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鞭炮也有托

第七十章,鞭炮也有托

熱鬧熙攘的人流中,一位象是那白石上纖塵不染的一株玉樹,青色的錦衣在這無風擁護的人流中似也飄飄,這是身上的錦衣,其實是錦襖,料子薄的原因,看着就覺得飄飄。腰帶一條絲腰帶,上面系著一塊環狀雕花白玉佩,腰下是官靴,看着也不象是別人腳下的老棉鞋那樣笨重,而象是絲織的料子。

再來看另一位福妞,臉上狡黠的笑容尚有三分,這是剛才把荷包從奔跑的小孩手上穩穩拿過來后得意勁兒還沒有下去,姐的手很快很准。得回自己心愛荷包的這位公子也上下打量福妞,上身一件厚敦敦的水紅色布棉襖,下身一件棉裙子,上面有泥點兒,給人感覺也是敦敦厚,一看這樣的穿着心裏第一個想法就是:不會凍到穿這衣服的人。

腳上一雙黑色老棉鞋,一向是福妞覺得喜歡的,至少不會受凍。此時襯托在這位公子的面前,凌墨在一旁努力給自己打氣,別笑,千萬別笑出來。

一身嶄新厚敦的棉襖棉衣在村裏是人人說好,天冷的棉衣,天熱的井拔涼水才是村裏人羨慕的地方。可是站在這位公子身邊,這棉襖象是鼓起來腫起來的一大塊,老棉鞋象是一個大磚塊在腳上。可是這兩個人對看着都覺得很有趣。

福妞笑嘻嘻,就象劉姥姥進大觀園,這樣的人物兒讓人看着就要在心裏愛他一回才是,當然此愛非情愛。公子也微笑不語,這位姑娘一臉的狡黠換成嘻嘻笑,五官端正而且鼻子眼睛秀麗,眉眼兒笑起來流動而不呆板,讓人在心裏想起來秦地採桑的羅敷女。

「公子,賞她點兒什麼,咱們就可以回去了。」一旁的家人提醒一句,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家的公子對這位一身粗布棉襖的農家姑娘似乎是有些興趣。

錦衣公子聽過以後依然是微笑,但是道:「你說的很是,」再對着福妞道:「姑娘,多謝你幫我拿回荷包,這荷包對我很是重要,我如何謝你才是?」

古人汗巾子、荷包、玉首飾玉佩多為書上寫的定情之物,福妞聽過只是抿著嘴兒笑一笑,心裏以為必定是他的定情之物,不然為何這樣着急。只有凌墨看出來這荷包上的花色上有一縷是明黃錢,眼前這個人雖然是年青,卻是一個當官的,這荷包是御賜才是,心裏很想提醒福妞一下的凌墨只是眼前找不到機會動眼睛動鼻子的,再說與這妞有沒有默契她明不明白還是兩回事。

凌墨是想提醒福妞,眼前拎刀正是時候,不宰白不宰才是。沒有機會的凌墨只能對着福妞猛看,希望你長長眼睛,好好宰他吧,不要總是想拿着刀賣哥才是。

一個華麗麗看着就有錢的人送到眼前來,福妞心裏一陣激動,宰,怎麼能不宰,定情的荷包要是丟了,回去難見你心上人。福妞笑逐顏開還在欲擒故縱:「我,這怎麼好意思呢?」福妞適時的聲音放輕柔了,一旁聽着的凌墨覺得胃裏的早飯一陣翻騰,再看着臉有些微紅眼睛明亮看着這有錢人的福妞,凌墨突然覺得大庄是土氣了些,這妞配這樣的人最合她心意,她要賣人也順手,眼前這人比哥更值錢。

決定一旁看好戲並找準時機推波助瀾的凌墨聽着有錢人溫言細語地道:「姑娘要什麼但說無妨,」把荷包小心地放回懷裏去,一向是系在裏面衣襟里,因為走親戚要給親戚們一觀這才帶出來,要是丟了回京里仕途也就完了。

此荷包里沒有錢,福妞拿在手裏時早就捏過了,看着這個有錢人從袖子裏取出錢來,福妞是想伸手要,可是有栓,咱們新上學沒有多久的有栓,覺得幫人一把是應該的,在一旁對福妞道:「姐,幫人一把不應該要錢。」

這一句話讓凌墨和福妞在心裏都是一個踉蹌,而那位有錢人也覺得有理,賞錢是賞下人,眼前這位姑娘並不是下人,是看着十分有趣的一個人。家裏親戚里見過養在深閨的姑娘們和眾多丫頭,可是這樣骨溜溜眼睛看人,眼睛裏一會兒上打量一會兒下打量的姑娘倒是新鮮少見。

「那有栓,咱們就走吧。」既然不給謝禮,福妞是不想再站在這裏了,錦衣公子卻要跟着:「姑娘去做什麼?」

心裏總是想着牛牛牛,錢錢錢的福妞眼珠兒一轉道:「俺們是去買鞭炮的。」錦衣公子剛大喜要說話,福妞及時把他的話堵回去了:「俺們剛才相中了一個小攤兒,別的地方的俺不要。」不管他下面要說什麼,福妞都要堵回去。

錦衣公子趕快應聲道:「是是是,在下也正要買鞭炮,姑娘相中的一定不錯,可否帶在下也去看看?」

眼前這個知情識趣,福妞和凌墨都鬆了一口氣,幫人不為報也?這話是誰說的。真是應該打屁股,應該說幫落於苦難的人是不為報也,可是身處於水深火熱的人幫有錢的人,還是給些回報吧。

福妞前頭帶路,錦衣公子後面跟着,凌墨拉着有栓走在跟着錦衣公子的家人身後,是在最後面。這一行人就往大牛的鞭炮攤子走去,有栓正要說話,趕快用小手把自己的嘴堵起來,說出去不要錢的有栓已經被凌墨看了好幾眼,不要錢?不要錢怎麼行,從物質飽和的原理來說,濃度高應該向濃度低流動,有錢人的錢理當流向咱們一些。

大牛看着福妞身邊帶着一個錦衣公子過來,先就是一愣,再看看福妞臉上板得緊緊地對自己看也不看,直到走到攤前來,才對錦衣公子有了笑容:「就是這裏,這個攤子上的鞭炮好,」大牛吃驚的嘴張大了一下,總算是想起來有生意上門,才把嘴巴趕快合上來,就是兩邊別的攤子上的攤主也是吃驚不已。這個人跑來買鞭炮?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錦衣公子依然是客氣的:「姑娘相中的是哪些,姑娘喜歡的一定是好的。」這樣的暗示福妞總是明白的,一下子把半個攤子都點光了,最後付錢的當然不是錦衣公子,是他後面站着的家人。

家人無奈的付了錢,對福妞道:「你呀,慢慢拿回家去吧,我們可沒有人再送你回家去。」錦衣公子則是沉下臉來:「呂三,不要這樣說話才是。」

這話正和福妞的心思,滿面笑嘻嘻:「當然當然,我表弟和我弟弟會幫着拿的。」錦衣公子看看天色不早,這才面帶微笑道:「好,那我就不奉陪了,在下還有事情,路上泥濘,倒是慢著些兒才是。」

錦衣公子微笑離去,覺得今天真是不錯,荷包失而復得是好兆頭不說,這樣一位農家姑娘,剛才路上說幾句話互相通過姓名,覺得她的聲音象是翠鳥兒一樣靈巧,不象平時認識的大家閨秀們,說一句話要紅臉要扭捏。

正在心裏重溫剛才聲音的錦衣公子聽着家下人跟在後面抱怨:「公子賞她幾百錢也就罷了,這鞭炮買的倒有五兩銀子去,這哪裏是不要錢,分明是說過不要其實在宰人。再說咱們出來小攤兒上買鞭炮,回去讓家裏人笑話死。」

錦衣公子沉下臉來:「呂三,你越來越多話了,」再一看少一個家人:「呂五呢?」呂五從後面趕回來:「公子,小的去看過了,那姑娘不地道不是。」

「你又混說,如此見義勇為的一個人怎麼會不地道?」錦衣公子越發的沉下臉來。後跟來的呂五有證據,對公子道:「買的那五兩銀子鞭炮,她根本就沒有拿,說一聲兒這不好拿,回村裏你再給我,就和她那表弟弟弟一起走了。」

當着兩邊小攤兒的面,福妞當然是要交待一句,大牛當然是心知肚明,今天福妞居然拉來這樣一個大客人,而且這客人的身份想來福妞是不知道才是。

在這寒冷的北風裏,大牛吆喝賣鞭炮更來勁兒了,而兩邊的小攤主兒看着大牛的眼光則是多了一些什麼,為什麼會多這一些什麼,大牛當然是清楚的,只有福妞還是不知道。

集市上買了不少東西的福妞帶着兩個大小跟班坐着牛車回來了,把東西搬下來算過車錢的福妞開始回屋裏去清點東西,一面問凌墨:「你又讓買半扇豬肉,做什麼熏肉,我看你怎麼做,我是不會弄,也不打下手。」

「俺打下手,」有栓就要笑嘻嘻跟一句,對福妞道:「姐,做好了管你吃。」再思量一下今天的生意,更是小臉兒上有笑容:「姐,今天晚上可以多分錢,一次就賣出去五兩銀子。」

福妞也想往一下:「可不是,那小攤兒上的鞭炮包了一半呢。再重新賣出去,這就是無本生意。」

有栓、凌墨和福妞都覺得挺不錯,所以在街上大花了一把錢,本來就是過年花錢的時候。這一家三人把幫了別人一把,又宰了別人一把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對着那半扇豬肉討論,覺得這半扇豬肉比那個錦衣公子要重要的多。

福妞是皺眉:「你會弄嗎?小凌,可不要糟蹋東西。」有栓則是想來想去:「還是白煮紅燒不是一樣吃,做什麼熏肉?熏肉是什麼?」

有財和有貝圍着這豬肉轉圈圈,讓有栓在思慮之餘多了一份工作,就是把有財和有貝趕開:「等弄好了不少你們一份。」當然有財和有貝是聽不懂,繼續圍着這豬肉轉悠。

一聲長嘆是凌墨,看看哥的這張臉,追着俺的一百兩銀子秀花不是說哥笑起來眼睛都笑,這樣的好人會說假話嗎?不過這熏肉嘛,還少一樣東西。凌墨道:「這肉要用松枝熏才成,明天去山裏砍松枝去。」除了那一道明顯的松樹,別處也多松樹。

這樣一句話提醒了福妞,以前沒有過聖誕節家裏有松樹,現在是過農曆,聖誕節是哪一天也算不清楚,可是過年了家裏擺一棵雪松,上面掛上小東西,比如一串烤肉條,一把子糖塊……象是不好看。

答應明天同凌墨去砍松樹的福妞還要給凌墨打下手,刮肉皮去豬毛,另外就是燙豬蹄。豬蹄爛煮是好吃又營養美容的東西,天天是想不起來,今天肉案子上擺着有豬蹄這才想起來買回來。

看着福妞和凌墨在灶屋裏忙,帶着兩條狗的有栓跟過來,小心地問出來一句:「今天晚上,俺也可以喝酒了吧?」天天就看着凌大哥和姐喝,而且喝過以後象是開心的很。

家裏一個酒鬼兩個酒鬼在勞累的時候或是有閑暇的時候喝一碗老酒解解乏,給有栓無形中灌輸這樣的理念:喝過酒就會很快活。其實醺然薄醉的感覺就是快樂的,當然到醉酒吐酒時就是難受了。

聽到有栓這樣一個申請,福妞和凌墨互相看一看道:「行,你就少喝一點兒吧。」少喝點兒老酒也是去濕通經活絡的。一直被兩個酒鬼吸引得眼饞的有栓小臉兒上又樂開了花,過年果然是好,聽着外面又傳來「嘭、嘭」地鞭炮聲,家家的煙囪里都冒着煙,過年就是樂的時候。

忙忙碌碌到晚上,冬天的夜來得早,天色黑下來以後,晚飯才端上去,中間一個大涮鍋子,兩邊是幾樣炒菜,不過就是辣椒土豆,肉絲干豆角等可是讓人聞着就饞涎欲滴。

有栓早早地就看着在燙酒,看到凌墨和福妞進來笑嘻嘻:「俺剛才偷偷嘗過了,覺得也一般。」或許跟着姐和凌大哥一起喝會好喝些吧。

晚飯齊備正待吃飯,外面傳來敲門聲,不知道是誰會趕飯時兒來,福妞出去開的門,卻是大牛回來了,站在門外就笑容滿面:「福妞家裏吃什麼呢,這香氣早就聞到了。」

請請請,裏面請,這是眼前幫着自己掙錢的人,天天晚上來幫自己送分成錢,福妞當然是裏面請,裏面的人也是笑臉相迎,凌墨讓有栓再去拿一雙筷子去。

天黑以後才從集市上收攤子回來的大牛就不客氣了,進家裏算過帳就懷裏揣著錢挨家來送,最後一家送到福妞這裏,不是為吃飯,而是為說話。眼前坐下來才好說話不是。

對於北風裏站了一天又冷又乏的人來說,沒有比一碗溫熱的黃酒更好的事情了,大牛坐下來喝過兩口酒,幾筷子豬肉下肚這才覺得暖和過來,舒服地說一聲:「真好。」然後對福妞和凌墨抱怨道:「你大牛嫂就不肯這樣對我,說什麼過年才能給酒喝。」

抱怨過以後的大牛開始說今天來要說的話:「今天托賴你,每個人分成錢都不少,都謝你哩,我說是你福妞拉來一個大主顧,明天再讓柱子去進貨去。只是福妞,」大牛有幾分正色了:「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大牛一直是想不明白,就是認識而且能把他拉來小攤兒上買東西,大牛是覺得只有交情匪淺才能做到,可是福妞不用說了,一個村裏的人知根知底,村裏人除了說她和凌郎中的閑話,別的閑話福妞是沒有。福妞還算是個好姑娘。

「一個認識的人,不太熟悉,他要買鞭炮,我當然帶到咱自己的攤子上。」福妞說過以後,聽着大牛搖頭:「要是不熟悉,他不會來咱攤子上買東西,他是認宰哩才來咱的攤子上。」然後大牛明白過來了:「果然你們是不熟悉的,福妞,你是不知道他是誰吧?」

福妞笑着道:「我說了不熟悉,大牛哥你告訴俺,他是誰?」一向嘻樂的大牛這個時候要賣關子了,挾一筷子熱鍋里的菜吃了才對福妞道:「你知道他名字嗎?」

「知道,他叫呂長生。」福妞一說出來,立即就愣了,呂長生?趕快問大牛:「這是呂家的人?」大牛這才嘿嘿笑:「可不是,呂家的大公子,去年在京里中了,當一個官兒,呂家的風水都集中到他身上了,說是在京里皇宮裏見皇上說的好,賞賜的還有東西。」凌墨聽着就一笑,賞的就有那個明黃錢的荷包。

房裏多了福妞的笑聲,福妞的眼前浮現出呂家賣鞭炮的鋪子,是自己今天還去看過的。這話怎麼說,魯班門前賣斧頭嗎?呂家的鋪子裏都是精緻的鞭炮,也有長鞭,應該說是把斧頭準確無誤的賣給了魯班才是,而且是拉着人家去買的。

在呂五回稟給呂公子的話里,福妞就是現代所謂的一個託了,這個鞭炮托此時笑得很開心,早知道……多宰此才是。對呂家全無好感的福妞是起源於小菊在呂家挨打。

大牛把這話說清楚了,也就明白了,福妞是拖着呂公子來宰的,大牛哈哈笑:「福妞啊,這樣的人多多地往咱攤子前面帶才是。」福妞當然是表示贊成:「大牛哥,咱們還是合夥得不錯。」聽起來象是山大王合夥兒宰人。

哈哈笑的大牛喝過這碗酒就出去了,對着桌子上的好菜看一眼笑着道:「這就過上年了,臘月里當年過,你這日子不錯。」大牛這才告辭說回家去。

屋裏的福妞有栓和凌墨一起笑起來,宰了一個大頭的人。凌墨喝一口酒看一眼福妞,哥不值一頭牛錢,這妞要是賣給大戶人家去,總值一頭牛錢吧?

桌子上的話題開始重新變成談論今天這五兩銀子不多,呂家雖然只是這集市上的大家,可是土財主錢是不會少。有栓在回來以後被凌墨成功洗腦,就是物質飽和定理,凌墨細細地用白話套在今天的事情上對着有栓一通好洗,把有栓的小腦袋洗得也覺得是這麼一回事情,自己窮得要餓死,別人有難幫一把,別人不愁吃穿,當然要給一些才是。

走出福妞家門的大牛並沒有直接回家去,而是先去到大莊家,把大庄喊出來,站在黑暗裏就對着大庄低聲一陣耳語:「你要小心哩,俺剛才去給福妞送錢,那郎中和她們姐弟兩個人坐在一起喝酒,看着就象是一家人一樣。」喊一聲「有栓拿筷子,」就象是喊自己弟一樣。

一個村裏的人當然是幫一個村裏的,大牛臉上是笑呵呵,其實心裏卻不是。郎中好不好,小牛小時候生病也討好一貼葯,是不貴也看得好,可是大庄卻是一個村子裏長大的兄弟。

大庄還沒有放在心上,反而為凌墨開解一下:「他不喜歡哩,這事俺心裏有數。」把話說到的大牛就走了,他不喜歡哩?誰不喜歡有個家,喜歡在外面飄泊居無定所,他不喜歡能這麼殷勤白天陪着上街,晚上在家裏吃酒,大牛不相信。

福妞家裏此時歡樂的氣氛中,酒只是一種助歡劑罷了,有栓也喝下去足有一碗酒,也是小臉兒紅通通的,本來話多酒後更多,睡到炕上還和福妞在說話:「姐,俺學堂里還有……」聽起來還是想去上學堂。在家裏一個人其實是悶的。

福妞只是聽着「嗯嗯」附合,炕上溫暖酒意上頭,然後就睡著了。睡到半夜的時候,聽到身邊有嘔吐聲,然後是聞到一股子酸味,有栓喝多了。

看到福妞也醒過來,有栓趕快道:「俺剛才出去吐的,想想還要吐才是,俺又拿了一個盆進來,沒有弄髒地上也沒有弄髒炕。」

此時天色微明,福妞趕快起來幫着有栓撫背,心裏的自責就上來了:「只想着高興,讓你喝多了。」看着有栓還在吐,都吐不出來什麼了,福妞披着棉襖下炕去敲凌墨的門:「有栓病了。」

凌墨也是趕快起來看,一看之下反而樂了:「有栓醉酒了。」被福妞瞪上一眼:「喊你來看看,不是讓你說這話的。」

「我去燒點兒米湯,」凌墨看過有栓道:「這不要吃藥,休息就會好。」凌墨就起來去燒米湯,福妞就在屋裏給有栓倒熱茶一面自責。

都是天蒙蒙亮就起來了,有栓喝過米湯睡在炕上,一直是披衣起來,然後坐在炕上的被窩裏看着有栓的福妞是接過凌墨送上來的米湯喝了一碗,覺得餓了又去外面的桌子上拿了冷饅頭冷盤吃了一飽,凌墨也吃的熱米湯就冷飯菜。兩個人都是衣衫不整,這是在古代來看。在現代來看,穿着睡衣滿街逛的人也不少。

有栓繼續睡,福妞繼續睡,凌墨也繼續睡。外面小雪依然下,屋裏三個人睡呼呼一直到下午,先起來的是先頂不住餓的人。

福妞醒過來看着有栓也醒了,就對有栓:「你餓不餓?」幾個時辰前吐得翻天覆地的有栓搖搖頭:「俺不餓,只覺得身上沒有力氣只想睡一會兒。」

起來的凌墨正站在廊下一手是水一手是青鹽準備擦牙,把福妞下面一句話聽得清楚:「小凌怎麼還不送吃的來?」姐餓得不行了。

看一看福妞屋子的窗戶,因為炕熱得暖和,又為了有新鮮空氣,一向是開着的,凌墨此時只是恨,這窗戶不知道關嗎?你要是關了,哥怎麼會聽得如此清楚?

一年裏淪為長工跟班和保姆的凌墨在年尾時重新再從長工做起,準確地來說是燒火的做飯的傭人。

擦過牙以後的凌墨故意在院子裏動靜不小地走來走去,炕上的福妞一陣高興,對有栓道:「小凌起來了,一會兒有吃的了。」把身子再往被窩裏縮一縮的福妞開始等著,早上不是送的熱米湯過來,做好了沒有人吃會不會很難過,姐在這裏等著捧場呢。

聽着外面凌墨的腳步聲,福妞和有栓縮在被子裏猜測:「這是小凌去井台上打水去,嗯,井台上下雪滑,他要小心才是。」不過家裏這井就是掉進去也沒啥,為淘井就早留好上下攀手的地方了。但是當然不跳進去更好,姐這一頓飯還在等,只想吃飯不想下井裏撈人。

過了一會兒院子裏沒有聲音,福妞按著平時的步驟開始猜:「這應該是在灶屋裏生火了吧,」過一會兒再猜:「象是有米飯氣了,有栓,咱們離吃不遠了。」

猜來猜去沒有多久,只聞到一陣飯菜的香氣,凌墨手裏捧著一個碗,不顧外面小雪飄着小風吹着,碗裏是熱氣的飯菜,手裏扣著一個大饅頭,人就站在打開的窗戶旁,咬一口饅頭吃一口菜,再把這飯菜的香氣往窗戶里扇一扇。

屋裏的福妞饞涎欲滴,肚子餓的人更容易捕捉到飯菜香氣,而小北風往窗戶里刮著,把站在窗戶旁凌墨手裏的飯菜香氣往屋裏一陣一陣地送著。只是這飯菜遲遲沒有等來。

福妞正要喊一聲:「表弟,送吃的來。」聽到外面有笑聲傳來:「你這是做啥,站在窗戶旁吃飯,用手只是扇那碗作什麼?」這是大庄的聲音。

大庄是隔個幾天要來一次看看,心裏還是不死心。突然的感情一下子就斷了,人心裏自有感覺。有栓不喜歡俺也算了,怎麼福妞變得這麼快。大庄不甘心,心裏不是一天兩天能接受得了的,再說昨天大牛又來搬弄過,大庄今天就來看看了。

院子裏作弄福妞的凌墨一點兒也不臉紅,只是因為大庄來了停止這作弄,凌墨開開門放大庄進來,對大庄往屋裏努嘴大聲道:「有栓平時上學累了,臘月里歇一歇,福妞也跟着懶上了,一天都沒有起來。」總不能說有栓喝多了吧。

福妞聽得一身雞皮疙瘩起來了,姐懶嗎?村裏誰不誇姐勤快,誇姐能幹,這麼大的聲音傳出去,隔壁還有劉田媳婦,讓她聽到了,明天就會傳遍村裏,俺成懶姑娘了。福妞嘰里骨碌就從炕上爬起來,眼前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填五臟廟。

回身看一看在炕上被窩裏捂著嘴笑的有栓,福妞還是交待道:「你睡着吧,姐給你送飯菜來。」雄糾糾氣昂昂走出屋來的福妞起床了,廊下站着大庄和凌墨。福妞的眼裏一下子就燃燒了,小凌手裏一個雪白的大饅頭,碗裏是好吃的菜,看着一下子就想奪過來自己吃兩口。

「你要洗還有熱水。」凌墨好整以暇地往飯菜碗從福妞的眼前再晃一下,然後提醒她,要吃飯嗎?還有一堆程序沒有做完,當着大庄的面,看你好意思不擦牙不洗臉,就來搶哥的東西吃。

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的福妞對大庄點點頭:「你進屋去做。」這就進屋去了,然後足有一會兒不出來。凌墨把大庄讓進堂屋裏坐着,進去看過有栓,就出來到灶屋裏拿吃的給有栓,看到這妞正站在灶台上狠狠地吃東西,果然是不擦牙也沒有洗臉。

凌墨長嘆一聲提醒道:「大庄在屋裏呢。」可憐一下哥給你創造的良好形象吧,拜託你把自己收拾乾淨再來當「餓虎」,想想自己對着秀花說福妞是母老虎,一點兒也沒有說錯,眼前吃東西的福妞不比老虎吃相好。

悶着頭只知道吃的福妞才不管什麼大庄小庄在屋裏,姐餓了要填肚子。看着凌墨給有栓把飯菜送去,福妞心裏熱騰騰的火氣才下去一些,至少沒有忘了有栓。不過有栓說他不咋餓,不給你面子不會吃的多,這樣一想,福妞覺得高興了,打算捧你飯菜場子的人你不送,嘿,有栓剛才還在說胃口不好。

吃過的福妞擦過牙洗過臉這才往屋裏去,凌墨陪着大庄正在說話,福妞先進去看有栓,有栓坐在炕上,炕桌子搬到他面前,披着被子的有栓吃得正香。

看到有栓吃得香,福妞雖然高興還是要問一聲兒:「有栓,胃裏不舒服,少吃些的好。」有栓給福妞看一看眼前的菜:「這裏不多,我聞到飯菜香,突然就想吃了。」

「那就好,」福妞這才出來會大庄,聽着大庄和凌墨在說鞭炮攤子上的事情,福妞也想起來了:「我昨天去集市上看了,總有十幾個鞭炮攤子,做生意的人不少。我覺得那鞭炮放在那屋裏還是要小心才是。離村口那麼近,要是有人來使壞可就不好。」

大庄笑一笑道:「借了老秦大叔的一條狗來看着,我們晚上輪流也去看一看,昨天夜裏我還去看了沒事情才回來睡。」

「你們都去看,那我也去看看吧。」福妞覺得不好意思,自己只出錢諸事不管。大庄大牛柱子他們卻是輪流去管攤子吹北風,跑很遠的路去進貨,晚上還要去看。一向做事情拿自己當男人看的福妞不想白落這個人情,錢是一樣的分。

大庄體貼地道:「不用了,」福妞現在突然變得很能幹很好強,大庄心裏的一個想法又浮出來,福妞不再是以前的福妞,以前的福妞是一個姑娘,一個標準的姑娘。現在的這個姑娘則是一個能幹人,而且對於村裏人背後說的閑言閑語也不放在心上,以前的福妞是做不到的。

「那小凌去看,」福妞總算找到一個不放過凌墨的機會,對大庄道:「俺家出一個晚上去巡夜的人,就出小凌。」凌墨點頭表示可以,在大庄在心裏誇福妞心裏寬敞,不把村裏人說她放在心裏時,凌墨在心裏想這妞心眼極小無比,剛才為飯菜的事情作弄了她,不讓她扳一把她不會心裏舒服的,以後會沒完沒了地找后帳。

女人都是如此,一定要贏才行。這是凌墨對女人的理解,用到福妞身上也是一樣的靈驗。再說晚上巡夜也是正經事,家裏有哥在,不能還讓婦女兒童去看吧。凌墨是理當地要承擔下來,關於承擔事情凌花花從來也不含糊,至於作弄福妞凌花花也從來不會後於福妞一步。這兩條小凌同學都是不含糊的。

原來來看福妞的大庄心裏重新打了一個結,走在村裏的大庄想想福妞剛才說的話:「咱家出一個人,就是小凌去看。」這郎中算是她家的人了,再想想大牛說的,昨天夜裏還坐在一個桌子上吃酒。本來是來看看福妞解心結的大庄,心裏反而多打了一個結,並且在心裏七上八下的折騰來去。

今年象是流年不利,哥哥去老秦大叔家裏提親,遭到反對。家裏嬌生慣養的小米當場表示,只喜歡大根,要同大根成親。才惹得老秦大叔當場翻臉,把大根和八大件的點心盒子一起攆出屋來。平時還要顧及一下鄉里鄉親面子的老秦大叔是被女兒的話氣狠了才會這麼做,從那裏起就一直把小米關在家裏不讓出來。

而自己和福妞……大庄在心裏嘆氣,哥哥大根被拒以後,心灰意冷地對弟弟道:「看來和小米是不能成,和小米不能成,哥也不想娶親了,可是為了祖宗有後代,你先成親吧,別再想着福妞了,家裏存着幾十兩銀子,給你另說一個姑娘一準成的。」

大庄低下頭來在小雪裏漫步,再找一個姑娘成親,村裏這樣的人家不少。心裏想着的人成不了,總要娶媳婦才是。心裏想的歸心裏想的,大庄原先是斷不了,只是牽掛。今天從福妞家裏出來是不服氣上來了,那郎中有什麼好,臉白白的並不好,莊戶人家挑男人,要有力氣健壯能幹活的人才好。

一想到另外找一個姑娘成親,大庄心裏就會想起來福妞,此時出來心裏如亂草一樣的大庄唉聲嘆氣地回家去了。

夜晚來臨的時候,凌墨披一件厚棉襖從家裏出來,巡夜,不就是巡夜嗎?身上這件厚敦敦的棉襖就是昨天白天凌墨笑話福妞身上鼓一塊的那種棉襖,可是鼓一塊兒比生病強。凌墨還是多披了一件布棉襖出門了。

山村冬景黑夜裏也可以看到屋頂上的白雪,無端地就照亮腳下的道路,身後是福妞的叮囑:「仔細看一看,別蜻蜓點水一樣照個影子就回來了。」

這妞是古代人嗎?蜻蜓點水一樣照個影子這樣的話都會說了,挺一挺腰板的凌墨覺得哥倒不如這妞在這裏混得快了,不行,哥得追上來。怎麼追呢?先去蜻蜓點水照影子去。

這隻蜻蜓就去點水去了,打算深深的點一回水再回來。北風呼呼的刮,也有幾聲狗吠,凌墨一個人往村口放鞭炮的屋子走去。

快走到的時候才看到先有一個人在那裏了,屋外是一棵樹,樹下站着的是大庄,看到凌墨來一點兒也不奇怪。兩個男人在黑暗裏點點頭,大庄從懷裏掏出一瓶酒來打開來遞給凌墨:「我過來就會在這裏站一會兒,喝一口怯怯寒氣。」

冬夜有酒,凌墨當然是不會拒絕,接過來喝一口再還給大庄,看着大庄從懷裏又掏出來一把花生米遞過來,這下酒菜也有了。

兩個人站在樹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上了,小雪依然是在下,可是身上漸漸暖和起來,遠處在黑暗裏的山村田林,迷迷昏昏中不知道象是隱藏着什麼,凌墨吸一清冷的空氣,覺得因酒而有些熱漲的腦袋這才清醒一下。

耳邊傳來一句大庄的話讓凌墨更清醒幾分。大庄一直就想說,所以不會猶豫:「你是個好人哩,」聽得凌墨先是一愣,這樣的開頭一般都代表下面有話說,大庄再接下來道:「俺和你一起爭一爭,看看誰把福妞娶到手。」

凌墨徹底地清醒了,看一看大庄在黑暗裏的側臉,雖然白天看着不白不黑的,可是晚上看着側面有如刀刻石雕一樣,月亮朦朧下面不僅美女,也出俊男。此時天下只是小雪沒有月光,雪地里的光此時不去照着映雪看書的晉代孫康,照的是這個鄉村裏的大庄,無端就出一個看着還不錯的人。

「我沒心思,我喜歡的是溫柔的那一種,我說什麼她都好那一種,」雪地里的凌墨又找到一個貶低福妞的機會,對着大庄大談特談,喝着別人的酒吃着別人的花生米下酒,凌花花而且在發泄自己一向被欺壓的不滿:「姑娘嘛,就應該溫柔乖巧老實聽話,進山打獵下水捉魚,那是野人一個。」

皺眉聽着的大庄心裏還是高興的,沒有哪一個男人會對着別的男人把自己心中人貶低成這樣,光聽着郎中先生這麼說,不認識福妞的人真的會以為郎中先生在說一個野姑娘。說貶低話的是眉飛色舞,聽貶低話的人是心花怒放……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悠悠種田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悠悠種田記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十章,鞭炮也有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