兒還你才是。」

至此福妞心下才雪亮,原來是為着這個原因,小菊一定要在呂家做工,在呂家做工就是四嬸借錢的一個信譽,而且可以慢慢還。

看一眼在旁邊站着的雪白蒼白的冬葉,福妞有些不高興,還不是為柱子娶親才借的這些錢。這位新媳婦不會是當四嬸家裏自己積攢的這些錢吧。

村裏又過來幾位上年紀的人,相幫着把債主勸回去:「容他們幾天,這閨女還回呂家去哩,你就可以放心了不是。」就這樣才把債主給勸走。

轉回屋裏來的福妞坐在廊下重新劈松樹,凌墨在灶屋裏一會兒看一眼,這妞面色沉如水不知道在想啥。

劈了有半棵樹,福妞想休息一下,身上立即就暖和得不行。進灶屋裏找些熱水去洗手。凌墨死死地忍住自己別多口,其實是很想多口:「這是一個去找那有錢人的機會,去找他哭天抹淚去,應該能幫到小菊。」剛成為這家一份子的凌墨就打算賣福妞。

看多了話本兒,書上公子佳人多是看一眼就鍾情,這妞是讓人看過好幾眼,再看一眼有何妨,又不是不能拋頭露面的大家閨秀。凌墨很想給福妞出這樣的主意,幫助她往有錢人面前多露臉去。

忍住沒有說的凌墨是聽到福妞重新進來徵求自己意見,福妞是一直猶豫,劈松樹的時候也是想來想去,最後進來讓小凌幫着拿主意,必竟是個男人不是。

「我想為小菊的事情去找呂長生,你說他會幫忙不?」福妞進來問凌墨。凌墨一聽就高興了,哥可以隨便地發表意見而不擔責任,還落一個幫你忙的美名。

凌墨下意識地清一清嗓子,就象要發表什麼演說一樣:「咳,咳,」此時求人的福妞不能不表示一下關心:「你不舒服。」

這一句關心以後,一下子就好了的凌墨開始順溜地說話:「讀書人講究的是,有朋自遠方來,他是讀書人不是?」這一句白問的廢話,只有福妞才會跟着點點頭。

凌墨很滿意,繼續道:「是讀書人見到你就會高興,是讀書人就會想到有德報德才是,你不是幫他搶回荷包。」福妞臉上露出笑容來:「可不是,還讓他買了五兩銀子的鞭炮。」

兩個人一起感嘆:「掏錢的樣子真好看。」男子漢大丈夫,說一聲「我買了,」掏銀子決不拖泥帶水的才是。雖然掏錢的是他跟的人,可是這錢也是呂公子說一聲:「付錢。」然後跟的人才掏的。

回想呂公子那一句:「付錢。」端的是有龍吟鳳鳴之聲,而且是斬釘截鐵的。灶屋裏這兩個人回憶起痛宰呂公子的那一幕,然後決定下來:「明天去呂家找他去,小凌你要陪我去。」福妞毫不客氣地把凌墨也拉上:「有栓太小,不能幫着俺說要緊的話。」

從灶屋裏出來的福妞往四嬸院子看一看,打消先對四嬸說的念頭,等這件事情說好了,讓小菊再回去的時候再對四嬸說吧。

晚上小菊就在福妞這裏睡的,和福妞睡在一個被窩裏,小臉兒上不高興的小菊一會兒就有說有笑,參與到福妞姐弟兩個人的說話中。

第二天福妞和凌墨吃過早飯就上路了,把有栓和小菊留在家裏,告訴他們:「過年還缺東西,姐和小凌去買,到晚上就回來。」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出了村子往集市上去。

幾十里路走到集市上去,來到呂家的大門口以前,凌墨給福妞壯膽子:「見呂公子的當然是大門上才是。」這妞今天不明原因的穿得很俏,說白了叫冬天的單薄。

上身是薄薄的紅色棉襖,下身是綠色的裙子,象一株水靈靈的花兒一樣。凌墨其實最想問的是:「凍腳不?」寒冬臘月的天氣里,老棉鞋也不穿了,腳上一雙繡花鞋。凌墨樂上一路子,笑這鞋的居多。

一身鼓囊囊棉衣的凌墨當然不肯穿少了,越近過年天氣越冷,別人都可以生病,只有哥不能生病。此時跟在福妞身後的凌墨是真的象跟班。

呂家大門的人很是吃驚,眼珠子瞪多大:「找我們大官人,」上上下下看一看水靈靈花兒的福妞:「是朋友?」再看一看凌墨一身布衣服。門上人一會兒就掂量出來這兩人的價值來,一口就回絕:「大官人回京了。」

「回京了?」福妞這一下子吃驚不小,和村裏純樸的人處習慣了,就是劉田媳婦不好,也是話在明裏頭,不過是背後說才是。這樣一個陽奉陰違的人在眼前,福妞當然是相信的。只是着急:「這可怎麼好?」回京了?福妞臉上的失望看在呂家的門房眼裏,當然他是很高興,這是哪裏來的一個女人,姑娘也不稱呼了。後面跟一個人,就往家裏來找大官人。門房覺得自己擋得很對。

凌墨是看出來,這個門房笑得狡猾,看着福妞失落地站在呂家門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跟呂大官人有什麼。這妞可以拿來賣,卻不可以看着她丟人,而且此時哥陪着她來,象是一起在丟人。

「我們先回去吧。」凌墨不得不伸出手來把福妞拉過來,這妞手冰涼,是失望還是這身美麗「凍」人的衣服凍的。凌墨突如其來的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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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種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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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求人卻如煙鶴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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