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未能如願

第三百九十章 未能如願

玄武湖上。

七寶樓船緩緩而行,犁出一道清亮水線,碧水漾波,不知是船在畫中游,還是畫中水在流,春風習習,吹不皺畫軸。

樓船里宴樂聲聲,清麗聲線曼妙歌喉,從艙房裏溢出來,一路鋪向湖的盡頭。

聽說是王爺在宴請賓朋,花船小舟都刻意划遠一些,免得攪了王爺雅興,但這歌聲傳來,還是忍不住引領探頭,很快就有人聽出來,說是煙翠樓的大家晴兒姑娘,江寧第一歌姬名不虛傳,也就王爺面子大,一般人請不動之類之類。

一時間都很羨慕船上的客人,恨不能成為其中之一,羨慕嫉妒的眼神溢於言表。

船上的客人同樣受寵若驚,自打來到南越,王爺已是第二次設宴款待,規格一次比一次高,是在大原也不曾有的待遇,真真受寵若驚,感激之詞不斷,三杯兩盞,已經把王爺誇成了世所罕有的賢王。

譽王笑眯眯聽着,顯得很是受用,只在偶爾掃到末尾的空位時才會有別樣神情,但很快掩飾住了,一直不曾有人發覺。

呵,還真不給面子。

今日,他真正想請的客人其實只有一位,上次沒能搞定,就想着再接觸一下,看看有沒有為他所用的可能。

但他一個親王,又手握兵權,地位太過尊崇,就算是願意折節下交,但類似某人那種末流小吏,還是太引人注目,任何人都會懷疑他動機不純……的確是不純,但何必讓人知道?

於是就都請過來,把真實目的掩在其中,按理說就算沒有特別邀請,遇到這種事情也沒誰會推辭不來,道理簡單,如同王爺特意邀請小吏的分外扎眼,小吏拒而不來的不識抬舉,那就是不是扎眼,而是大聲告訴所有人——我不想活了!

哪怕所有人都不認為他是必要的那個。

上下尊卑,便是如此。

譽王沒想過自己的客人敢不來,於是現在的心情分外複雜,敢拒絕他的人不同凡響,值得一交。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心態同時受損,把忤逆的人殺掉才能暢快……是殺還是留,挺為難的。

船上大多數人不了解他的心情,馬屁自然也就拍不對地方,於是氣氛……也就那樣了。

相距有段距離的畫舫上,溫雅女子翹首遠望,堅持很久,終於是收回目光,「又讓你騙了。」

「真沒騙你。」青年相當鬱悶,這次他還真是希望兩人能見上一面,不然他怎麼從中做點文章出來?但誰能想到,「你想見的那位也太奇葩了,還以為是在大原呢,王爺的約請都敢不來。」

女子詫異看來,「他在大原行事如此肆無忌憚?」

男子嘆氣,「有點本事,又嫁了個好姑娘,橫蠻的很,我都吃過他大虧。」

女子才不管他吃不吃虧,吃虧也是活該,她只關心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嫁?」

男孩不都是「娶」么?

「哈哈。」說起這個,青年來了精神,「聽說他鳳冠霞帔、大紅蓋頭,是坐着轎子嫁進關家的,素來以『娘子』自居,稱呼那位姑娘為『相公』,在大原上流圈子算是一景……可惜得兩人同時在場才能得見。」

「真是胡鬧。」女子嗔怪一聲,跟着撲哧一樂,「倒還真想見見呢,一定很有趣。」

「想不想見?」青年用蠱惑的聲音問,「我可以幫忙哦。」

女子不接他這話,扭頭遠望樓船,「行事桀驁,不曉得虛以委蛇,易折易夭,有些話終究是沒記住……唉,但他不來這裏,又能去哪兒?」

「當然是去別的……」青年是隨口接話,也懶得去猜人能去哪兒,但話說到這裏,卻突然想到什麼……姐姐應該也想到了,兩人眼神對在一起,心領神會,幾乎同時開口,「船家,回去!快回岸上!」

一個很聰明的人,來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原以為無故無舊,突然間有人拉關係托門子想要見他……他會不會也很想見見對方?

是誰在找我?

又或者……是誰想坑我?

無論如何,都比赴王爺的約要緊的多,因為王爺真的非見他不可,總能有辦法,而上趕着,太掉價。

這邊調轉船頭急急往回走的時候,周復已經離開茶樓多時,這對兄妹不是猜不到,但有萬一的念頭,總想碰碰運氣,反正留下來也是見不到,不是么?

周復在跟蹤周遠,余懷余大人自然做不了這種事,於是三言兩語擠兌走了,然後就是慢慢悠悠跟在後面,保證目標不脫離視線。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蹤周遠,因為在他這裏,那個人叫做周起,曾經是他的少爺,也是改變他命運最重要的一環……如果狗娃不是周起的書童,狗娃依然是狗娃,變不成周復的。

他不想做周復,太麻煩。

周起沒死,他始終都知道,如果也被抓了,當初他們肯定是要一起上斷頭台的,但一直都沒有這一出。

以為今生不會再見,也就沒過多去想這件事,時也命也,想也沒用。可誰能想到,異國他鄉遇故知,竟會在南越重逢,老鄉見老鄉,意外之外。

可惜了,周復不能上去相認敘舊,甚至要打起精神提防,多年來他不清楚他們的下落,他在他們的眼中多半是透明的,現在想想,當初暗中那些眼睛,肯定有他們一份。

他一來南越,他們就能想辦法見他,足以證明一切了。如果不是時時刻刻盯着他,偌大使團中的一個末流小送親副使,又有誰會注意?

周家與大原有仇,破家滅門的血海深仇,肯定想要報仇,一般人或許不敢與一國抗衡,打落牙齒和血吞,但周家不在其列,他們藏在暗處的力量並未受損,比如與魁北的交易,之所以一直隱忍不出,多半是在等一個好的契機,比如說……大原公主出嫁和親。

如果公主在大婚前出什麼閃失,很多事情都可以操作一下,不是么?

於是,他們覺得可以見見他了,送親副使多少還是能做些事情的,他們也有足夠的把握讓他幫忙做事……他的秘密,只有他們最清楚。

至少在他看來,他們現在應該就是這樣的想法。

而他則在想,要不要提醒他們一下,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還是不要想當然的好。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任人擺佈的人。

兜兜轉轉,周遠竟然走進了南桃院,周復看着那招牌有點眼暈,說句心裏話,那晚也就是他修為高深,才忍着沒吐出來,回去后調理許久,那股噁心勁兒才算消了,真有必要再噁心自己一回?

想了想還是沒立刻跟進去,而是去了稍遠一些的小茶樓。這邊離市區較遠,偏僻安靜,茶樓生意不是特別好,也就三兩個客人,但茶水倒是不錯。

二樓靠窗的位置已經有人,周復也沒想着去打擾,在附近桌子坐下,保證能看到南桃院的大門就行……如果周遠知道他在後面跟蹤,特意選擇從後門離開,讓其自以為得計也好,反正人就在江寧,如果真的想藉著公主大婚做點什麼,總能見得着。

兩碟點心,一壺茶水,周復就這樣坐到了日落黃昏,「美色誤人啊。」

感嘆一聲,結賬走人,就近找個車把式,租車回返迎賓館,實在不想再走回去,忒累,至於周遠……也許今天不是見面的好日子。

「少爺,人走了。」

周復走後不久,就有人到周復面前稟報……嚴格說來,這位才是真正的周復。

他看向堂弟,「聽見了。」

周遠一臉不解,「他為什麼要跟蹤我?」

周復嘆口氣,「一頭冒名頂替的野狗,警覺性自然高,一旦覺得有人要搶他的骨頭,肯定要想法設法護住,絕不會去想,那本來就不屬於他。」

周遠皺皺眉,「就算他追查到我的行蹤住處,又能做什麼?我們應該無冤無仇吧。」

「無冤無仇?或許吧。」周復冷笑一聲,「但他現在的身份地位打何而來,你不會不知道吧?只有我們知道他是冒牌貨,只有我們能夠一句話毀了他的一切,他又怎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誰又能放棄到手的榮華富貴?所以啊,你猜他會做什麼?」

周遠愣住了,「會做什麼?」

「大原的海捕文書還在,他只要說我們是在逃的欽犯,南越朝廷就會幫他除掉我們……以前也許並不積極,但現在要娶人家公主,總得裝裝樣子,咱們又不是多要緊的人。」

周遠想了想,「如果他真這麼做了,的確惡毒,為了利益竟然喪心病狂,冒用堂兄身份不說,還要除掉我們滅口,但是……他這麼做不怕暴露自己嗎?到時我們又豈會幫他隱瞞?」

「你確定那時候咱們還有開口的機會?」周復冷眼看着堂弟。

周遠倒吸一口涼氣,「人心真能惡毒至此?」

「他現在可是禁軍統領的夫婿,以後定能平步青雲,換了誰能容忍別人破壞這一切?」周復冷笑一聲,「如此大的利益擺在那裏,人心又豈是狠毒那麼簡單,莫說他本不姓周,就算他是你我兄弟,怕也會剪除威脅,成全他自己。」

「……」周遠滿面驚異地看他,「哥,你在面對這樣的事情時,也會滅我的口么?」

混蛋!

這根本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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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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