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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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星期,郝曈換了三個小時工。原因很簡單:小時工掙不了多少錢。干這個的不是一時找不到合適工作的人臨時干兩天;就是勤工儉學的學生體驗生活,這樣的孩子又什麼都不會,也堅持不了幾天。

接二連三的換人,郝曈的生活安排和計劃全被打亂了。就像現在,原以為中午有人做飯收拾家,她想要節省路上來回一小時的時間在單位看書,可上午十一點,家政公司打來電話說派不出人來,郝曈只得早早下班買菜做飯。

這樣下去不行,看來得雇個全天保姆,貴就貴點兒,湊合到她考完試,也就兩個月時間,多花幾百塊。

職稱考試不能再耽擱了。瑾兒和她一起來的醫院,早早的晉了中級,工資已經比她高出很多了。前兩年是陪爸爸去北京看病錯過了考試時間,今年無論如何得考過。何況不光是錢的事兒,搞技術業務的醫院裡,博士教授一抓一大把,她晉個中級職稱比別人晚好幾年,只能讓人小瞧。

中午吃飯時,郝曈發現爸爸的精神不太好,一邊吃著一邊就要睡著了似的,可昨晚他睡得很踏實,今早起床也很晚,按理應該精神百倍的。郝曈看向母親,媽媽也很緊張的在看她,兩人又都惴惴不安的看向坐在餐桌邊上打盹兒的父親:去年也是這個時節,他突發腦梗,大病一場,前兆也是這樣反常的嗜睡。

「要不,下午再送到醫院去查一下吧?」媽媽和郝曈商量。

「吃完飯就去吧。」凶吉未卜,郝曈心裡著了火,扒拉幾口飯,扔了鍋碗和母親推著輪椅就出了門。父親行動不便,身體重,兩個女人光是帶他出門過一道道的門檻就已經很費力了,還要攙到計程車上,何況他本就想睡,不喜歡被人這麼折騰,發著脾氣鬧著要回家,在車上幾次差點兒拉開車門掉下去,計程車司機看得膽顫心驚。

郝曈和母親耐著性子安撫他,一路膽戰心驚的到了醫院。郝曈此時已經忘了迫在眉睫的職稱考試,只盼著檢查一圈下來后一切正常,一家三口能回家過消停日子,再苦再累也不怕,只要不留在醫院裡日夜陪床折騰。她現在已經怕了住院陪床了。

病房值班大夫正好是和郝曈關係很好的孟大夫,父親的幾次住院她都是管床大夫,對他的病情瞭若指掌。看手忙腳亂的郝家母女不容易,陪著她們一起去做ct。

可是世事總是喜歡雪上加霜,ct的片子衝出來要等好久,郝曈和孟大夫就直接進了ct的醫生辦,從儀器里調出片子看。

郝曈看不懂,只知道眼巴巴的看著孟大夫每一絲的表情變化。

孟大夫一看之下,眉頭皺緊,嘆氣搖頭:「唉!怎麼梗成這樣!」

郝曈鼻子沒來得及酸眼淚就掉下來了,慌忙用紙巾按住眼睛。孟大夫手攬住她單薄的肩,想鼓勵安慰她:「趕緊去辦住院手續,這回是大面積梗死,治療不會理想,你要有思想準備。我先回病房開處方下醫囑。」

郝曈的眼淚已經止住,眼睛鼻子還是紅的,不由得苦笑:「住院手續不用辦,轉科就行了,前兩天感冒住在呼吸科,出院手續還沒辦呢。孟大夫,這次又要麻煩您了。」

「他這兩天沒什麼癥狀嗎?影像都出來了,發病已經有幾天了,錯過了最佳溶栓時間。不過這麼大面積的梗塞,就算早發現恐怕也……」

郝曈轉著眼裡的淚花說不出來話。前兩天怎麼沒發現?

她這幾天以為雇了小時工就萬事大吉了,白天晚上只惦記著自己的職稱考試忙著看書,忽略了爸爸,太自私了.……

職稱,是什麼?虛榮現實無情的東西罷了,卻被她當成天大的事情去做,甚至於忽略親情,忽略爸爸的病情,結果害得他又受這麼多罪。如果她能多抽出些心思關心爸爸,或許眼前的一切都會不同。

現在好了,報應來了,而且代價慘重。可最終一切的一切都要由可憐病弱的爸爸承受。

那麼愛她的爸爸,她卻對他如此的漫不經心。

郝曈恨不得打自己一頓,真就下手了,右手使勁兒的抓住左臂,像是在抓仇人。她現在是多麼的恨自己啊。

鑽心的疼讓她解了些恨,也冷靜了下來,頭一昂,抖擻精神去辦各項住院手續。

一切安頓好,父親終於能踏實的躺在病床上睡了,一動不動,呼吸艱難,打著重重的鼾。郝曈知道,他昏迷了,梗塞的大腦里淤滿了不能循環的積水,癥狀在加重。

母親陪在病床前眼淚闌珊,摩挲著丈夫的手不忍放下。

「媽,放心吧,一天天就好起來了。這會兒他睡著,我趕快回家拿爸爸以前的檢查單和住院用的東西,很快回來,有事你就叫孟大夫。」

郝曈邊說邊往外走,正是上班時間,迎面都是上班的同事,可她只知道趕路,都沒留意到好多人在和她打招呼。直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叫她,郝曈匆忙間回頭看,見是急診科的韓大夫,腳步一頓,心不在焉的問:「有事兒?」

韓大夫覺得郝曈很不熱情,對他還有些著急和不耐煩,不禁無趣:「忙什麼呢?」

「哦,沒什麼,出去辦點兒事,你忙。」郝曈急著就走,徹底忘記她正在培養著和此人的緣分。

大步走到太陽下,滿世界暴烈的陽光劈面而來,郝曈眼前一片漆黑,慌忙閉眼,手遮在眉前,眼睛眨了半天才能睜開。卻是滿眼白光斑點,看不清晰。

有人經過她身邊又折了回來,猶豫的叫她:「郝曈?」

這個聲音像是長在骨頭裡一般,郝曈本能的看過去。她對著太陽逆著光,眼前人的輪廓被陽光折射出許多的重影,看不清臉,可那身影是有磁場的,只要存在就能影響到她,是項臨。

項臨擔憂的看著慌張的郝曈,她很少這麼失措於形:「出什麼事了?」

就算是熟悉的敵人,在你身處逆境無可依附的時候見到也是想念的,甚至是依戀的,何況還曾是親密無間的戀人。眼前的項臨忽然讓郝曈覺得溫暖可依,她的唇顫抖著:「我爸爸,我爸爸……」

項臨靜靜的等她把話說完,目光關切堅定,這多少給了郝曈一些力量。

「我爸爸病了,很危險……」郝曈終於把一句話完整的說了出來,險些哽咽。感情閘門的鬆懈也讓她瀉出去些壓力,胸口淤積的洶湧也平復了一些,人隨之恢復了鎮定。

「你這是要去幹什麼?」

「回家,拿些東西,你忙,再見。」郝曈像是火上的鍋,已經從大火沸騰狀態恢復到小火慢燉階段,也恢復了對項臨的敬而遠之。

項臨想了想,追了上去:「我送你吧。」

郝曈搖頭:「不用。」

「郝曈,不要拒絕我的幫助。」說是「幫助」,項臨的語氣更像是在哀求。

幫助。

她太需要幫助了。

強硬的自尊和傲氣在及時雨般的「幫助」面前逐漸軟化,郝曈已是飢不擇食,就算是項臨,她都不想拒絕。

項臨了解郝曈的個性,見她不說話,快步跑向停車場:「你在這裡稍等,我去開車。」

看著項臨的背影,郝曈遲鈍的大腦只覺得有件事情不對勁兒、很彆扭。費力去想,越想越不知道哪裡彆扭,直到看到項臨的車才恍然:她是不是更應該找剛才遇到的韓大夫幫忙的?

韓大夫也有車,而且這也是增進兩人「友誼」的機會。不過似乎不妥,韓大夫如果送她勢必就會去她家、會看到她的生活、知道爸爸的病,而這些,目前是需要隱瞞的。

可為什麼她就接受了項臨的幫助,那麼的自然而然,只是因為需要嗎?

她能瞞著媽媽,不告訴韓大夫,卻在一剎那就告訴項臨,只是因為碰巧遇到嗎?

這答案,郝曈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

熙來攘往的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全是陌生人,這世界再大人再多,也是各活各的。人性自保決定了人性的自私,自己的人生只有靠自己,唯一靠得住的也只有生養你的父母至親。

看著車裡的項臨,郝曈堅定的讓自己重溫一遍這個殘酷的定律。心也就硬了,剛才彷徨無助間對他的那縷依戀瞬間消無。

項臨殷勤的探過身替郝曈開副駕駛的門,郝曈卻徑直拉開後門坐進去。

郝曈說:「我家在……」

「我知道。」項臨說,已然把車子開上了路,果然是郝曈家的方向。

和項臨分手是在郝家搬家之前,之後兩人之間就隔著天淵,不相往來,直到最近半年才開始偶爾打個招呼,他卻準確的知道她家。

郝曈掩耳盜鈴的不再想這些,頭抵在車窗上想歇一下,才看見玻璃反光里的自己滿臉油光,頭髮亂蓬蓬的,很是狼狽。

亂就亂吧,郝曈這樣想著,目光穿過玻璃看向車外。這是她每天回家的路線,坐在車裡看果然和騎腳踏車看的角度不同,只看到舊城區的髒亂和破敗,不夠親切,也不夠友善。

車裡是異樣的靜,項臨開車有聽音樂的習慣,可今天他沒有開,盡情的享受這份近乎折磨的尷尬,卻也是久違的甜蜜和寧靜。他暗中慶幸剛才郝曈沒有坐副駕駛的位置,因為儀錶台上放著妻子李馨柳的照片,馨柳吵著鬧著非要把照片擺在那裡,每每還問:「項臨,你同事坐你車時有沒有看到我的照片?他們怎麼說?有沒有誇我漂亮?」

然而,女主人的痕迹是浸潤在車裡的:椅背里放著的彩頁雜誌、後排座位上的布偶,車門裡被消滅的零食包裝袋,最直接的——粉紅色的車坐墊,空氣中香氛的味道。

郝曈想,這很正常。

就像曾經她喜歡在自己的車裡隨手放些項臨的東西:一本醫科書、一盒他愛吸的煙、他習慣用的濕巾、他的剃鬚刀……

不過車賣了,這一切也就不存在了,記憶和感覺也都一併賣了。

錢果然是最好的試金石,經得起它考驗的,才是值得珍惜的。可誰又能活的那麼認真?錦上添花當然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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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趨近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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