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錯過

第三百八十九章 錯過

周復來了。

松風樓上,靠窗而坐的玉面公子蹙眉凝思,滿腦子都是這條信息。從昨晚到現在,揮之不去。

周復這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懂事起就知道有個堂兄遠在京城,名字就叫周復。

那個時候他們一家還在大原境內,一個叫山陽的小縣城,那個時候他還叫周起,現在卻已經是周遠了……離故鄉太遠,離過去更遠。

堂兄依然叫做周復。

大原的海捕文書並未撤銷,堂兄每日都有被抓的危險,但他從未想過改名換姓,倒不是執拗不通人情,也不是過於自大,實在是名字太過貼切,換了就像忘了什麼似的,而他不能忘。

他得復仇,必須復仇。

抄家滅門,不共戴天。

所以他一直叫周復。

當知道周復來了,堂兄怎能不激動?

一個頂着他名姓的冒牌貨,享用着原本屬於他的一切,過着屬於他的生活,堂而皇之地來到他逃難的地方……任何人都會意難平。

周遠聽了都受不住,何況當事人?

但一切都還沒有準備好,不是復仇的好機會,堂兄並不能與那人照面……兩個相像的人對面而過,即便什麼也不去說,又有什麼想不到?

恨極惱極,仍要強自壓抑。

堂兄心中的痛他懂,所以請他代為接觸的時候,他想也沒想一口答應,莫說受堂兄照顧良多,原就該報答,就是從同姓一個「周」來說,也該敵愾同讎。

唉,只是冷落了有容……

周遠暗嘆一聲,昨天耽擱太久,趕去園子時斯人已去,多半是以為他不再回來,傷心離去,其實該追去解釋,但終究是家裏的事情更重要,小小誤會,只能改天登門致歉了……有容應該不會記恨於我。

想着這些,他探頭往樓下望了一眼,街上人頭攢動,但要等的人影還沒出現,心中煩躁,但還得坐那裏等。

堂兄已經託人做了安排,那個冒牌周復今日一定會來這裏,屆時他會想辦法結交,盡量套取更多信息,那對堂兄他們以後的計劃大有裨益……只是如何才能做到自然而然、一點都不刻意的結識呢?

在他想着方法,凝望樓下地時候,他後面隔了兩張桌子的窗口,溫雅的女子也期待地望着路的盡頭,不管誰從那邊走出來,她都要凝神看過,目光瞬也不瞬。

丫鬟看了心疼,「小姐,約定時間尚未到,余掌柜也保證,那人一定會帶人到樓上來,到時您再細看不遲。」

「是與不是,一眼便知。」

女子未收回目光,仍舊望着街口。丫鬟無奈,但也只能幹瞧著。

「姐,看什麼呢?」風度翩翩的青年男人無聲無息到近前,突然出聲,嚇了主僕倆一跳,「這樣入神,也沒瞧見什麼翩翩少年郎啊。」

「婢子見過五少爺。」丫鬟趕緊見禮。

青年微笑着點頭,「兩年不見,小白是徹底長開了,越發可人,尤其這機靈勁兒,讓人越看越喜歡,有沒有興趣來伺候少爺我?」

小白垂首道,「小白粗手笨腳,比不得芸瑤姐姐,少爺就不要拿小白開心了。」

青年男人盯着她,「嗌,別這麼說,女子各有優長,芸瑤是不錯,但不一定處處勝你,起碼在少爺眼中,你比她……」

「聰明多了。」女子回頭接了這句,「老五,你管不好下邊人,就想把手往我這邊伸,是不是不太好。」

「老姐,這是說的哪裏話,咱們可是一家人。」青年在她對面坐下,「一個下人而已,就讓與兄弟吧。」

嘩。

姐姐抄起茶杯潑了出去,微涼的茶水打了弟弟滿臉,「不管你來江寧做什麼,都離我遠點,從來就不想見到你。」

動靜有些大,許多人都扭頭看來,包括前面的周遠,都想看看發生了什麼,好端端的怎麼就熱鬧起來。

青年抬袖擦抹臉上茶水,口中抱怨,「姐,大庭廣眾,能不能給小弟留點面子?」

女子冷著臉,「走不走?」

「我走,我走還不行?」青年苦着臉起身,抖抖身上泡脹的茶葉,又道,「姐,你不拿我當弟弟,我卻一直拿你當姐姐,所以多嘴說一句……你就別再等了,等也是白等。」

女子臉上變色,「什麼意思?你又做了什麼?」

青年苦笑,「姐,咱不帶這樣的,不能什麼壞事都往我身上扣。」

女子蹭一下起來,「少廢話,說!」

青年忙道,「是譽王請人游湖泛舟,真不管我事……那老色鬼圖謀甚大,怎麼也不可能聽我的啊!」

女子凝眉想了片刻,「小白,隨我去禮賓館看看。」

小白答應一聲,主僕兩人匆匆下樓。

青年在後面緊追,「姐,你現在應該去湖邊,船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人又不在禮賓館,去了也只是白走一遭,何必呢?

女子回頭瞪他一眼,「那還不快走。」

「又我錯?」青年指著自己鼻子,滿臉委屈。

女子卻懶得理他,噔噔噔下樓了。

「唉,當兄弟真難。」青年嘆口氣,緊走兩步跟上去。

周遠能聽出他們什麼關係,但人家家裏有什麼事與他無關,看着他們先後上了馬車,着急忙慌的離去,也只當每日裏無數的街景之一,不曾往心裏去,又把目光投向遠處。

過不多久,三四個人從那邊走來,其中一個頗為吸引他,總覺得有些眼熟……在哪兒見過來着?

片刻后,他差點給自己一耳光,那與堂兄九成相似的臉孔,除了那個人,還能是誰?

周復來了!

周遠瞬間打起精神來,死死盯着那人看,像,實在太像了,怪不得能冒充堂兄到今天,一直不曾被人識破,假如自己不知道其中原委,大概也會被瞞過,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其實神情動作,以及流露出的氣質,都能清晰告訴所有人,他們是兩個人,但臉孔相似度着實有着混淆視線的能力,周遠又心心念念那麼久,一時驚異倒也是人之常情……假如事先不知內情,多半不會如此,而是直接衝上去叫堂兄。

樂子就大了。

那冒牌貨與身邊人說笑着,談笑自若,一點沒有冒牌貨該有的心虛與自慚形穢,讓周遠略有不爽,冒充別人活着,享受着屬於別人的一切,就一點愧疚沒有嗎?

那人抬頭,好巧不巧地望向他,他趕緊扭頭,裝作去看屋裏的風景……片刻后,懊惱不已,明明是他鳩佔鵲巢,竊居他人之位,自己心虛什麼?即便身份揭穿,也是他羞愧難當才是!

想到這些,周遠轉頭又看回去,那人卻已走過松風樓,向著另一邊走去……怎麼沒上樓?

和說定的事情不一樣,周遠不禁愣神,好半晌才回神,忙下樓追去,但這時人影幢幢,已經失去了目標蹤跡。

堂兄會不會怪責?如此小事都做不好……

周遠先自責起來,悶悶地往回走……總覺那人實在眼熟,似曾相識……是因為他與堂兄長得太像了嗎?

他身後,周復從街角轉出來,笑問旁邊人,「余大人,那位是你朋友吧?」

余懷在禮賓館做着與周復品軼差不多的接待官,平時負責清潔打雜,有外賓來訪,才有更多事做,但也僅限於接待方面,油水少的離譜,好不易有人托他辦事,還僅僅是拉個小官出來喝喝茶,他又怎麼能拒絕?

拿了錢就得辦事,所以他帶人來了,但托他辦事的人並沒透露身份,而中間人是自己親戚,也沒必要一定問個清楚,現在好像被看穿了,難免尷尬,但他又是真的不認得那位公子,只得是苦着臉道,「周大人說笑了,下官與那位公子素昧平生,怎麼可能是朋友?」

又不曾在官場摸爬滾打,余大人段位不高,說的話是真是假,周復還是能看出來的,有人托他辦事是真,但不見得是那人托他辦的……也可能是他壓根不知道誰托他辦事,畢竟買通他也不用花多少錢,何必留首尾?

但又是誰在惦記我?

周復摸摸下巴,「那余大人的朋友是哪個,可否引薦一二?」

余懷面露難色,支吾不語。

「余大人,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為了赴你的約,我可是連王爺的邀約都推了……游湖觀景哎!」周復痛苦地訴說着自己失去了什麼,然後把眼一瞪,「大人何以如此待我?」

余懷聽他提起王爺,明顯有威脅的意思,譽王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倘若知道有人在其中作梗,使得客人少了一位,別說他這個小小的接待官,就是禮部那些大人也是說砍就砍了,頓時哭喪起一張臉,「周大人,真沒這樣的人,不過是聊著投契,想請您喝杯茶,怎麼就這樣了?」

他不是想幫人隱瞞,實在是他也不清楚,真要把家裏那個叔叔供出來,大家會怎麼看他?以後還能不能回家了?

「既然如此,那我能不能請大人幫我個忙?」周復一指漸漸走遠的背影,「那位公子丰神如玉,我心嚮往之……懂?」

「……」余懷傻眼了,原來傳言是真的,這位大人不好女色好男風,前兩天還去了南桃院……嘶,有辱斯文。

周復不管他想什麼,抬手拍拍他肩膀,「姓甚名誰,家住哪裏,境況如何婚配與否,家裏還有誰人……拜託了,余大人。」

「……」

需要打聽這麼清楚?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道豐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道豐年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百八十九章 錯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