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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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曈徹底請假了,什麼扣獎金、扣工資、工作沒人干,她管不了那麼多。主任帶著同事們買了水果來病房探望,放了些慰問金,讓她全心照顧家人,有困難儘管說。郝曈很是感激,心裡陣陣暖意,眼淚差點兒掉出來,她最近越來越沒出息了,一點點的感動和幫助就能讓她抑制不住的哭。

父親身體的浮腫在消退,還在昏迷,這樣也好,若是清醒,這麼熱的天氣又活動不了,肯定會暴躁傷心的鬧騰。傍晚郝曈和媽媽合力幫他翻身擦身,男人的身體很沉重,兩人都汗濕了衣襟。

「媽你回家吧,不早了。」

「今天我在,你回。」母親很堅定。

「你回去,你要是再熬倒了我可怎麼辦?」郝曈對媽媽說,抬起爸爸的胳膊,輕輕幫他擦掉腋窩裡的汗,她現在說話很有一言九鼎的戶主威嚴,更像是在吩咐命令。

媽媽心疼的看著女兒凹陷的臉頰和不堪一握的腰,難過的說:「曈曈,你趕快結婚吧,過自己的日子。」

「我結婚你和爸爸怎麼辦?」

「就我和他也好說,我們都老了,你還年輕,在這個家裡待下去你會被我們拖垮的。」

「媽你說什麼呢,沒有你們哪來的我啊。你收拾一下走吧,明天白天來換我,我去打熱水。」郝曈拎了暖壺去水房,回來后不容分說把媽媽趕走了。

護士送來了每天的費用結算單,郝曈認真的看,她倒不是擔心醫院多記了費用,而是要看右下角的欠款金額:她早就欠費了。

可是今天,一直顯示負數的地方卻是正數,郝曈開始以為看錯了,後來又以為五位數變成六位數,前面負號的位置被擠掉了,結果都不是,這才認真的去看明細單:居然是交了押金。

誰交的?

她怎麼不知道?

不會是媽媽,她沒錢。那會是誰?

心裡隱隱猜到一個人,郝曈給財務科打電話,一查之下,果然是項臨,他刷信用卡替她交了錢,如果交現金還真查不出來是誰。

財務科的小姑娘電話里逗她:「項主任怎麼給你交起押金了,那麼多錢,你們好關係啊。」

郝曈笑:「我倒忘了,白天在住院處遇到他,聽說他的信用卡積分還差一點兒就能兌換禮品了,我說正好幫我刷卡交錢,我給他現金呢……」

掛了電話,郝曈苦惱了,她拿什麼還他錢?

那天用他的車往醫院裡搬些東西而已,來迴路上連「謝謝」、「再見」都加上,也沒說幾句話,怎麼就招惹出這麼一折戲來?這人真是多事,添麻煩。

第二天一早,郝曈去財務科會計那裡借錢:打張借條,日後從每月的薪水裡扣除,這一步她遲早要走,只是意外提前了。報紙包好的錢像磚頭一樣,裝進手提袋,郝曈給項臨打手機:「我在醫院停車場等你,有空來一下,有事找你。」

沒等項臨回答她就掛斷電話,郝曈直奔停車場。他的辦公室能看到停車場,當然也能看到等人的她。郝曈不是篤定他會去,她不敢高估自己的影響力和重要性,她是要用這種不容商量的口吻和等待逼他去——這件事情必須馬上解決掉,不然困擾著她寢食難安。

很快,項臨氣喘吁吁的跑來了,小心翼翼的看著郝曈,卻也有藏不住的欣喜流露在外:「郝曈,你找我?」

郝曈把手提袋放在他的車后蓋上:「還你的錢。」

項臨滿眼都是失望,看著郝曈,說不出話來。

郝曈也不知道能說什麼,似乎只有離開是對的,於是轉身。

「郝曈!」項臨大聲叫她,她聽話的就站住了,人卻是呆怔的。

項臨卻不知該說什麼了,看著風掀起郝曈白衣的衣角,好久才找到他的嗓子:「我只是想幫你。」

郝曈沒有回頭,堅定的邁出步伐,用更加堅定、甚至是堅硬的聲音回答:「好意心領,那不是我的錢。」

「郝曈!」

項臨再喊她,這次她沒停留,大步走回屬於自己的方向:項臨,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請讓我安靜。

目送瘦弱筆直的身影走遠,直到看不見,項臨才伸手去拿車上的袋子。是超市的環保購物袋,郝曈隨手拿的,用過的舊袋子,被洗的很乾凈,如她人一般整潔。

項臨覺得胸口悶得厲害,當年的決定到底是對是錯?

如果是對的,為什麼他從結婚到現在都不快樂,忘不掉她;

難道是錯的……

晚上項臨接妻子馨柳下班,路過超市,馨柳直接從後座拿了那個袋子準備裝東西用,項臨忙喊住:「別用那個袋子。」

馨柳滿臉疑惑,項臨笑笑:「一個得了流感的同事落下的,小心流感病毒。」

馨柳忙不迭的丟掉,甜蜜的挽著項臨的胳膊:「有個醫生老公果然安全。」

項臨笑著拍拍她的手,一同進了超市。

可到了晚上馨柳發現,那個購物袋跑到了項臨書櫃的最高層,她於是指責項臨:「你怎麼把流感病毒往家帶?」

項臨在看書:「別吵,我在準備明天的大手術。」

馨柳瞪他的背影:「就知道手術手術,我哥馬上到家了,你可得下樓啊!」

項臨揉揉太陽穴:「知道了知道了,李家太子還朝,普天同慶,我肯定去迎接。」

「知道就好。」李馨柳滿意的去衣帽間里挑裙子。

陸彬楊今天的心情很不對味兒。

那輛郝曈飆車時開的車被他頂賬處理了,這兩天湊合著開公司的麵包車。車是舊車,不買他這個小老闆的帳,時不時鬧脾氣出點兒狀況,陸彬楊開的很不順手,心情也越來越糟糕。

晚上他和父親又頂了起來,雖然沒開吵,卻也把老爺子氣得夠嗆,他也再一次的摔門而走。

像是一直渴望打碎古董瓷瓶的壞孩子,終於把那瓶子摔得飛花碎瓷滿地崩飛,似乎很解恨,卻沒有徹底的暢快感。那些變成一地狼籍的碎片仗著破碎的凄涼又來譴責他的殘忍和惡行,不過是欺負他沒有壞得徹底。說到底,終究是那一絲血脈親情在作祟。

獨自開著車在燈海車流里遊盪,車外喧囂的夏夜愈發讓他覺得麵包車裡的空間太過大了。

爭執的導火索是林安雅的訂婚。老爺子見和他一起十多年的女朋友飛走,兒子婚事不能再由著他自己了,於是讓老伴兒拉出了長長一串的名單給他看。可他卻端出個子虛烏有的「新女友」,不讓老頭子再過問。都不是好脾氣,廚房的菜還沒端上桌,父子倆已經水火不容的散了場,一個上樓、一個離家。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老爺子是想找個和他貼心的兒媳婦拴住不回家的兒子。陸彬楊則是繼續和他對著干,他越生氣自己越開心。

看來,郝曈這個「新女友」該出場了,以她一貫不配合的表現來看,未來的日子會有趣得多。

陸彬楊掉轉車頭去了醫院,他知道郝曈父親住院了,她請假在陪床。可他忘了住在哪個病房,於是撥通了郝曈的手機號。

郝曈正在和大夫談論父親的病情,手機在振動上,見屏幕閃爍的來電是完全陌生的號碼,沒有接,繼續聽醫生給她講護理要點。

手機執著的在震,直到她出了醫生辦公室還在打,郝曈於是接起,電話里的男聲似乎很生氣:「怎麼才接電話?在哪個病房?」

陌生號碼,沒有寒暄,全是對她生活的了解——這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難道是以前的同學知道爸爸病了要來探望?

郝曈沒好意思問對方是誰,報上病房號。電話那頭一句:「知道了,我馬上到。」就掛了。

八成是打錯的,看看一會兒什麼人來吧,郝曈回病房干自己該乾的事兒。

陸彬楊來的時候,病房門押開縫兒在通風,門縫裡能看到郝曈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抱著爸爸的腳,光線幽暗,她低著的頭幾乎就要湊到腳上了,聚精會神的在剪腳趾甲。這一幕太過溫馨,有不容打擾的親密,陸彬楊準備推門而入的手就頓住了。

父親五十多歲,雖然是卧床的病人也穿的整潔乾淨,身上的背心洗的白而透亮,鼻子里、身上插著好多管子,雙目緊閉像在養神。陸彬楊能看到郝曈的側影,比前幾天見面時瘦了很多,眼睛凹陷,神情很是專註,小心翼翼的生怕剪到肉。

剪完趾甲,郝曈一手固定住爸爸的腳後跟,另一隻手握著腳尖開始旋轉,嫻熟的給父親活動關節,目光柔柔的看著他的臉,就笑了,說話的聲音像是在逗弄嬰兒,又帶著埋怨的嬌嗔,極緩極輕:

「你怎麼還沒睡夠啊,乖乖的聽話,明天早晨就要醒來,知道嗎?咱們回家吧,我住這裡不習慣,回家給你做最好吃的紅燒肉,你不饞嗎……」

這一刻的郝曈素淡清寧,卻明凈的似乎散發著光芒;父女間的依戀和溫情更是瀰漫了整個空間,場景堪以媲美電視里的公益廣告。陸彬楊只覺得暖風撲面,風輕無力,卻不可抗拒的席捲人心。

他不由自主的放輕腳步退了出來,整個人似乎也柔軟了,輕輕的笑了。看見對面的醫生辦公室,就敲門進去了,問值班的大夫:「您好,請問郝曈父親的病情怎麼樣?」

大夫疑惑的看著他。

陸彬楊解釋:「我是郝曈的表哥。」說著給大夫遞上一支煙。

「我不吸煙。」夜班大夫擺擺手,說:「挺危險,治療不理想,癱得比較重,如果不是郝曈堅持搶救,說不定這幾天人都沒了,在辦後事。癱瘓這病最後就是人財兩空,拖不起的人家都是放棄治療。你們這些親戚應該幫一幫嘛,就母女倆不分晝夜這麼熬下去,馬上也是累倒。」

陸彬楊連連點頭:「我們都疏忽了,你看我們需要做什麼?」

「有錢就幫點兒錢,經濟不寬裕就搭把手,陪床送飯幫著給病人活動活動。」

「嗯,知道了,您忙,再見。」

陸彬楊從醫生辦出來,那間病房的門依舊半押著,在他眼裡已經不復溫馨,更多的是疾病的折磨和生活的艱難。

忽然搶救室里爆發出嚎啕哭聲,哭聲突兀凄厲,陸彬楊被嚇了一跳,被急著進去的一群人撞到牆邊。就看見醫生、護士、患者家屬進進出出的亂成一鍋粥,依稀聽出是有人搶救無效死了。

四壁慘敗的醫院走廊里,燈光暗淡,人影幢幢,哭喊聲聲,還有看不到的正在飛離人間的鬼魂,溫馨之氣蕩然無存。

陸彬楊骨子裡陣陣發陰,大步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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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趨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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