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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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曈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了,餡餅掉下來時力大勢沉,砸的她眼冒金星。

不知哪個惡作劇的替她定了特級護理,一大早,護工來了利落的給爸爸擦臉、擦身、翻身、按摩。

郝曈看得直發怔,連忙喊停:特級護理一天的花費比她一天的工資都高。是誰拿著她的錢讓她提前破產?肯定弄錯了。

去護辦室問,小護士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沒錯,你家親戚替你定的,一早打來的電話。」

「我家親戚?」里裡外外把姑舅叔嫂想個遍,每一個對她都是避之不及,郝曈搖頭:「不可能。」

小護士忽然想起:「對了,還有人替你交了押金,不少呢,雇個特護算什麼,你看,這總不會錯吧?」

電腦里打開郝曈的費用單,結餘金額看的她眼睛差點兒掉出來,半晌,訥訥的嘀咕:「發財了,這錢用還不?」

小護士笑郝曈的古板僵化:「有錢還不好,先花著,就算要還你也是欠債的大爺,管他呢。」

郝曈只得再去財務科查。這次不是現金也不是刷卡,而是轉賬,名字清清楚楚的:陸彬楊。

郝曈看著那黑漆漆的三個鉛字,說不出話來。

財務科的同事逗趣:「三天兩頭有人替你交錢,小女人你真是太有魅力了!」

郝曈苦笑:「都是要還的。」

天上的餡餅都是龍肝鳳膽做的,她這凡人的腸胃吃了消化不良。

郝曈這才意識到那天陸彬楊把她截在醫院門口時說的話不是逗她玩,而是認真的。她把特級護理停了,他交的押金只能等出院結算時才能退出來。現在的事情就是找到這個「好心人」,表示感謝,告訴他,錢暫時換不了你,等我湊齊了再說——總不能讓她再去財務科借吧,何況數目不小。

郝曈不是沒想過那位同事的建議:先花著。反正她是欠債的楊白勞,一句「沒錢,請稍等」不失為緩兵之計,也能解目前的燃眉之急。可是,陸彬楊的這筆「生意」她做不起:她年近三十,沒有青春可再浪費,後半輩子要踏踏實實的去做家庭婦女,名聲自然很重要,和陸彬楊零亂一場之後她還能不能嫁掉?哪個男人會娶她?歲月的拐點,她不敢行差踏錯。

主意已定,問題就只剩下一個了:陸彬楊,怎麼找到你?

別說陸彬楊了,就是陳峰子她都找不到。

慷慨的「投資人」卻沒事人一般,一連幾天音信全無。

郝曈好生煎熬:已經十多天晝夜不離的守在醫院,父親的病情又總是反覆,病危通知書時不時就下一張,郝曈心驚膽戰的瞞著媽媽,自己被嚇得幾次軟倒、徹夜痛哭。身體的疲憊和對父親病情的恐懼、擔憂讓她像一根弦,越綳越緊,無限被拉長、拉長。也許下一刻、就是一閉眼的時候,她就被拉斷了,和父親一樣躺在病床上一睡不醒。

如今陸彬楊又來煩擾她,還要為他浪費腦神經和精力,郝曈恨不得揪住那傢伙狠狠的打一頓:添什麼亂!?

這天下午瑾兒來了,訓郝曈:「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告訴我,剛才孟大夫去我們科會診時才聽她說起,你怎麼能這樣?」

郝曈正在給側躺的父親拍背,想把堵在他喉嚨里的痰拍出來,也不見外,指揮瑾兒:「快,幫我遞下毛巾。」

瑾兒忙上手幫忙,兩人輪流拍了半天,才把一口稠稠的黃痰拍出來,躺平的郝爸爸呼吸顯然比方才通暢許多。

「阿姨呢?」瑾兒問。

「去抽血測血糖去了,剛走。對了……」郝曈給父親擦著嘴角流出的口涎,欲言又止。

「什麼?」

郝曈心一橫:「住你們科的那位陸老太太的孫子,你能找到他的聯繫電話不?」

瑾兒想想:「沒有,他好像和項臨認識,你不妨問問——算了,我有老太太的電話,我問她。」

「不用,我找別人問。」

話題一到項臨,自然就會卡住。瑾兒直後悔自己的失言,沉悶許久,嘆口氣:「你打算怎麼辦?」

這話問得模糊,郝曈不知道她確切的在問什麼,又似乎什麼都問了,覺得她語氣過於沉重,也知道她擔心什麼,於是自己答得也模糊:

「該什麼辦就怎麼辦唄,照顧好家人,努力工作,找個男人結婚。瑾兒,有個電影片段我最近總想起來:舊上海冬天的早晨,清理工推著板車,把露宿街頭凍死的窮人屍體用草席一卷往車上扔,一車一車的,當時看得真難受:窮人真可憐。正眼淚吧嗒的掉,鏡頭一轉:解放了,鑼鼓喧天歡天喜地的扭秧歌,」

郝曈不禁笑了,眼神卻迷離:「現在想想都是戲,人生也是戲,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該笑就笑、該哭就哭、該上戰場就去當炮灰,該死的時候也就死了。幾十年,一眨眼,謝幕了,什麼都無所謂。」

瑾兒去握郝曈的手:「你能這麼想就好,咱們是姐妹,別把我當外人,讓我家保姆過來幫你一陣子吧。」

「謝謝。」郝曈沒拒絕,她需要這樣的幫助,很需要。

「錢夠用不,先從我這裡拿。」

「錢不用。」郝曈搖頭,最近她錢多的想送人。

瑾兒回到自己辦公室發了好一陣呆。窗外是夏天最受歡迎的涼爽陰天,微風習習,病房裡的悶熱被難得的涼意遣散,空氣也少了渾濁。這樣的天氣郝曈肯定是歡迎的。她對項臨還是沒有釋懷,當年兩人為什麼分手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詳情,郝曈大病一場,什麼都不說,也不讓她問。該死的項臨,他倒是攀高枝結婚了、功成名就。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郝曈這話說的又堅強又蕭瑟,可哪有那麼簡單啊,而且她又是個不願求人的硬骨頭。

瑾兒氣悶,就去檢查衛生,看看能逮住哪個不負責的罵一頓出出氣。

迎面看見陸老太又被推著從病區門口進來,推輪椅的可不就是陸彬楊?

得來全不費工夫。瑾兒笑迎上去:「您來啦?氣色可真不錯,身體好吧,是來看我們的還是來複查?」

陸老太不太高興:「感冒了,被孫子逼來住院,人老了就被嫌棄,都不想伺候我,不讓在家呆,被趕出來了。」

陸彬楊低頭看著***雪白銀髮沒脾氣。

瑾兒笑了,接過他手裡的輪椅推向一個高間:「瞧您說的,您打個噴嚏全家人都緊張,還不都是關心您?我們這裡環境也好,人多又熱鬧,會把您當皇太后供著……」

陸彬楊幫奶奶在床上躺好,跟著護士長辦住院手續。

瑾兒對這個陸彬楊很怵,其實他不是什麼凶神惡煞,對人也很客氣,可不知為什麼,就是有股讓人又想親近又膽怯的勁兒。科里的小護士私下經常聊他,說來說去,最後總結他像榴槤:又香又貴又臭又有刺,知道好吃,想吃又不敢吃。

和他談陸老太以外的話題這還是第一次,瑾兒居然需要鼓一下勇氣:「陸先生,您方便留個電話號碼不?」

「有事兒?」陸彬楊挑起一隻眉,似笑不笑,那模樣又帥氣又邪氣,瑾兒不經意間竟被電了一下。

她定定神:「郝曈找你找不到,我是幫忙。」

陸彬楊雙眉微揚:「我每天上午都在病房,她可以來找我,當面說的清楚。」

第二天上午,郝曈果然來了,敲門聲快而輕。陸彬楊站在落地窗前看她進來,他賭她今天一定會來,一直在等,心裡猜測著她推門進來前可有片刻的遲疑,還是像這敲門聲般聲乾脆而倉促。

高間病房的陽光太過充足,白茫茫的光打在她身上,身影被照得發白,臉色更是蒼白,整個人沒有生氣,像一張白紙貼在牆上。更恰當的說是像一個紙風箏:紙背後還有又細又硬的竹籤子支撐起稜角,像她不服軟的硬骨頭一樣。

郝曈向陸老太微笑點頭示意后,目光就找到了陸彬楊,強忍著心裡的彆扭:「忙嗎,我找你有點事兒。」

陸彬楊對她的態度不太滿意:太冷淡了——對他和對奶奶都是,而且透著不情願。

「什麼事兒,說吧。」

在這裡說?郝曈怔了一下,看看房間里的另外兩個人:陸奶奶在看她,眼神和藹而犀利,似乎能看到她骨頭裡去;還有一位醫院的特級護理,和認識郝曈,覺得此時氣氛有趣,目光悄悄的盤旋在兩人之間,

郝曈略一遲疑,從兜里拿出一張紙走向他,真的就直說了:「還你錢的事。辦出院前押金退不出來,我給你打了張借條,利息就不給你了……」

「行了行了,咱們出去說。」陸彬楊受不了她,跟奶奶招招手,就出了病房。

郝曈忙跟出去。

陸彬楊腳步不停,她只得快步追著:出了病房、出了住院樓、到了停車場,他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郝曈不幹了,沖他喊:「喂,到底去哪兒?」

「上車談。」陸彬楊上了他那輛舊麵包車。

郝曈倔強的站著,頭一偏,不服氣的盯著腳下的地磚——她受不了和他單獨在封閉的空間里,她會心慌氣短、無法鎮定。

陸彬楊無所謂:「這樣談也行,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人,你說,這幢樓每扇窗戶里的人都在忙什麼呢,嗯?」

郝曈就上車了,態度很惡劣,把車門摔得很響。

陸彬楊發動車子,開出了醫院。郝曈目瞪口呆:「你幹什麼?」

「陪我吃飯,然後咱們再談。」

「不行,我不去!停車!我要下車!」

「沒有酒,我從來不談事情。放心,你父親病房我讓人過去照看了,不用算在你欠我的錢里。」

「陸彬楊!憑什麼聽你的?停車!」

「就憑我是債主,你欠我錢。」

「我不還了!是你給我的,又不是我找你借的。快停車!」

「不還?那隻能打官司了。」

「陸彬楊!」郝曈氣壞了:「你無賴!」

車正好停在一個紅燈前,陸彬楊點燃一支煙,看著前方,呼出長長的煙氣:「郝曈,我不是陳峰子,有閑情陪你逗樂,收起你的矯情,大大方方的陪我吃頓飯,咱們的事,沒什麼不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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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趨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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